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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凌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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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帐内,几人都变得惆怅,他们不懂为什么这短短时间内,邺军能将毒火从那么远的地方运送过来。
他们商议到了半夜,唯一的结果就是,他们这场秘密征伐,邺国一直都知道。
时间不允许他们再思考,即使心有疑惑,他们还是要置之生死地冲上去。
那天晚上,在漠军再次惨败之后,许珂告诉权笑舟,说怀疑营内有敌军的内奸。
“你怀疑是谁?”
许珂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我现在还不能说。这几日,还是先停战吧,等将那内奸抓出来再做打算,不然我们时时刻刻被监视者,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权笑舟点点头。
她脸上全是血渍,大大小小留了不少疤痕,再看不出她曾是待字闺中的富家小姐。
“你打算怎么做?”
“我先盯着他,等查出一些眉目后,我再告诉你。”
这场休战停了许久,久到战士们渐渐变得焦躁。
大战磨去了他们的耐性,再加上大雪连天,天气严寒,药草还供应不足。
纵使他们心里有万般焦虑,他们也不得不听主帅许珂的命令。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将士们得了许珂的允准,露天办起了篝火,坐在火堆旁喝酒笑谈着,如此一来,倒给这场枯燥长久的征战添加了一丝活跃,战士们也终于放下心境,不再像先前那般焦躁。
权笑舟是这军中唯一的女子。此刻她脱下一身盔甲,自顾地给将士们唱起了小曲。
她的声音婉转悠扬,唱的是歌颂万千将士出征的曲子,明明飒爽但又掩饰不住那飒爽之下的侠骨柔情。
一曲终了,战士哈哈拍手叫喊着,“天阳军唯一的女将军给我们唱曲子,我们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有人起哄道:“哎!也不知女将军有没有心仪之人?将来会是哪家的公子那么幸运啊?哈哈哈……”
有一莽夫指着那人道:“我看呐,一定会是个门当户对,儒雅俊美,能文能武的富家公子。反正你是没可能了哈哈哈……”
甚至还有人说:“哎?你们怎么知道就是个男人?看看权将军这身潇洒,垂涎她的桐城小姑娘肯定排队都排不过来。”
烈酒入喉,将士们各个将率真本性袒露出来,一时间没大没小,没头没脑地说起权笑舟的玩笑。
这军中一向如此,武官没有架子,私下与将士们处的像是认识许久,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许珂捧着一壶温暖的桂花酿,眯着眼睛笑看着眼前这一切。
权笑舟被将士们说的耳根渐红,她时不时地瞥了瞥许珂的方向,又随手拿起地上的小石子向对她开玩笑的士兵砸去。
太子一脸严肃地坐在许珂身旁,他真是为许珂此举感到不解,城墙连攻一月都未攻下来,他是有什么心思任由将士们在此喝酒谈天?
他冷冷嘲讽道:“亏得你还有心思,那城池攻不下来你居然也不急。许将军心可真大。”
他特意加重了“许将军”三个字。
许珂仰头喝了一口酒,不看他,“让将士们缓缓吧!”
“缓缓?还要缓到何时?都缓了半年多了,你为何就不能一鼓作气地将城池打下来,等回到大漠,你想怎么缓就怎么缓。”
许珂皱了皱眉头。
太子恨恨道:“真不懂父君怎么想的,叫一个叛国者的儿子来当主帅,上次因为信了许忠国就被邺国盗取了机密,我看这次,呵呵……也是差不多。”
许珂捏紧了酒壶瓶子,脸色变得阴沉。
“但凡太子殿下动动脑子就该知道此刻不宜攻击。”
“你……”太子一下子站起来抬手指着他,“你竟敢与本宫这么说话。”
许珂狠狠打掉太子指着他的手,冷声道:“这是在打仗,不是太子殿下的东宫,我是主帅,太子殿下应该明白我晋云军的军纪。”
太子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若是违反了军规,你又当如何处置我?”
许珂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当然是军规处置。”
“你敢军规处置我?我可是……”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太子愣了一下,随即仰头大笑着。
“哈哈哈哈哈……许珂,你真是好样的。”他狠狠地甩了甩手,“那你就继续在此地醉生梦死吧!”
