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卫埃迪》洪林

6、第 6 章

　　（六）

　　“威廉，你不是生病了吗？” 多丽丝很诧异，今天早上，到达法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她的上司请病假。而此时，神情严肃的威廉从她身边走过，像是在思考重大问题，甚至没像往常那样和她说声早上好。

　　“我没事了。不用帮我销假，我查点东西就走。” 他满脑子都是有关埃迪的事，威廉向来彬彬有礼，今天却没心思照顾到礼节。他的步伐很快，走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关上了门。

　　多丽丝望着上司的背影在门后消失，心中有疑惑却不敢问。她放下手上的文件，赶紧去给威廉冲咖啡。

　　打开电脑，启动法院自用的信息库，输入“黑星”，两百多页大小案件资料唰唰地展现在威廉眼前。

　　黑星，兰斯市排得上名头的□□之一，警察局重点关照的对象，威廉入职一年的时间里，亲手办理的几起刑事案就和黑星有牵连。这是一个典型的传统的□□，主要通过贩毒，放高利贷，经营声色娱乐场所谋利，近年来开始涉足□□，就因为黑星渐渐搞起来的军火生意，导致了他们和另一个有影响力的□□家族产生了矛盾。兰斯市的老牌帮派路西法。

　　埃默森，安德鲁兄弟，□□，军火等字眼印入威廉的眼中。他仔细浏览了比较重要的黑星相关案例，成功确认了一个事实。黑星里被记录在案的是几个高层人物中，没有埃迪。这正是威廉想要的结果。

　　多丽丝适时地为他送上一杯的咖啡，便立即退了出去。

　　想到埃迪和黑星的牵扯并不深，他这才顾得上喝一口手边的饮品。也许是咖啡醒脑的功效，他注意到路西法三个字。他想起来，昨晚在酒吧，这个词出现在埃迪和人的谈话中。

　　路西法，不由得让威廉想到同在这栋办公楼的一位同事。

　　威廉略微踌躇，还是从办公椅上站起身，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在同层楼的一扇门前驻足。

　　深棕色樱桃木门上的名牌刻着两行字—地区检察官，雅各布.克利艾。

　　威廉敲了敲门，得到”请进“的许可，他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桌后，端正坐着的雅各布从电脑显示器后抬眼看了看，见到威廉，他就像没看到眼前的大活人一样，目光重回屏幕，继续工作。

　　“嗨，工作还顺利吗？” 威廉说。

　　“你是要找我吃午饭？” 雅各布问，语气很淡，听得出其中的揶揄讽刺。

　　威廉过来找人的时候，倒是没有留意时间。被这一讽刺，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差几分钟到中午十二点。

　　“当然了，如果你愿意赏脸。”威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发出言不由衷的邀请。

　　“谢了。为了我的好胃口，我宁愿一个人享用午餐。”

　　威廉无所谓地耸耸肩，“没问题，随你高兴。”
　　雅各布是和他年纪相仿的检察官，出身背景却迥异，个性和为人更是大相径庭。因为之前一起案子的缘故，两人闹出了不愉快，雅各布对威廉很有些看法，算是结下了梁子。

　　虚情假意的寒暄该结束了，雅各布不欢迎他，他也没兴趣在此处多呆上不必要的一分一秒。直接问他道：“路西法的近况，你知道吗？”

　　雅各布终于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皱眉看向威廉，眼睛里隐隐有火苗蹿动。

　　“为什么问我？你认为我该知道？” 雅各布的嗓门很大，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兰斯地区法院里众所周知，雅克布检察官是有名的火药桶。

　　“难道不是吗？毕竟你做过安德鲁家的小弟。” 威廉抬起下巴，微笑着俯视雅各布。

　　“你放屁！” 雅各布拍案而起，咆哮起来。

　　威廉后退一步，尽量避开雅各布的怒火攻击范围。

　　“请注意你的措辞。” 其实威廉并没有多在意，只想戏弄一下这个炸药包。

　　雅各布绕过办公桌，走到威廉面前，盯着他看了看，怒火骤然平息。

　　“噢，路西法的事我是很清楚，比信息库里的所谓资料多得多。你想知道什么？”
　　威廉对他的靠近颇感不适，斜着迈出两步，来到雅各布的侧面，默默拉开两人距离。

　　“最近，路西法和黑星因为军火生意杠上了，是吗？”威廉问。

　　雅各布斜眼看向威廉，笑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法院里的其他人可能不了解。经过上次那个案子，我知道了一些事。你对曾经的东家路西法，怀有强烈的私人仇怨。”

　　雅各布的笑僵住了。

　　“你什么意思？”

　　“看来是问对人了。放轻松，我确认一下而已。有事的话，我会找你的。” 威廉拉开门走了出去。

　　能膈应到雅各布，这让威廉的心情好了许多。他神清气爽地走在地板光亮的法院走廊，又碰上了公派辩护人理查德。理查德是威廉在法学院的同窗，两人是多年好友。

　　和雅各布吃午餐，光想想就是恐怖的场景。理查德才是不会对食欲产生副作用的午餐好搭档。

　　这些天他们正在共同处理一桩持枪抢劫案。经过调查，威廉决定对嫌疑人提出指控。理查德作为嫌犯的公派辩护人，午餐时间和检察官就案子讨价还价，是他们的常态。他吃着沙拉，聊起了案子。

