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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父子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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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儿今天的情况如何?”
“还是没有反应,脉搏正常,心跳正常,就连气息也很平稳。”
夜锦衣一手劈向了旁边的笔架,上好的几只狼毫笔掉了一地。面前躬身站立的泽兰和月南竹都看着自己的脚尖,对他压抑的怒气与其说是视而不见,倒不如说是不忍一见。
“你们下去休息吧!别忘了和镜的交替定要亲力亲为!别人,我不放心!”
“是!王爷您也保重好身体!”
南竹和泽兰对视一眼,齐声告退离开。
夜锦衣疲惫的将身体靠坐在书房椅背上,蹙眉闭上眼睛。最近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他却不忍回顾!
今天是九月初一,离中秋已是过去整整半个月。甚至秋闱科考也已结束放榜,三天前皇上还特意召见三甲,嘉奖恩赏。令他欣慰的是,钟勿忘竟然不负他和紫羽的期望得了三甲之首!
这算作半个月来唯一令他稍稍高兴的事情了。
玉盏殿下在中秋三日后突然离去,因为他中毒尚在昏迷自然没赶得上送行。而那个群芳会也因为他的缺席,反倒变成过场。除了曾钦点过的月南竹被送进了萱王府,其他诸人则按品格赐婚于诸大臣和秋闱三甲,倒也应了宁不凡曾经在市井宣扬的消息。
之前说过这场群芳会是为萱王选妃,他的没到场永安帝没少为他向外界圆场。只说,萱王钟情钦点扮月神的月南竹,不想再误其他女子幸福,所以不忍再见。
由此,也算博了个钟情的美名。
当夜锦衣三日后出现在永安帝面前时,还是被他担忧的眼神打量得心中一颤。
那日,夜锦衣刚从蓝魂的毒性中醒来。匆忙的赶往宫里,想要找个合适说辞来说明自己失踪三日的缘由。
谁知道进了皇宫范围,所到之处竟是如临大敌。未等要人通传,永安帝便直接让人把他带到了御书房。
“逆子!你还知道来见我......”
永安帝夜清远立在御书房门口,打夜锦衣进门那刻就暴怒不已,举起的手臂在看到他的模样时忽地委顿下来。双手抓住他的胳膊,眼中满是不解的担忧。
送夜锦衣过来的内侍,很有眼色的关好门离开了。
“衣儿,你怎么这副模样?出了什么事?是谁做的?”
夜锦衣被永安帝攥紧的手臂弄得很不舒服,想要挣开却被他加注了更大的力道。
第一将帅的称号,还真不是白给他老爹了。夜锦衣思索着,脸上却是嘲弄的笑意。
“父皇何以如此紧张,如此这般在人前展现情绪岂不失了君王之仪?”
夜清远闻言身体一滞,手上的力道骇然收回。一只颤抖的胳膊猛地举起,终究还是缓缓垂了下去!
夜锦衣明白,他和父亲之间的君臣礼仪,是比任何武力都要具有杀伤性的。
这是永安帝的死穴。
趁着永安帝发呆的间隙,夜锦衣打量了一下自己。还是中秋时候那身衣衫,衣袍却沾染上了黑紫血痕,显得落魄邋遢。面色自己看不到,想必几天没理仪容,也是相当狼狈吧。
手腕上包扎紧密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出太多的疼痛,隐在宽敞的袖口中,丝毫看不出异样。
“衣儿,难道非如此伤我的心,你心里才好受?我是你爹爹,一直是最疼你的亲生父亲!虽然一念之差差点让你殒命,还是改变不了你身体中流着我的血的事实!你知不知道每次我看到你像应付一个皇帝般应酬着我,心中有多痛啊?!”
永安帝夜清远攥着自己的胸襟,似要把自己的心给揪出来。失落和寒心之色交织的眼眸让夜锦衣看得不禁心如刀绞,面色却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自己可能也没发觉,自己向来慵懒魅惑的眼眸中早已弥漫了水雾。
“父皇,衣儿早就只能当父亲是君王!您教过我的,君臣有别,您忘记了吗?虽然那时我只有五岁,还不懂!但现在我已经二十岁,该懂得了!”
一字一句,像双刃剑一般刺向了夜清远,也将夜锦衣自己五脏六腑伤得支离破碎。
“好!好!你真是听话的好儿子!”永安帝似是终于支撑不住,踉跄的后退着,退坐在一边的座椅上。
夜锦衣心里一紧,脚步不由自主跟上一步,又生生收了回去。
“衣儿!我知道因为那件事情,你娘至死都不肯原谅我。而你表面虽从没怪过我,却因为你娘的死一直恨我到现在。我从来没在她面前解释过,是因为我觉得亏欠她太多,如果恨我能让她少点煎熬,就罢了!”夜清远颓然说着,眼神中是对过往的无限留恋和伤痛。
夜锦衣看着忽然间似老去十岁的永安帝,心里是憋闷的疼痛,那些过往,数十年没有人敢提起过,但每次听闻都如此心痛难忍!