许珂也没看他,自顾地喝着桂花酿,太子刺激了几下,见他无动于衷,便自讨没趣地走了。
他走后许珂看着他的背影,眸子渐渐阴沉下去。
桐城、漠宫。
慕容坤本就只有一年寿命,许珂这场仗却打了半年多。
他躺在金华宫的宫殿里,日盼夜盼的等着。他确实是个明君,若得不到许珂收复连天城的消息,他定会死不瞑目。
但此刻,他真的觉得自己要挺不过去了。
慕容坤躺在明黄色龙腾的丝绸帐里,他瞪着眼看着床顶的黄色纱布,像是一闭上眼就会死了一样。他两鬓斑白,脸皮由苍白变得枯黄,再从枯黄变得乌黑。
尽管他瞪着眼,但眼球却全然凹陷了进去。
这几日,宋太医一直守在他的身旁,他也知晓了慕容坤的气数,他安排让慕容坤每日见一个亲人……
第一日,是萧皇后与慕容解忧。
第二日,开始见他后宫的各种皇子嫔妃。
……
这一天,他召见了慕容淮谨。
慕容淮谨不急不慢地掀开他的帐幕,在他的身旁坐下。
“父君……”
慕容坤瞪着那床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朕能不能等到阿珂回来。”
“……”慕容淮谨没做回答。
他又说:“看来收复连天城,朕是等不到了。”
“有宋太医在,父君能等到的。”
慕容坤回头看了看他,向他缓缓伸出手,他见慕容淮谨定在那儿没有动作,随即又慢慢将手放下。
“淮谨……二十年了,从朕把你生下来那一刻,你恨朕吗?”
“……”
“咳咳…咳咳……”
“父君!”慕容淮谨扶住他。
慕容坤摆摆手:“其实你恨不恨朕都已经不重要了,朕自知不能得到你的原谅,咳咳……朕,朕只怕,只怕去了那黄泉,你母妃不愿见我啊……”
“朕不知道,用这方法护着你,帮朕赎罪有没有错,但朕保证,从今往后,你不会在这般委屈的活着了。朕,欠宸妃的,只能用你来还了……”
“……”慕容淮谨看着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其实对于慕容坤,他早就不恨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开始是恨得,但到了最后,也许更多的是只剩下麻木吧!
慕容坤又何尝不是生在帝王之家的可怜人。
只是他既可怜又卑鄙,为了这皇位,用了宸妃当了棋子。
“还有,还有许珂……咳咳……我们,欠许家的,终是生生世世都还不了了。”
慕容淮谨看着他:“您说什么?”
“许老将军没有叛国,是邺国一直自导自演,我们被骗了。”
慕容淮谨站了起来:“为什么?您又怎么知道?”
“陈韵,是朕安排在天狼国的棋子。”
“什么?”
“咳咳……天狼国这些年的野心朕一直都知道,过不了多久,天狼国就要和邺国合二为一了。”
“……”
慕容淮谨觉得不可思议,他看着慕容坤,担心的却不是天狼国的事,他脑海中一片混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问道:“这么说,您明明知道食人谷一战是去送命,您还是义无反顾地派许珂,派那三万晋云军去了?”
“是!”
“!!!”
“陈韵是棋子,这是天狼国给他的任务。我不能让天狼国怀疑,他卧薪尝胆地潜伏在天狼国十年,我不能就此毁于一旦。”
慕容淮谨看着他,微微摇着头:“我不明白,父君,您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情报,不惜要了许珂和三万晋云军将士的命。那陈韵呢?陈韵又该怎么办?您知不知道解忧为了他……”
您让解忧情何以堪?
还有许珂,他真的差点就失去了他,要是他知道了真相,又让他怎么接受?
慕容坤是个明君,但舍不住孩子套不着狼,没有哪个国家的繁荣昌盛不是牺牲了几名大将狠心换来的。
“那真正的凶手呢?是不是也有别国的棋子潜伏在我们宫里?”
“是!”
“是谁?”
慕容坤摇了摇头:“朕暂且还未查出来,在这个各个想要一统天下的时代,探子叛国者永远多的数不胜数,一波未完一波又来……咳咳,等,等朕死后,朕的大好河山就都交给你了。交给你,朕也放心……”
慕容淮谨笑了笑:“您以为,我稀罕这皇位?”
慕容坤只觉自己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朕,已经不奢求你能原谅朕了,这么多年,虽护住了你,却也着实对你太狠了些,你,你叫我一声爹吧!朕时常听解忧这么叫我,也想听听你这么叫我。”
他说完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朕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就先回岚清园吧!”
