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自西来》极乐侠

47、终

　　第四十七章 终

　　九月的雪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正是新兵入伍的好日子。
　　军营里初来乍到的新兵们激动又好奇，团团围在一起兴奋的聊着天。
　　一身军装的李嘉仁精神矍铄，在新兵群里穿梭寻人，终于在一个女兵面前站定。
　　“首长好！”小格桑声音洪亮，用不太标准的军姿向李嘉仁敬礼。
　　李嘉仁回礼，笑得眼角的细纹都藏不住，说：“祝贺你，成为一名武警战士。”
　　小格桑笑容灿烂，那是少年的春风得意，李嘉仁也曾拥有过。
　　十年来，小格桑在边珍的资助下念完了大学后，毕业后她选择入伍，成为一名武警战士，延续白吉未完成的使命。小格桑坚信，她能守护好这片土地，就像那些为之付出生命的英雄。

　　见完小格桑，李嘉仁又匆匆忙忙开车去白桑家，今天白桑的女儿过五周岁生日，他得去给小家伙送生日礼物。
　　刚到白桑家，开门的是白桑的丈夫，叫姜增，是一个温和敦厚的男人。
　　“看看谁来啦？是不是干爹呀？”白桑搂着女儿指向李嘉仁。
　　“干爹！”小女孩穿着粉色裙子，高兴的奔向李嘉仁。
　　“姜野，生日快乐，看干爹给你带了什么礼物。”李嘉仁一手抱起小女孩，另一只手递上礼物和红包。
　　“哇，是芭比娃娃，好漂亮，谢谢干爹。”小女孩稚嫩的声音里尽是喜悦。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李嘉仁宠溺的看着姜野笑。
　　白桑走近，戴着假肢的她看起来跟常人无异，她笑着捏捏女儿柔软粉嫩的脸颊，说：“嘉仁哥，你别再给她买东西了，家里都快装不下了。”
　　“哎，今天是生日嘛，不拿礼物我可不好意思来。”
　　白桑接过女儿，让她自己去玩，一边请李嘉仁坐下一边说：“你每次都这么说。”
　　李嘉仁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水，看着白桑的丈夫姜增在厨房里忙活。
　　白桑看了一眼李嘉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嘉仁哥，你都四十岁了，还不打算结婚吗？”
　　李嘉仁淡然一笑，眼底是不易察觉的悲伤，他抬起左手，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我不是已经跟苏野结婚了吗？”
　　“可是，苏野已经……”白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李嘉仁起身：“好了，我先走了，部队里还有事。”
　　“嘉仁哥，吃了饭再走吧。”白桑深知自己的劝说毫无作用，只想留他吃一顿饭。
　　李嘉仁摸摸姜野的头：“走啦。”
　　若有所思后又回头问白桑：“对了，阿爸阿妈还有边珍怎么样，他们最近都好吗？”
　　“都挺好的，边珍嫂子前不久还当上了雪城小学的校长，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但她也一样，一直孤身一人，不听我们的劝，找个人结婚过日子。”
　　“嗯，他们都好就行，我走了。”李嘉仁的背依旧挺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姜增从厨房里跑出来，问白桑：“嘉仁哥怎么走了？你又跟他说苏野的事了？何必呢，他从来都不会听的。”
　　“可是，苏野不会希望他这样生活。”白桑无奈的摇摇头。

　　李嘉仁又梦见苏野了，他们久别重逢，在雪山下紧紧相拥。苏野“咯咯咯”的笑着，眉眼弯弯，一如初见。
　　他想亲吻苏野的额头，嘴唇却只触碰到空气，心也沉到了谷底。
　　李嘉仁从梦中惊醒，他拿起床边苏野笑靥如花的照片，抚摸爱人的脸，轻轻吻了一下。随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戒指盒，打开，拿出里面的戒指，放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旁边。
　　这两个戒指是一对结婚戒指，是他买来向苏野求婚的。
　　他还记得，那天，他抱着花，兜里揣着戒指去雪城机场接苏野。

