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弄丢了》王小狸

1、我把你弄丢了

　　睡不着觉的时候，像这些年，偶尔会想起18岁独自去上海闯世界的日子。握着手机，有个人不停的在电话那头说那些我一辈子也不会经历的事情，未必好笑，或者重复听了很多遍，听着听着就渐渐困了，天也就渐渐亮了。醒来的时候，总还会有那么一条消息：好梦！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事了，今天收拾嫁妆，不过是这些年苦心收集的小玩意儿，偏偏开错了抽屉，跌落了少时的一封情书，没有落款，最后一句写着：欢颜。这个秘密，我差点忘了。

　　晚上又睡不着，这次真是因着那个人，可她，哪儿去了？

　　索性开了□□，看那个一直都黑着的头像。剩下的唯一的联系便是这个，偏偏也有3年没有点开过了。轻轻把鼠标挪上去，甜言蜜语的签名。应该是在恋爱吧！她的常态。不说也就罢了，当年唯一让她挫败就只是我。在别人那儿，她都是赢的。倘若我也是输的，也就没有那么一段了吧！

　　那个孩子要是留住，都上学了。她差点就要下了，即便不是她的。

　　在对话框里静默了几分钟，不知说什么为好。有回应怎么办？没有回应，怎么办？就反复敲着那句经典的台词：你好吗？我很好。你好吗？我很好。你好吗？我很好。你好吗？我很好。你好吗？我很好。你好吗？我很好。你好吗？我很好……

　　没有发送。

　　7点的时候我化好妆，穿好婚纱，一个人坐在书房抽烟。绿色的Marlboro，明明是吸进肺里，却蜷在唇齿，一含就化，淡成这样，也会有瘾。抽烟是没有学过的，帮她点烟，一来二去，上口就会。那夜醒来，她不在旁边。独自站在阳台抽烟，远看着那副模样，头一次为她犯花痴，偷了她一根烟，穿上她的Tee，站到她身边，吞吐起来。那根烟呛得惊人，三两口就抵不住晕在她怀里。但不能不迷恋，那种膨胀在身体里的快感，无愧是毒品，毒的有品。

　　后来常常会在她裤兜里找烟，国烟变混合型烟，再变外烟，最后成了薄荷口味。就是这个绿色的Marlboro，一吸便知喜欢。还曾逼她戒烟，多么不近人情。

　　8点的时候，妈妈进来，锁了房门。她有话要说，我看她的细纹，怎还生得这么动人。她轻轻疏理我落在额角的发，说：要结婚了，就不要多想了，有什么没忘的趁现在放一放吧！我不言语，毕竟是她亲生，秘密都不是秘密。她又说：我一向对你严格，正是因为你是我亲生，你选的人，你选的路，这一次，我依你，是因为你选了最好的。否则，我怎么舍得嫁你出去。妈妈一素面带微笑，今日也不例外，她把我嫁给幸福，我却不知好歹的哭了出来。妈，我爱你。舍不得妆花，哭也哭不出气势。妈妈给我抹泪，小心翼翼，仿佛看穿我心事。一半是情感，一半是理智。

　　她推门而出的一霎，停顿了大约两秒，那背影像一口气，叹在我心里。

　　有什么没忘的？

　　没有任何搅局，这是我华丽的婚礼。几杯白酒下肚，即是兑着雪碧，也免不了头脑发热。瞥见邻桌的某个人像她，偏偏又不是她。她曾说过一定来我的婚礼，我曾说过一定不让她来。终究还是老样子，我说的她都做到，这一次，也不例外。即便来了，婚礼也还是婚礼，我还是别人的妻。可是不来，她自凋零，我自相望。喜事是喜的，却隐隐差一个人。

　　酒过数巡，两个人都喝到不能自己，入了房间，直接跳过闹洞房的环节，丈夫便睡了去，带着酒劲的呓语也不忘说爱我。我微笑开了窗，外面月色撩人，果然是一年一遇的黄道吉日，连月亮都不忘动人。将来忆起，背景也是这般妩媚。可惜了身在城市，灯火阑珊却望不见几颗星。点了烟，深深浅浅的吸进肺里，一明一暗映在玻璃上倒像是点缀了今夜，洞房花烛的烛。

　　楼下的车鸣了喇叭，我摇手道别，当然看不见车里的人是谁，管他是谁，我差一个道别的姿态，她不来，送给别人也罢。我的前事已没，在这一夜，你把最后的我都给错过了。喜烟味道重，不自觉又犯起了晕，恍恍惚惚看手机里祝福的华丽句子，执子之手，百年好合，相濡以沫，年年岁岁。只有那么一个陌生号码，6个字，翻腾出我整晚的酒性，跑到马桶前大吐起来。

　　“你好吗？我很好。”

　　我凭什么不哭泣，这个混蛋。我等你等到我结婚，你都晓得，你就是不来抢回我。你抢了那么多次，为什么差了这一次？

　　哭到好累好累好困好困，我终于沉沉睡了去，像孩子一样，睡得那么美好。失眠终于滚蛋了，一觉醒来，手握着手机，满满的全是祝福，根本没有昨夜那出。好像她出现过，又消失得干干净净一样。

　　这个桀骜的、激烈的、聪明的、忧郁的、疯狂的、理智的、天使样的、恶魔样的、不动声色的、不遗余力的、拿走我初夜的、教会我成长的、会说甜言蜜语的、会写漂亮文字的、把我捧在手心的、为我不顾一切的、被我深深伤害的、消失于我的世界的这个家伙。

　　我把你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