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孤狼》锦绣何求

11、来客

　　“将军不必觉得奇怪，只是将军说了要与我做朋友，又对我这么好，所以打心底我早就把你当做兄长了。”慕容淮谨收拾了内心波动的情绪，淡淡地对许珂说道。

　　“……”

　　许珂不知说什么好。

　　慕容淮谨自顾自地说着：“将军是除九弟外对淮谨最好的人。”

　　听他这样说，许珂心里反倒起了一阵酸涩。是啊！这些年来，除了慕容解忧，谁还会对他好，谁还愿对他好呢？

　　许珂实在佩服慕容淮谨，从小没有父母的关爱呵护，却也能独自一人撑着病弱的身子在这种流言蜚语中挺过来，不带恨意，不带悔意，甚至没有一丝伤痛的波澜。

　　他真的有些心疼他。

　　不过，从今往后，有他陪伴着，他至少能好过些。

　　后来，许珂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侧过身去，倏尔把慕容淮谨抱进自己的怀里。

　　十六岁的慕容淮谨个头没他高，他的头刚好抵住了许珂的下巴。他听着许珂节律整齐的心跳，听见他对自己说：“殿下安心睡吧，我是你的许哥哥，我会陪着你。”

　　慕容淮谨伸手搂住他□□劲瘦的腰际，轻声问道：“那，将军会一直在吗？”
　　许珂睁着好看的眸子，笑了笑：“会！”
　　慕容淮谨就抬头望他：“一直是多久？”
　　许珂低头看着他的眉眼，笑道：“要多久有多久，殿下说是多久就有多久。”

　　得到这样的答复，慕容淮谨似乎很高兴，他将头埋进了许珂的怀里，不再说话了。

　　他什么都不曾多想，只感觉这一夜在许珂的怀中，没有孤寂与寒冷的侵袭，他睡的很沉，很安稳；以至于第二日早晨，许珂什么时候走得都不知道。

　　他刚转醒，就不见许珂，继而又看见在膳桌旁摆弄早膳的永娘，永娘告诉他，少将军早已回府去了。

　　他洗漱完毕后，正准备用早膳，就见慕容解忧拎着精美的木雕花食盒走了进来。

　　慕容解忧今日身着白色流云锦制成的窄袖长袍，腰迹系着长长的金丝带，金丝带自腰侧垂落下来，显得整个人挺拔俊秀又飘逸。

　　他刚跨进门槛，就看到了正欲用膳的慕容淮谨，唤了一声：“八哥。”
　　一看是他，慕容淮谨也忽而笑了，他向慕容解忧招了招手：“九弟既然来了，便一起用早膳罢！”

　　慕容解忧笑着走过去，将食盒放于木桌上，打开；顿时，糕点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将糕点一一拿出：“这是父君赏给我的归国礼，看起来挺好吃的，就想拿过来与八哥一块儿尝尝。”

　　慕容坤赏给他的！

　　慕容淮谨看了他一眼，笑笑不说话，继续喝着手里的蛋花粥。
　　普通的粥里飘着些细碎的蛋花，清汤寡水，并不能让人引起食欲。

　　慕容解忧往他的碗中瞥了一眼，皱了皱眉头：“八哥就吃这些？你如今身体还未康复，怎的也没个鸡汤什么的补补身子？”
　　慕容淮谨道：“大清早的，不想吃那么油腻的东西。”
　　“那你这也太清淡了。”
　　“我习惯了。”慕容淮谨看了一眼慕容解忧带来的大盘糕点，再用眼神瞥了瞥昨日刚剩下的紫玉糕点，无奈道：“谁告诉你吃糕点就能康复的？再说昨日送了那么多，今日又送了一大盘，我哪吃的了那么多。而且，我也不喜甜食。”
　　“……我知道。”慕容解忧轻声说了句。
　　“嗯？”

　　慕容解忧抬头看向他轻声道：“我知道八哥是怕宫里头的闲言碎语多，怕我常与你在一起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可我不在意的，我觉得八哥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八哥应与我一样是令人尊敬的殿下。而不是，而不是……”

　　声音渐渐轻下去，慕容解忧也不敢再说下去。

　　“我知道你对我好，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多谢你！”
　　“八哥不必对我说谢谢，只是我看不惯他们这般对你，尤其是慕容淮业，他……”
　　“本王怎么啦？”

　　人未到声先到，慕容淮业一身金丝华服，踏着长软靴，摇着手中的黑扇子，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

　　慕容淮谨倒还算是从容，只是慕容解忧在见到他进来的那一刻，脸色完全青了下去。

　　慕容淮业毫不客气，撩起长袍就在慕容淮谨的对面坐了下来。

　　“八弟今日的早膳还算可口，父君赏的？”他拿起面前玉盘里的紫玉糕点，神态优雅地咬了一小口。

　　今早的宜风院真是热闹，看来这早膳也是不必用了！

　　慕容解忧并未看他，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九弟这是何意？同为兄长，本王与八弟的待遇怎就如此不同？”
　　慕容解忧：“……”