　　李嘉仁回雪城办理退伍申请的第二天，苏野就从南照打电话过来，语气里带着喜悦，说：“嘉仁，刚刚我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吉木镇的人搬到了新家园，就在离雪城不远处，那里仍然需要建立一个地质所，需要地质工作人员，需要我去。你知道吗？这是一个我救赎自己的机会，这次，我一定会守护好那个地方的。”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去接你。”李嘉仁也很是高兴，因为他从苏野的话里听到了她对生的希望。
　　“明天，明天我就过来。”苏野已经迫不及待。
　　“好，明天你出机场就能看到我。”
　　李嘉仁挂断电话，便做了一个决定，既然要陪伴在苏野身边，那就结婚吧，对，求婚，先求婚。
　　退伍申请也来不及办理，他先跑去买了一对戒指，第二天一早便抱着花在机场等待苏野的到来。
　　摸了摸兜里的戒指，李嘉仁的手心已经紧张得微微出汗，尽管他已经想象了无数次求婚时的步骤和说词，但此刻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离苏野抵达还有一个小时，李嘉仁早已在机场焦急等候。他忍不住想，苏野会接受他吗？这么突然的求婚会吓到她吗？
　　李嘉仁脑中思绪万千，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想看看时间，打开手机，一条条新闻页面接二连三的跳出来——“从南照飞往雪城的XC2480航班失联。”
　　“XC2480航班信号在进入高原雪山区后消失。”
　　……
　　李嘉仁的脑中“嗡”一声，他再次确认了航班，是苏野乘坐的航班！
　　他跑到机场工作人员面前询问：“XC2480航班出什么事了？”
　　“先生，我们现在暂时得到消息，此航班失联了。”
　　“什么叫失联！”李嘉仁吼道。
　　“先生你冷静一下，航班上有您的亲人朋友吗？”
　　此时李嘉仁的手已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他控制住自己，说：“有什么最新消息，麻烦你告诉我一声，我爱人在飞机上。”
　　“先生您先别担心，在这里休息一下，有什么消息我们会马上告诉您……”
　　李嘉仁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能看着手机里的新闻已经爆炸，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苏野平安。

　　这世上终究没有神，也听不到他的祷告。
　　五个小时后，他得到消息，飞机已确认坠毁在茫茫雪山中，机上人员已无生还可能。

　　手中的玫瑰花束落在地上，花瓣在漫长的等待后开始枯萎。
　　李嘉仁双眼被泪水蒙住，他想起不久前在南照，有一天，他在苏野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两封遗书。
　　一封交代了她死后财产的处置，给小格桑留上学的钱，然后将所有财产一半给李嘉仁，一半捐给雪城小学，用于帮助贫困学生，不让任何一个学生因为金钱辍学。
　　另一封，写给李嘉仁：
　　亲爱的嘉仁，你还好吗？好久不见，希望你过得好。
　　对不起，离开雪城的时候没告诉你，现在我有点后悔，没能见你最后一面，没能再拥抱你一次。
　　我们分开后，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的思念就像白雪，落满山头。我始终不相信你的爱会无缘无故的消失，我想你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吧。可当我们再次相见，你却没有一句解释。
　　但是在吉木的雨中，你抱紧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说不爱我是骗人的。可惜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因为在那场灾难后，我病了，我的心已经死了，每晚都会有很多人向我伸手求救，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所有人的生活都已支离破碎，我又怎能独善其身。
　　所以我离开了，回到南照，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我快撑不下去了，每天想的都是怎么结束痛苦。
　　我要走了，你别伤心，我终于解脱了。如果要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活着，按你的轨迹活着，不要放弃你的信仰，继续守护你想守护的。
　　你就当我不幸坐上了失事的飞机和失控的汽车，或者被掩埋在崩塌的山体下和滚滚泥石流中，不要寻找我的遗体，我愿意把生命献给这片土地。
　　你要记得，我变成了飞机坠落时划过的风，汽车燃烧时的火，山体崩塌时的尘埃和被泥石流席卷的花朵，我会像风像火像尘埃像花朵，永远陪在你身边。
　　你不必悲伤，因为我的灵魂永存。
　　每年冬天下雪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因为那时我会变成雪，落在你肩上，亲吻你脸颊。
　　我爱你，至死不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