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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自尊和金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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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自尊和金钱
夜锦衣随着浅鱼的目光把视线也投向绿衣女子。
与能拿得起金丝流云鞭的少女来比,褐衣少年显然是出身低微人家的孩子。
发式随意的有点像乞儿,面孔被沾染的尘土模糊,眼神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淡定和深沉。看到绿衣少女的震惊也在瞬间就了然无迹,看来性子应该很是沉稳。
再想想刚才被鞭子追打时那些翻滚动作,似乎也是慌而不乱。
原本以为是场势强凌弱的桥段,加上那句“野孩子”让他想到幼时刻骨铭心的往事,他才贸然出手相助。
但是,似乎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想到这里夜锦衣微微挑眉,展开手中的折扇轻摇着浅笑道:“你认得她?”
“不认识!”浅鱼强自压下心中对绿衣女子长相的震撼,淡淡道。
那少女虽然长相和记忆中那人一样,脾性也如她那般刁蛮骄横,但在年龄上已相差太远。除非她也如自己般重新投胎转世,定然只是巧合地面目想象而已。
想到这里,浅鱼忍不住又看了眼白衣男子那双熟悉的眼眸,很快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今天是撞了什么邪,怎么会连番遇到这样似曾相识的故人模样。
摒弃心中的烦乱,浅鱼忽然意识到少了点什么。左右四顾,见那些已被踩踏得凌乱不堪的药包散了一地,眼中神色突然变得黯然。蹲下身子,将药渣一点点拣拾起来兜在衣服下摆里。
夜锦衣正待上前问个究竟,几个粗壮男子和两个红衣女子疾奔而来。
被捆绑着的绿衣少女怒吼道:“还不快点来放开我!都是废物!”
赶来的人手八脚解开缠着她的鞭子,得了自由的绿衣少女夺过鞭子,疾速向夜锦衣挥来。
夜锦衣仰翻开数步避开,紧接着的一鞭险险贴着他左侧脸颊疾速划过。这让他心中大为不悦,脸上笑意却更甚,合起的折扇迎着绿衣少女指去,鞭子像失控般再次缠向她的身体。
若非那两个红衣女子身手还算不错,飞身上前拉她疾速退后,想必还是和刚才一个下场。
其中一名红衣女子躬身对夜锦衣略一施礼,道:“我家小姐年幼无知,请少侠多多包含!”
“织锦!谁要他包含!你快把他给我绑了!还有那个野孩子,把我辛苦织好的云锦都撞倒还不管不问!这也太不把我们红庄放在眼里了!我难道还不能教训一下他们吗?”
未等夜锦衣答话,绿衣女子便连声叫喊起来。
浅鱼闻声抬头看着前方布庄前散落的布匹,嘲弄地一笑,继续去捡散落的药。
——如果自己真的无意碰到,只会碰落边上的一两匹而已,除非谁把布匹像骨牌般放置,才有那样齐整的倒落方向。
正常生意人,谁会白痴地把商品那样摆在路边?
绿衣女子被浅鱼淡定的神色激怒,轻蔑地朝她冷笑道:“织绫,把这个野小子也给我绑了送官府!我倒要看看,这个一辈子都穿不起我们红庄一针一线的臭乞丐,还敢不敢再放肆!”
浅鱼闻言,忽地对着她笑了。
这少女,不但模样长得像自己认得那人,连性格也很相似。在自己眼里那个人始终只是个长不大的大孩子,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和她斗个你死我活。但如果能看到前世的结局,说不定还真就“死”在了那个孩子手里。
如今遇到这个绿衣女子,又是如此被她对待,这让浅鱼真是想不笑都不行。
夜锦衣扫视过娇美蛮横的绿衣少女,再看看径自浅笑的褐衣少年,对二人生出了很大兴趣来。
被称作织绫的红衣女子闻言眉头紧皱,附在绿衣少女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她脸上竟露出惶然的神情,平静地不再言语。
“请少侠担待小姐的年幼无知,家主已经了然小姐所为,自会惩戒。若需红庄效力,请尽管吩咐!告辞!”
叫做织锦的红衣女子对夜锦衣又施了一礼,走到浅鱼面前掏出一锭银子,说了同样的话。
浅鱼没有一丝犹豫,坦然的接过了银子。
看着织锦织绫带绿衣少女离开,夜锦衣走近她身旁欲言又止。
“怎么?看不起我收她们的钱?”