　　慕容淮业若无其事地看着手中的糕点，悠然道：“这紫玉糕点可是我国的特传糕点，是专门赐给我国贵客和别国特使的佳肴。做工精致，入口即化。九弟舍得全部拿给八弟，怎的也不舍得给五哥带一块儿？”
　　慕容解忧冷笑：“五哥的殿里头还缺这些糕点吗？”
　　慕容淮业看了他一眼，将剩下的一半糕点含入口中。

　　“九弟这就言错了，本王确实不缺什么糕点，本王缺的是九弟对哥哥的这片心意啊！”
　　慕容解忧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咬牙道：“你—不—配！”
　　然而这三个字并未对慕容淮业产生什么刺激，他依然神情自若，淡淡然地将唇角勾着。

　　两人对话期间慕容淮谨也并未吱声，他一直沉默地喝着那半碗蛋花粥，直到慕容淮业说了这样一句话……

　　“本王今早听闻少将军从宜风院出来，可是来找八弟的？”

　　叮——
　　勺子与瓷碗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轻响。

　　“是担忧八弟的身子，过来看看八弟？”
　　“……”
　　“可不对啊，算一算，那个时辰，也才解禁不久啊！”慕容淮业目光难测地看着低头不语的慕容淮谨，那眼神带有一丝挑衅。

　　慕容解忧虽不明白慕容淮业是什么意思，听这语气也知道他定是在为难他八哥，他看了看身旁静坐的慕容淮谨，觉得慕容淮业真是过分，红藤烈酒一事还未找他算账，他竟又来兴风作浪。思及此，毫不客气地替慕容淮谨下起了逐客令。

　　“五哥点心也吃了，话也说了，也该回府了。”
　　“……”

　　慕容淮业没有回答他，而他停留在对面的眼神也未曾离开。

　　过了片刻，慕容淮谨掀起了眼皮，露出了病弱之人少有的光亮的眸子。他望着慕容淮业，瞳孔微缩：“五哥派人观察我？”

　　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如此轻细，夹杂着病愈之人惯有的虚弱，可慕容淮业却是很清楚地听到了这语气中的一丝冷意……

　　他安静虚弱没错，可慕容淮业觉得，越是安静不语的人越是可怕，越是危险。
　　所以在这争权夺势，尔虞我诈的漠国华庭里，所有人都在士族斗，妃嫔斗，所以一脉同枝的兄弟都是想着如何玷污太子殿下，如何栽赃父君最喜爱的同胞，如何明眼笑，暗刀藏。

　　唯有慕容淮谨，瞧着这副德行，窝囊、懦弱、无能……

　　不配让他们放入眼里！

　　可慕容淮业并不这么觉得。他觉得慕容淮谨就是一头孤狼，比那些饱受父君恩宠又没头脑的兄弟难对付多了。

　　慕容淮业眉峰一挑，冷笑道：“观察不曾，只是少将军早起被本王的贴身护卫刘碧给撞见了而已。”他看着慕容淮谨，颇有深意：“放心，你如今这副可怜无助的样子，无论如何，五哥也不会为难你。”

　　他将可怜无助道的极重。

　　一旁的慕容解忧听不懂这种话风，他与皇后一样，对权势向来无心争取。十六岁的年纪，倒活出来这个年岁该有的天真。他看着慕容淮业，道了一句：“亏你知道八哥虚弱多病，那晚灌他红藤酒灌的倒是理直气壮……”

　　慕容淮谨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并叫永娘将碗筷拾了下去。他看了看慕容淮业，淡定从容道：“少将军昨夜确实留宿了，不过也并未像五哥想得那般。五哥若是想将此时宣扬出去，那就宣扬出去；五哥若是想要添油加醋，那就添油加醋，我这一介残躯，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只能乖乖认命。”

　　“哦？认命？怎么个认命法？”

　　慕容淮谨站起身，笑了：“就像那晚饮了五哥赏的红藤烈酒那般认命，如何？”

　　说完，还伴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冷哼。
　　慕容淮谨是个病躯没错，柔弱不能自理没错，受尽嘲讽侮辱也没错；可他看慕容淮业的眼神却丝毫不带一点防备，就是那样直接坚毅。

　　不看他病弱的残躯，这样的眼神足够让慕容淮业读懂一切！

　　这样的眼神竟能说出那般服从的话？

　　慕容淮业心底滋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他的表情顿了顿，随即脸色迅速冷了下去。

　　慕容淮谨向藤树下的摇椅走去，像往常一般躺了下来，继续晒着他的太阳。阳光洒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他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温暖的沐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温柔又神秘。

　　他不再理会自家院子里做客的两人，慕容淮业坐了片刻，见他不说话，留下来也是自讨没趣，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