　　“你真的决定指控那孩子？” 理查德边吃边问。

　　威廉本想告诉他，其实自己今天请假了，不想谈工作。

　　“年满十八岁，不是孩子了。” 威廉切了块牛排喂进嘴里，毫无怜悯之心。

　　“他抢劫便利店，是为了给妹妹买生日礼物啊，挺感人的不是吗？” 理查德放下刀叉，看向威廉。

　　威廉低着头，全副注意力都在自己的餐盘中，并没有要和理查德对视交流的意思。

　　“我没被感动到。我看到的是，为了生日礼物，就有持枪抢劫店员的胆子，显然，这个”孩子”，并没有把别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以及法律当作一回事。”

　　理查德叹了口气。

　　“年轻人，脑子不清楚，容易犯错，你就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威廉掀起眼皮，看了眼试图说服他改变主意的人，笑了笑。

　　“没有。”

　　“你真是个完美的异类。我讨厌你的地方是，你有时候，非常极其地—不近人情。” 理查德端起水杯喝了口，故意有些用力地放回桌面，发出“砰”响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谢谢夸奖。” 威廉对此评价无感，在他的认知里，作为检察官，铁面无私，冷静客观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他在法院体系里属于年轻一辈，菜鸟级别的检察官，但由于家世背景的原因，在律政的环境氛围下熏陶成长起来的他，自高中时代起，常常出入于母亲的律师事务所，打下手做助理；听父亲谈起各种凶残可怖的犯罪，经年累月，他看过太多太多案例，他的内心，早已被历练得坚韧而无情了。

　　威廉吃得差不多了，用纸巾擦了擦嘴，决定说说自己的事。

　　“理查德。”

　　“嗯？” 理查德悠哉地喝着冰水。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理查德一口水喷了出来，还好他们两餐盘中的食物已被扫光。威廉拿起面前的纸巾递给他。

　　“咳咳咳，等一下，什么情况？你和卡罗琳分手了吗？”

　　“不，和卡罗琳无关。” 威廉摇摇头。

　　虽说是威廉自己主动开启的这个话题，但要和人探讨感情问题，他还是很不自在。可这是他当下非常需要的谈话。他必须找人倾诉，埃迪出现了，他的心乱得一塌糊涂，短短一夜，他的世界似乎都颠倒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一见钟情。我们小时候就认识。” 他说着话，脸上浮出掩不住的笑意，理查德看得目瞪口呆。

　　和威廉的情况天差地别，理查德感情丰富细腻，为人热情浪漫，交往过许多女朋友，是很容易动情的那种人，一不小心就坠入爱河。而威廉，在理查德的认知中，是冷淡自持，情感克制内敛的。

　　他从未看过这个样子的威廉，那张英俊的脸上藏不住的恋爱中的人才拥有的甜蜜，理查德怎会识别不出呢？

　　理查德急急忙忙追问，他太好奇了。

　　“是谁？是谁？”

　　威廉的脑海中立即浮现期埃迪少年时期的样子，那个东倒西歪，离经叛道的少年。

　　“一个老朋友，才遇上了。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有点乱……” 威廉还不想透露埃迪的身份。他一手放在水杯上，五根手指起伏弹动。

　　“我懂我懂。” 理查德的双眼射出兴奋的光。

　　“你看起来过于兴奋了。”

　　“当然，你，卡罗琳，从天而降的旧情人，嗯，我非常期待目睹你的爱情战争。”

　　威廉选择了理查德作为倾吐心事的对象，因为他知道，理查德不会武断地对他的感情生活做道德审判。

　　“世界上的恋爱分分秒秒都在发生与结束，人类的感情玄妙之极，爱情是永远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伴侣挑选中人们遵循的先来后到的规则，是一种自虐的作茧自缚。” 理查德总这样说。

　　“我对卡罗琳感到歉疚。真的，从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可笑的是，昨天我们的家人还坐在一张餐桌上，暗示两家的联姻。” 威廉自嘲地说。

　　“可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对吗？” 理查德问。

　　威廉摇摇头。“那种感觉，简直难以抵抗，我说不清。”

　　“恭喜！你终于真正地活了一次！” 理查德高高举起酒杯，水晶高脚杯盛着柠檬水，却不妨碍威廉和他碰杯。

　　“卡罗琳是你的女友没错，但你们没有婚约，就没有法律强制约束你们的关系。人的感情，变了就是变了，就这么简单。” 理查德说。

　　威廉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我会随时向你汇报进度，半夜三点打电话找你谈心那种。” 威廉招来服务生，掏钱付账。

　　“好好好，纠结的爱情故事和免费午餐，我爱了。”

　　威廉回到办公室，继续阅读他能接触到的黑星和路西法的案件卷宗，一边忍不住想念埃迪。他打算呆到下班时间，然后去黑骑士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