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卫埃迪》洪林

22、第 22 章

　　（二十二）

　　埃迪在红草工作快满一周。他是兼职，每天只干五个小时，工资周结。他已经和威廉约定，第一次拿到的工资就用来请他吃饭。用埃迪的话说，“去你们这种人最钟爱的那类餐厅，死贵死贵的那种。”

　　威廉当时发出的大笑犹在耳边。埃迪想着这些有趣的日常小事，工作时就充满了干劲。这挺莫名其妙的，不过也不是坏事，埃迪想。

　　“埃迪，到时间买啤酒了。”

　　是的，一切都进展顺利，除了热衷于欺负新人的同事让他烦躁。命令他每天去给大伙买啤酒的是他加入小队的负责人，外号大锤哥。比他年长五岁上下，蓄了满脸络腮胡子，身高快一米九，体重足有三百磅的红脸壮汉。

　　此时，埃迪跪趴在地上抹平水泥，为铺上下一块地砖做准备。这种工作的节奏一旦被打断，重新回来做总感觉哪里都不一样了。手套取下又戴上，站起来又趴下，累赘的动作，足以点燃他心里的一撮火苗。

　　埃迪做手工活时态度专注，追求细节的高完成度，这是他的一个美德。第一天上班，埃迪就暗下决心，每一件工作他务必完成得漂亮。为他自己，也为不给威廉丢脸。

　　他听到了大锤哥的话，不过，他想先贴好手里那块切割完毕的瓷砖，然后再去完成跑腿买啤酒的差事。他没理人，双手捏着大块地砖边沿，对准位置，轻轻往下放。
　　屁股被人踢了一脚，身体动了，手跟着一抖，本该准确无误地嵌入地面的瓷砖歪斜，一角插进湿软的水泥中。

　　周围响起起伏的恶意的笑声。

　　“喂，聋了吗，埃迪？我们等着喝啤酒呢，你想耽误大伙儿的工作进度吗？” 大锤哥看好戏似的说。

　　埃迪把那片地砖拎出水泥，用手套擦干净，摆在一旁。他吸了口气，站起身，低头看了看踢过他屁股的那只大脚，再抬头盯着对方。大锤哥得意洋洋的脸尽管欠揍，埃迪努力住了情绪。

　　忍住，为了自己和威廉。

　　他最不愿意的就是乔治.曼森有一天对威廉说，“你给我找来的什么人？我很失望，威廉，为你有这样的朋友。”

　　“这就去。” 埃迪摘下手套，扔在大锤哥身上。

　　菜鸟新人必须过的一关。埃迪走出施工中的餐厅，快步行走一公里到了最近的便利店，提起两捆罐装啤酒，结账，继续快走回他们的工作场地。

　　他必须走得很快，一来一回控制在二十分钟内。第一次接到买咖啡的任务，他悠哉悠哉地去了又回，还停在路边吸了一根烟。

　　“埃迪，买咖啡而已，需要这么久？算矿工半小时，扣钱。” 大锤哥坏笑着说。

　　最沉重的工具设备是他搬上搬下，买咖啡啤酒拿午餐是他的责任，工作结束后的打扫由他完成。不过这些对埃迪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新到一个地方，例如黑星，监狱，对初来乍到者的敲打考验他经历过。

　　掀开悬挂在餐厅大门上的尼龙布帘，埃迪提着啤酒走了进去。跨过地上胡乱丢着的各种工具，木料，水泥袋子，朝他们正在作业中的厨房走，厨房还没装们，里面的几个人的大笑和说话传了出来。

　　“新来的小子很拽。”

　　“看得出来，不过他努力压抑着，呵呵，看来不得不珍惜这份工作。”

　　“喂，你们没见过吗？每天有人开豪车送他来上班。”

　　“我见过。是个男人。”

　　短暂的沉默，屋子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们干活到晚上七八点，他的男朋友就会来接他。”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流里流气。

　　“男朋友看上去是个体面人，谁能想到背地里好埃迪这一口？你们说，他两谁上谁下？”

　　“老大，你刚才踢他屁股了，怎么样，臀部紧实吗？”

　　有人发出粗俗的喝彩。

　　“嗯，我想想，”大锤哥说，“你们也看到，那小子的屁股很紧俏，干活时气力也足。所以，小白脸该是被他捅的......”

　　听到这里，埃迪冲进厨房，提起手中的两捆啤酒，先后砸向了大锤哥的脑袋和另一个同事的肩膀—因为那人把威廉纳入了他们下流的谈话。

　　在场的人都吓傻了，被啤酒砸中的人发出痛苦的叫唤，大锤哥用手去摸肿起个大包的太阳穴。

　　埃迪捡起地上的一把铁锤，用来顶钉子的那种，大小重量都十分合手。

　　“你想干什么！” 有人惊呼。

　　埃迪握着铁锤掂了掂，扫视一圈散开的几人，最后走向大锤哥。
　　“你,你冷静！” 大锤哥的眼里露出恐惧。太阳穴被狠狠砸中，他头昏眼花，他怀疑自己脑震荡了，因为他现在想要站稳都费劲。