他说了岚清园,而不是宜风苑。
慕容淮谨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哪有以前的狠厉,骄傲?剩下的只有孤独与可怜。
要不是身不由己,谁愿意将事情闹到今天这一步?
他欠宸妃的,想用赐予慕容淮谨皇位来还。
慕容淮谨顿了顿,不冷不淡道:“爹爹好生歇息,儿臣明日再来见你。”
他说完走了出去,慕容坤终于颤抖着闭上眼,眼角落下了一行泪。
许珂终于确信了敌国派来军部的探子。
那探子不是别人,正是漠国当今的太子殿下。
那晚酒宴后,许珂跟着他,发现了他与敌国偷偷传信。那信纸是那样的令他眼熟,正是他曾在许忠国书房翻到的那些信纸。
他直接就派人将太子绑了过来。
“许珂!你敢?”
许珂手握重刀,权笑舟站在他的身后。
“太子殿下,臣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私通敌国,泄露我国军机,害我军牺牲了数万名将士,理应要按军规处置!”
太子眯起眼睛:“哦?你打算怎么处置本宫?”
许珂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自然是,杀、无、赦!”
“哈哈哈哈哈……”太子仰天大笑起来:“许珂,你敢随便杀我,我父亲可是陛下!”
“我说过,我是主帅你违反了军纪,就该军规处置,我怎么处置别人,就该怎么处置你,你是太子殿下又如何?私通敌军你就不配做这个太子殿下。”
“还愣着做什么?”,他朝太子身后的将士招招手,继续对太子说道:“陛下那里我会去说,陛下若是要惩罚我,或者是要了我的命我都不在乎。重要的是,我的军中人人平等,我不可能因为你是王孙贵族就赦免你。”
“许珂——”太子怒吼道:“你与你的父亲都不是过省油的灯,我就应该,就应该也给你安排个叛国的罪名!”
“什么?”
许珂怔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所说何意。
太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可是个忠国的好将军,他对得起他这个名字,可是,本宫看不惯他,本宫就要他加上个叛国的罪名。哈哈哈……”
“!!!”
话音刚落,许珂仿佛自己的脑子炸了开来。
他竟以这种方式知道了他爹爹没有叛国,那次食人谷在淮水南城墙上他见到了许忠国,去了邺国才发现,那又是邺国与天狼国给他的陷阱。那次之后,他就渐渐怀疑,虽没有证据,但他知道,许忠国就是没有叛国。
直到亲眼看到太子通敌,亲口向他承认。
他冲下去狠狠揪住太子的领子,沙哑着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呵呵……说一遍又怎样!我说你父亲是清白的,是我陷害了他。”
啪——
许珂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许珂!你敢打我?”
“打你又怎样,我还要杀了你,你以为我傻吗?若没有邺国为后盾,你能掀起这番大风大浪?我看你绝不是通敌那样简单,你绝对,是邺军的奸细。”
“你真狠啊?许将军好歹也是你师父,你这身武艺哪里学的?”
太子看着他,额头上渐渐起了一层细汗。
许珂看着他,眼神冰冷的能直接杀了他。太子这才发现,没什么是他许珂不敢的。
“你是萧皇后的儿子,你这么做,你让萧皇后怎么办?”
“你,你放了我,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告诉我?”许珂又扇了他一巴掌,“你把我当什么?我稀罕你来告诉我?且不说你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放了你,继续让你兴风作浪?”
他是漠国的太子,为何要为敌国卖命?
“我告诉你,我不仅要要了你的命,我还要让那些邺军有去无回,他们有毒火又怎样?我说到做到,你就在地狱等着这个好消息吧!”
许珂狠狠地将他扔到地上,示意旁边的将士,“动手吧!”
看着面前的太子,那将士手抖了抖。
许珂道:“出了事我担着。”
权笑舟一直在看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许珂,她着实被许珂的态度给吓到了,这消息那么重大,他竟还能维持住要杀了太子的决心。
她走了过来抬手示意那将士别动,对许珂道:“这毕竟是太子殿下,你还是要三思,况且他能告诉你因果。”
许珂摇了摇头:“不行,这事太复杂了,牵连的不止他一人,漠宫里一定还有。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就处决了吧。再大的谜底,也一定会慢慢揭开。”
他转身道:“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