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成白》羽皓

4、收购伊始(4)

　　可能谁都不会想到，天珠大厦三十一层的总裁办公室，竟然变成了三个男人一反常态的“抱怨基地”。
　　“老大，我这么拼死拼活地为你卖命，你，你就用一盒曲奇、一杯牛奶将我的午餐打发掉了？”席伟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茶几上整齐放置的所谓“即食午餐”。
　　白绍霆斜坐在沙发里，双手交握枕在脑后，闲散地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华美的水晶灯，眸光深邃似海，不可捉摸。
　　“看来你意见不小呢。”他懒懒地勾起唇角，目光如炬，“根据你一个上午的工作进度，我觉得，给你曲奇都有些过分了。”
　　席伟风哇哇大叫，扯着喉咙猛喊冤枉，瞥到白绍霆似笑非笑的危险表情，他飞快地弯腰抓起茶几上的曲奇，小心谨慎地护在胸口。不来个“先下手为强”，他恐怕连这盒曲奇都会在下一秒被白绍霆这个老大不眨眼睛地剥夺而去。
　　程子豪翘起长腿，不言不语地享受着曲奇牛奶午餐，他与伟风不同，这个时候重要的是填饱肚子，然后才有充足的能量同绍霆过招，否则，必死无疑。偏偏，他压根就不是嫌自己命长的人，所以，对于伟风的行为，他只是乐观其成，如果有机会让他们的白老大扼杀掉一些聪明的脑细胞，他和伟风精神抖擞的日子也许就不会推迟到下个世纪了。
　　“老大，你不来一块尝尝？”
　　程子豪用手指夹起一片香脆可口的曲奇饼干，摆好了标准的飞镖游戏的动作，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等待着白绍霆最后的命令。
　　“不必了。”
　　白绍霆摇头，眸色闪过一丝清冽，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悦的事情。抬腕看了看手表，一刻钟后便是上班时间，龚雪居然出去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回来，这餐午饭还真是漫长得辛苦呢。
　　“子豪，赶紧把你的曲奇收好，咱们老大这是典型的‘饱暖思□□’，故意空腹，为的就是与绮雯共进晚餐时，埋头不语，消除绮雯的疑虑。老大，对不对？”席伟风猛灌了几口牛奶，别说，这人饿坏了，就算自己平时最厌恶的东西都觉得美味可口，如同牛奶对于他席伟风一样。
　　“哦？你又猜着了？”白绍霆侧脸看向他，星眉挑起，低沉的情绪稍稍高昂了几分。
　　“老大，你跟我玩智力游戏？”席伟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对于你现在的心思嘛，我保证稳赢你这个庄家！不过老大，只有一个条件——毕竟和龚雪分开了这么久，我请她吃餐饭没问题吧？叙旧也好，洗尘也好，那个丫头，我必须单独和她谈一次。”
　　白绍霆冷笑着转过头，深如潭水的目光锐利地穿过高大的玻璃落地窗，没有人能够看透他的黑瞳到底倾注在天边何处。
　　“伟风！”程子豪对着他猛翻白眼，脑袋都快摇断了，不为其他，只想阻止他不要触碰绍霆心底那片“禁区”。
　　席伟风识趣地耸了耸肩膀，即将退到门口的时候，低哑沉稳的嗓音令他重新走了回来。
　　“那个丫头……你看着办吧……”席伟风的兴奋还没有持续一秒钟，白绍霆又立刻不容反驳地补充道，“只此一次！”
　　席伟风惊呼，程子豪叹气，他们不得不对白老大甘拜下风，不仅仅在商场上，其他战场，如果对手是白老大，他们同样只能落荒而逃。幸好，幸好，他不是他们的对手，而是老大。
　　“老大，我太崇拜你了！”
　　没有看他们，白绍霆始终将眸子流离在阳光下的那片天空，轻抿嘴角，有意无意地提醒道：“你能够做到十拿十稳才好，失去这次机会，你就准备到暗黑地狱去通杀吧，我祝你永不超生。”
　　席伟风故意怕怕地缩了两步，不过，在听到白绍霆喉咙里那几声深沉的低笑时，他那份见了阎王不皱眉的勇气仿佛一下子冲了出来。
　　“老大，你现在本应该在汇庆总裁办公室，而事实上呢，你人却在这里。如果说你是为了我和子豪而滞留于此，绮雯只会觉得好笑，稍稍查证，小雪就可能变成众矢之的。左手和右手，手心和手背，你舍我其谁？老大，娥皇女英的时代已经远去，齐人之福并非现代男人之福啊！怎么样？这样的解析能得多少分？”
　　白绍霆的颀长身影静静地沐浴在阳光之下，显得有些遗世独立，显得有些高不可攀，菀尔，他的眼底渐渐爬上了变幻无常的眸色，似讥诮，似玩味，似悔不当初，又似安于现状。