　　埃迪走到大锤哥面前，空着的手五指张开，掐住了他粗壮的脖子。他一条腿高高抬起，再狠狠落下，踩中了大锤哥的脚背—二十几分钟前踢过他屁股的那只脚。

　　大锤哥发出惨叫。他有些后悔了。新来的家伙看上去不好惹，所以，趁他还愿意忍耐，树立权威，让他明白谁是队里的老大很有必要。因为这个叫埃迪的小子年轻，干活的手艺扎实，他是老板乔治亲自带过来的人。说不定，他大锤哥的位置会很快被他取而代之。

　　埃迪的脚，一下，两下，三下，跺在大锤哥的脚上，每踩一次，大锤哥就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其他人都在求他住手，或住脚，然而谁也不敢上前阻止。

　　埃迪踩得差不多了，扬起手里的铁锤，抵上大锤哥肿得老高的太阳穴，坚硬冰凉的铁锤在青紫的大包上研磨。大锤哥边叫唤边求饶。

　　“对不起，埃迪，对不起，跑腿的事你再也不用干了，对不起！”

　　“听着，” 埃迪用铁锤敲打大锤哥的太阳穴。“跑腿老子不在乎。我只想好好工作，以后别给我捣乱，好吗？”

　　“是的，绝不，再也不会了，你先放开……”

　　“闭上你的臭嘴。” 埃迪手上用了一点劲，铁锤敲上大锤哥的一只眼睛，把大块头吓得发抖，立可咽下了没说完的话。

　　“我的朋友，要是我再从你们的烂嘴里听到他的事，我就把用这个，” 埃迪把铁锤放到大锤哥的嘴边，动了动，“敲碎你们的一口烂牙，一颗一颗地敲。你想要这样的事发生吗？鲍勃？”

　　大锤哥名叫鲍勃。
　　鲍勃紧闭嘴巴，他汗如雨下，面色惨白，颤抖着拼命摇头。

　　“很好，你们呢？” 埃迪看向退到房间边缘的那些人。

　　“我们和你一样，埃迪，只是混口饭吃，拜托。” 有人说。

　　埃迪点点头，丢掉铁锤，放开了鲍勃。

　　当天他做完自己的那份工作后就下班了。心情很差，最后的清理收尾他不想干了。对此，以鲍勃为首的同事们谁也不敢吭声。

　　给威廉打了电话，告诉他不用来接了，自己会提早回家。埃迪去了超市采购，买了满满两大包食物和生活用品。

　　穿上格纹围裙，站在洗碗池前，用刮刀给胡萝削皮。埃迪想，做个遵纪守法的人好难，不痛快。自己更适合本本分分地当他的不法之徒，手起刀落，那才爽快呢。

　　这会儿，他只能通过给各种根茎类蔬菜削皮泄愤。

　　七点钟，埃迪处理好晚餐所需的食材，牛肉块下锅翻炒时，威廉回来了。

　　“电话里你听起来不太高兴。有事发生吗？” 威廉一进门，洗手换衣服之类的事都顾不上，径直走进厨房，来到埃迪身边。

　　“啊？” 埃迪心想，我掩饰得明明很完美，这也能被你发觉？

　　“是遇上麻烦了吗？” 威廉又问。

　　埃迪接了一碗水倒进锅里，盖上锅盖。转脸看向威廉，见他一脸担心的表情。

　　他不想让威廉替他担心。

　　“一点小事而已，我已经解决了。” 埃迪努力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威廉的关怀感染了他。这时他才担忧起来，鲍勃他们，会不会向乔治打小报告？
　　他的假笑骗不过威廉。

　　“埃迪，做得不开心就不做了。”

　　埃迪呆了半晌，望着威廉，“真的吗？可以吗？”

　　“埃迪，你必须把这些做完。”十六岁时在餐厅后厨打黑工，每天要洗几百个碗，否则拿不到工钱。“埃迪，揍趴下他们，否则就别回来。” 加入黑星后，他需要以命搏金钱，为了不再睡厨房，不再过穷日子。“埃迪，搞定那家人。有小孩在家？呵呵，你是什么正义善良的小学教师吗，埃迪？做你该做的事。”

　　做了很多该做的事，不得不做的事，根本不想做的事。

　　威廉用温柔包容的语气说：“当然了。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挑选喜欢的工作。”

　　埃迪的心怦怦直跳。

　　他笑了笑，眼睛弯弯。“不，这份工作就挺好。我没问题。我看在你看来就如此不堪一击？我能继续干下去。” 如果老天保佑鲍那伙人没告发他，明天他不被乔治开除的话。

　　锅里的牛肉汤咕噜咕噜冒泡，埃迪揭开锅盖，用勺子搅动。衣袖因为他的动作滑到手腕，很碍事。

　　威廉的双手伸了过来，仔细帮他挽起衣袖。

　　“谢谢。” 埃迪感觉怪怪的，瞟了眼威廉，抿嘴笑着道谢。

　　“我才要谢谢你的晚餐。”

　　两人对视一眼，威廉转身走向了浴室。

　　埃迪又觉得，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好像挺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