浅鱼犀利地打量着面前的白衣男子,看他握扇的手修长白皙,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纵然也是不用为生计奔忙的人。
抬头对视上他的眼睛,心中不由又是一颤。那双眼睛,熟稔的让她想伸手去触摸。可是他们之间,真的只是陌生人。
“连温饱都顾不上的时候,损失一点点自尊不算什么。”浅鱼像对他解释也像说给自己。
前方不远处写着“红庄绸缎行”五个镏金大字的招牌灼灼生辉,那些光芒有些刺眼,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这些年,为了生存,又岂止是损失过一点点的自尊呢?
夜锦衣不禁愣住,这句话太实际,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一句淡然的“谢谢相助”传来,那褐衣少年已渐渐消退在他的视线里。
是怎样的生活际遇,让这少年领悟这般残酷的道理?夜锦衣心中轻叹过,很快也潇洒地轻摇折扇走进人群。
他白衣胜雪的飘逸身姿,即便在熙熙攘攘的繁华街道依然很是醒目。所以在不远处一直盯着他的几个人,很轻易地就能追逐到他的踪迹。
经过红庄的招牌时夜锦衣微微停滞脚步,双眼泛出诡异的光彩。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时候最好离他远点为好。
浅鱼小心翼翼过滤出黑色的药汁,腾起的蒸气便朦胧了她的样子。
“婆婆,该吃药了。”
床上躺着的憔悴老妇人闻言挪动身子,带起了长串的咳嗽。浅鱼忙上前把枕头垫高,让她可以坐的舒服点。
喝完药,老妇人理了理浅鱼脸颊上的一缕乱发,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我一辈子的福气,就是你陪我这十五年,死了也无憾了!”说完一行浊泪落下,眼神中尽是凄凉哀戚之色。
“婆婆会很快好起来的,你走了鱼儿该怎么办啊!”
浅鱼哽咽着微笑,不断地安慰着老妇人。狭小逼仄的房间里,相拥的两人更显落魄,屋子横梁上被绳子倒吊着的小乌龟转动着绿豆小眼,眼神也变得凄凉。
“鱼儿,今天是初几了?”
“七月初六。”
“明天是乞巧节,还有六天你就十五岁!该有笄礼的,婆婆委屈你了......”
“这些虚礼我不在乎,只要婆婆好好的。”
“好孩子!好孩子!”如果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就知道自己有多委屈。
刘婆婆在心中叹息着,暗暗下定决心:“鱼儿,你可知这么些年来为何甘愿受穷,婆婆也不许你去赚钱?并且还刻意让你扮作男儿?”
浅鱼看着认真的婆婆,茫然的摇摇头。
五岁时生活太过困窘,连温饱都是问题。想着自己带着苏瑾颜二十几年的记忆,拥有过高等学历,简单的经商营销策略还是有的,便跑去商行帮人想赚钱方法。
商行老板将信将疑采用后,竟然真的大赚一笔。她拿到银子高兴地告诉了刘婆婆,谁知和蔼的刘婆婆竟抄起竹竿狠狠打了她一顿,伤得她七天都没下得了床。
那些银子,也被刘婆婆扔进护城河一厘未用!
许是赶上战乱,许是因为刘婆婆散布消息说她得了高人指点才巧合成功,加上那商行老板也莫名死去。总之,她一鸣惊人的举动很快就沉寂得无人知晓。
“若你再用些歪门邪道招人耳目,我就死在你面前!”
刘婆婆这句话在浅鱼心底牢牢打了印记。十五年来,她中规中矩辛苦度日,哪怕再劳碌都不敢做出异常举动。因为她太过珍惜这份亲情,不想再惹刘婆婆生气神伤。
众所周知她是在海边捡的弃婴,但因刘婆婆从小就把她做男孩打扮,一直没人知道她其实是女子。年龄大时少女特征明显,刘婆婆甚至刻意在她脸上弄些树脂类东西掩盖。
三岁开始,刘婆婆教她认字习武,却不要她在人前显露。
从小小婴儿到牙牙学语,她做了几年会说话的哑巴——不是她不敢说,是浅鱼的身体真是从婴孩一点点长成,也就只能如孩童般慢慢成长。
刘婆婆这样低调养着自己,浅鱼也曾想过探究自己父母是何人,为何被遗弃。但一则这身体是真的孩童,做起事情来能力有限。二则想起那个时空苏瑾颜,感觉这样过着也不错。所以,就得过且过至今日。
“等你及笙,有些话是时候告诉你了,那时就恢复女儿打扮吧。”看着陷在回忆里的浅鱼,刘婆婆叹了口气。身体上的痛苦,让她控制不住地手脚抽搐。
上天终究要收回自己这条老命了吧!心底自语着,她的思绪游弋到了十五年前那个恐怖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