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明珠三魂劫》紫篱笆

35、流萤惹情乱

　　这天行到处人烟稀少的路段，突然遇到了暴雨，他们只好向就近的山神庙躲雨。
　　谁知雨越下越大，待雨停后去探路的镜回来说前方要通过的某处小桥被突涨的河水冲断，虽然附近乡民已在抢修，但最少要在此耽搁一日才行。
　　泽兰不由抱怨镜之前就不该提议走这条近道。
　　紫羽从二人的争执中才听出他们似乎急于赶到长安，思及之前夜锦衣与泽兰的话，知道因为自己耽搁了时间心中不由更加不安。
　　与泽兰和镜表现出的急切不同，夜锦衣依然气定神闲心情愉悦。当晚他们借宿到山里的猎户家中，虽然陈设简陋食物简单，他也颇有入乡随俗的感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仿若江湖豪客潇洒快意。
　　紫羽被他感染，也陪他尽兴吃喝，毫无小女子的扭捏做作。这让泽兰和镜对她也颇为佩服，但眼神中的审视也更多了起来。
　　事实证明紫羽的酒量要比夜锦衣好，因为他比她先醉倒。
　　夜半，从夜锦衣房间的窗口看到他还睡得香甜时，紫羽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捶了捶因为喝太多酒而显得混沌的脑袋，慢慢向外面走去。
　　下过雨的山间更显清幽，乌云还没完全退去，无星无月，夜色并不明朗。各种细小的虫鸣间歇响起，像奏着催眠的乐章。
　　紫羽走出屋舍，一路被星星点点的萤火吸引，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大片茂密的草木丛。
　　繁密的萤火虫像满天的繁星般闪烁着游弋，美的让她不忍多眨一下眼睛。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梦幻般的景象，顿时觉得自己像误入了仙境洞天。
　　她忽然想送夜锦衣一样礼物，一份告别的礼物。
　　想到这里心里便微微刺痛，拿出手帕折叠成一方小小的口袋，将身边的流萤抓住放了进去。那些萤火似是知道她的不善，盘旋着离她越来越远，但总抵不过她灵动的追逐，所以不多时便装满了口袋。
　　青黄的光芒像温暖的小灯笼，映得紫羽的脸也多了层梦幻的光芒，心情不由也好了许多。
　　她快步回到草舍，轻手轻脚走到夜锦衣门口，将门推开了条小缝。借着荧光望进去，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
　　夜锦衣的房间竟然没有人！
　　“羽儿找我吗？”忽然有手臂搭上她的肩膀，不过幸好已经听出是夜锦衣的声音，紫羽僵硬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
　　“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声？”
　　听着紫羽嗔怒的声音，夜锦衣笑道：“我起来方便，回来看到有位仙女站在我门口探看，哪里敢大声把她吓走呢？”
　　“油嘴滑舌！”
　　“我是说真的！羽儿恐怕比天上的仙女还美呢？”夜锦衣虽是笑着，却很认真。
　　两人被荧光映照，脸色都多了些不同白日里的柔和飘渺。紫羽的长发忽然被一阵疾风扬起，一缕发丝迷离了她眼睛。夜锦衣轻轻替她理顺发丝，动作极其小心温柔。
　　紫羽能感觉到他指尖一点点划过的温度，本来已经理顺的心绪又乱的一塌糊涂。他的温柔总是让她沉沦，而现在她是不该贪恋这些的。
　　“我找你是......”
　　夜锦衣忽然吻上她的唇，阻止她要出口的话。
　　仿佛天地忽然静止，紫羽的心也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动。手中的手帕滑落，密集的萤火随着她松开的手缓缓飘散在两人身边又疾速飞远。
　　两人的身影再次被黑暗笼罩，夜锦衣并没有深入纠缠，在她回神的同时已经退开一步。
　　“对不起，我只是……情不自禁！”
　　“你这么说，比说是因为天黑风大不小心碰到我的唇让我开心。”
　　紫羽调侃的话让紧张的夜锦衣顿时哑然失笑，他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
　　如果自己是迂腐书生，恐怕会被她的言辞吓到。但他是“不正经”的萱王，也便需要这样不拘一格的奇女子相伴。想到这里，心里越发欢喜起来。
　　紫羽这句话说出，脸上已是滚烫不已。她其实并不是活泼外向的人，刚才那般说辞不过是怕两人间更加尴尬罢了。
　　“反正这会睡不着，我们，出去走走吧。”
　　夜锦衣的话正合她的心意，见紫羽默许，便拉着她的手一起向山间那些流萤处走去。
　　萤光越来越多，彼此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两人不由相视而笑，很快便都专注地看着眼前美丽的景致不忍移开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紫羽看了眼夜锦衣，缓缓道：“其实，有些话我想告诉你——你不要打断我，我想一下子说完，好吗？”