　　“出去吧，该做事了。”
　　他不想否认伟风的话，即使那是错误的，他也懒得去辩解了。伟风和子豪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其实，他们未必真正了解他，或者，是他根本不想让别人靠近自己的心。正如刚才，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
　　“我从来不曾想要拥有齐人之福！”
　　门再次被推开，他没有转身，直到对方的脚步声在他的耳畔响起，他才侧过脸来，定定地注视着她。
　　“我没想到你还在这里。”
　　上午商谈结束后，他分明对她说过，他要赶回汇庆总部，关于辞职的事情，五点前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你很准时。”他巧妙地屏蔽掉她的话，低沉淡漠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看来，你是个尽职的总裁，这样的合作伙伴，我喜欢。”
　　龚雪尴尬地笑了笑，转而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那封辞呈，似带留恋地看了几眼，唇边掠过一抹苦涩。
　　“想好了？”
　　双臂交叉环胸，他偏过头，斜倚在落地窗上，冷俊逼人的容颜如清丽的画面一样映衬在七彩的光泽下，让他原本已完美无缺的外型更增添了几分魅惑疏离的色彩。
　　“难得白总提契，小女子不胜感激。”
　　她抬眼望向他，逆光而上，她的黑眸在光晕下眨动不停，长长的弯弯的睫毛覆盖住眼睑，洒下星子般灿烂的盈玉色泽。
　　她，龚雪，真是人如其名，仿佛一掊自由飘舞的雪花；出现时，无拘无束；飞动时，无忧无虑；落地时，无声无息；融化时，无影无踪。
　　曾经无数次，他想抓住她，可最终，她还是在风中弥散消失了。
　　“龚总客气了。”白绍霆迅速板起面孔，紧绷的唇线黯然压下，将已经想好的话语沉稳地说了出来，“一切照旧，任命你为天珠集团的副总，办公室、秘书以及所有布置保持原状，我每天下午过来这边，没有意外只会借用你的办公室两个小时，伟风和子豪留在天珠，分别负责投资部和法务部，这是天珠最薄弱的两个部门，他们的表现会让你拭目以待的。这样的安排，你没有意见吧？”
　　龚雪轻轻垂下头，若有所思。
　　她不知道，席伟风和程子豪向他汇报了多少情况，但仅仅半日时间，他对天珠集团的部门运营状况便做出了准确的判断，这显然不能不让她感到震惊。
　　他在商界的传奇故事，已经人尽皆知，短短四年，他从不名一文的过河小卒做到了汇庆集团执行总裁的位子，这足以令所有人震撼不已。然而，在他这个商业奇才的英雄史诗上，最辉煌、最漂亮、最惊骇的几笔，却是他在业界雷厉风行、一往无前、力推而出的连环收购策略。基于此，很多中小集团、中小企业，乃至一些运营陷入困境的大集团，都对他怀有几分畏惧之色，可想而知，也许一夜之间，自己的公司已被他囊括于胸，那是多么可怕而无奈的事情。
　　无须列举其他，龚家辛苦创立的天珠集团，她父亲一手打下来的这片江山，此时此刻不是也变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吗？！
　　整个办公室静得悄无声息，他和她的眸光如同永远无法交汇的星河，冷淡疏离得令人心寒。
　　“白总，谢谢你的安排，不过，”龚雪仰头环顾四周，长睫微微颤动，“这里是你的办公室，我会换到他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且，白总会见亲信、朋友的时候，我恐怕会打扰到你们，希望白总体谅。”
　　她的话有板有眼，有理有据，讲得滴水不漏，他似乎想要找出破绽都难以办到了。
　　看来，分别六年，她确实长大了。
　　“好，那就搬到隔壁。”他主动伸出手来，幽深的黑眸结了一层薄冰，“为了共同的利益！”
　　她迟疑了一秒，柔软的左手最终还是握住了他的：“为了共同的目标！”
　　他的俊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心底却暗暗荡起了微小的涟漪。
　　“目标吗？”
　　他呢喃地自言自语，冰唇不着痕迹地翘起了极为隐蔽的弧度，一抹求证取胜的隐忍笑意在他的眼底涣开，细弱得几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