“现在我只在你面前为我自己辩解一次!无论你相信与否,那场海难时我从没有刻意要丢下你不顾,只是那黑邪风太强,我抓不住你!我抵不过上天故意的作弄!你相信吗?衣儿!”
说完这句,永安帝夜清远忽然潸然泪下。最后呼唤夜锦衣那句,像泣血的杜鹃哀鸣。夜锦衣的眼泪不由滚落,不再强撑的水雾瞬间迷蒙了双眼!
眼泪像囤积太久的洪流开闸般倾泻而下,心里堵了数十年的心结也忽地散去。
脑海中满是小时候坐在父亲肩头追逐嬉戏的景象,每次跌倒时候父亲心痛的安慰,每次闯祸后被娘责骂时父亲宽大的后背……
因为受过太多宠爱,才会一直接受不了被抛弃的事实。因为太在乎,所以才刻意去伤害。以为只有这样,才是遭遇抛弃的正当理由和借口。
无数的人曾说父亲是为了救当年的前朝太子,维护君臣之义,而舍了自己的儿子!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动机,父亲也从来没有解释过,甚至在娘面前也从没辩解过一分。所有人都相信了,包括大难不死的夜锦衣本人!
可是现在,莫名的,夜锦衣就是相信永安帝的解释。因为这样的相信,让他身心舒畅!
“你曾说过男儿流血不流泪,您都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这般说话不算话。”
夜锦衣跪坐在永安帝的座椅前,用颤抖的手轻轻拭去永安帝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的举止,就像儿时调皮趁他睡觉时用笔墨在他脸上画胡须。
永安帝先是一愣,紧蹙的眉头忽然展开,胳膊重重按上夜锦衣的肩,眼泪更汹涌的流了出来。所谓喜极而泣,就是这般模样吧!
“衣儿!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
伸手擦去夜锦衣脸上的泪痕,父子二人凝视着对方终于大笑起来。那种儿时的温馨感觉,终于又回来了。
“这三天你去了何处,是谁把你弄成这般模样?”
“父皇,让您操心了。这三天,定让您花了不少心思为我圆场。”夜锦衣的手被永安帝拉着,心里碾转几遍,终究还是转开了话题。
中秋那天永安帝曾召见过他,也是问了类似话题。问他在永安主持龙神大祭时候可有不测事情发生,当时他虽疑惑永安帝知道了什么,却是断然否决。
当时不说是父子间尚有隔阂。现在依然不想说,是怕做为父亲的永安帝陷入为难。
“衣儿是怕为父为难?不用你说,有些事情我也知道几分!”永安帝似是痛心疾首,负手走到一边,背对着夜锦衣道。
“爹爹难道忘了,儿子可是出了名的调皮顽劣,一般人又能耐我何呢?”
夜锦衣声音是调笑的轻松,永安帝听他叫了爹爹,心里不禁一暖。
十几年前,百般寂寞孤苦之时,就是这一声声的“爹爹”让他感觉到亲情炙热,生活才有了盼头。隔了这么些年,终于又重新寻回了这样的感觉,这让他不禁再次潸然泪下。
江山美人,从来都不是自己所愿,可惜却身不由己的处于高位,享受高处不胜寒的冷冽尊荣。而现在,众多的人为了这份尊荣,不断将亲情瓦解的支离破碎,唯有眼前的么子,依然这般骄傲的不肯掺和半分。
是幸?还是不幸?!
这样思索着,永安帝不由重新锁紧了眉头,看向夜锦衣的脸色多了几分自己也不明了的想法。
“爹爹!我何尝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惜,我的心现在真没有那么高!”
……
无论如何,修复了父子亲情,终究是件快慰的事情。如果紫羽知道,也会很开心吧。
夜锦衣结束自己的回忆,透过书房的窗户,看到院里高大的梧桐树已经有些许泛黄的叶片,有微风扫过,一两片青黄不接的叶子便徐徐飘落。
秋风扫落叶,果然这般冷酷无情!
想到紫羽现在的情形,再看着满树飘摇的梧桐叶片,夜锦衣眼神更加悲凉。
“羽儿,该成为活死人的是我!你真是天下最傻的傻瓜!”
紧紧攥紧自己的手掌,想起紫羽曾经讲给自己那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故事,夜锦衣的眼眶不禁又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