　　“好！”夜锦衣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其实不是去长安投亲，事实上除了我不知名姓的父母，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我自小被遗弃，过着很寒微的生活，受尽贫苦的折磨。但抚养我长大的人临死前却留给我一笔不小的财富，说是我的亲生父母留下的。
　　她不要我追究自己的身世，但是却留给了我线索。所以我想，她终究也在要不要我找到父母这个问题上犹豫着吧。我去长安，事实上是想去查一查我的身世。而你，出现在我最亲的人离我而去的时候，我承认对你从最初的心存感激到现在有了淡淡的喜欢……”
　　“虽然只是淡淡的喜欢，但是我依然很开心！”夜锦衣心里虽然有点失落，但听到紫羽凄凉的身世和这么勇敢的表白，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介意你的身份，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不是淡淡的，而是深深的喜欢上了你。”
　　紫羽看夜锦衣抓紧自己的双手，眼神中深情无限，心中虽有欢喜还是淡笑道：“无论深浅，喜欢都不是爱。我们离开永安那天，送别的那位美丽女子，你也喜欢她吧？”
　　“羽儿不要误会，我和她之间......”
　　“我不介意！”紫羽看夜锦衣变了脸色，打断他慌乱的解释，心却为他眼中急转而逝的惶恐刺痛。
　　男人如此，大概都是在掩饰什么。但这并不是眼前她最在意的，即便他和那女子之间没什么牵扯，她也要以此为借口向他说出告别的意图。
　　这样想着，紫羽狠了狠心将手从夜锦衣的手中抽出。
　　“爱和喜欢不是一回事。
　　就像我也很喜欢泽兰、镜和降香一样，只是因为他们合我的眼缘，我看他们顺眼而已。
　　但爱不一样，虽然我没有父母，但看多了父母爱子女的赤诚之心，如果子女有丝毫病痛伤害，于父母来说便是切肤之痛，剜心之苦。
　　我这辈子无缘有父母之爱，所奢望的只剩下男女情爱。我要的爱，可以平淡可以卑微，但却万万容不下一丝一毫的不纯粹！我知道这世上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为常，可是我只想成为爱我那人三千弱水中的一瓢饮，而你不……”
　　“我可以做得到！”夜锦衣斩钉截铁接口道，靠近紫羽想拥她入怀，看她缓缓后退，悲戚忧伤之色忽然蒙了他好看的眼眸。
　　紫羽刚才的一番话真的震撼了他，也许这世上大多数男子会觉得她无法无天，狂妄自大，可是他却因此更将她铭刻在心。
　　夜锦衣真的好想紫羽知道自己自小经历的一切磨难，以及父母因为那些不纯粹的情爱所造成的彼此伤害，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因为他的父母都不是普通人。而自己是萱王，最具争议的三皇子，这样的身份和现实不知道要将他的婚事推向哪里，又有什么资格对她承诺些什么！
　　所以，刚才那句话虽然是他的心声，可是未免显得太过单薄，甚至不堪这山间的微风吹过，便碎得如眼前四散的流萤。
　　紫羽正因夜锦衣的话语心思辗转，见他忽然转身癫狂大笑不止，心中不禁又是疑惑又是担忧。
　　“我的身世也许比较私密，我想单独去查访，所以我们还是分开走比较好。”
　　“终于说出你的目的了！千方百计想把我灌醉，不就是要和我不告而别？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走掉，非要对我说这么多啰啰嗦嗦的废话！你以为，我会难舍和你分离，苦苦挽留你吗？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我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收回你的自作多情吧！”
　　看着夜锦衣拂袖离去的背影，紫羽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他刚才看她的眼神，真的如那天夜里的梦境一般，透着无尽的冷漠与残忍，刺得她心痛难耐。
　　可是，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当她决定与他告别，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局面了。
　　他的身份是谜，她的身世也是个谜，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何等尊贵或富贵人家，但自己现在的身份在他身边是不合时宜的。更何况刚才她对情爱的原则也是真实的，他即便对她有情也未必做得到。
　　紫羽不是想不做努力就要退缩，她只是想有更好的资格站在他身边，也让自己有更大的勇气去破除世俗陈规的束缚。
　　所以她才想和他当面告别，为自己留一丝余地。没想到，不过是自取其侮罢了。
　　不知是夜色变了，还是眼前的景致变了，紫羽忽然觉得眼前这些兀自飞舞得欢快的流萤好生讨厌，那些星星点点的萤光晃得她的心神愈发烦乱。

作者有话说

　　代替旧章节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