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卫埃迪》洪林

2、第 2 章

　　威廉扔掉烟蒂，看看时间还早，九点过一点，心情不好不坏，不想回家。拿出手机一通查找，显示附近有一家新开的俱乐部。

　　兰斯市e区不乏娱乐场所，有时下班后，他也会约上同事朋友们，寻个不错的地点，happy hour,喝一杯，放松放松。

　　根据导航指引，二十分钟后他的车停在黑骑士大门前，黑金配色的巨幅招牌在头顶发光。店门口有体型壮硕，面目冷酷吓人西装保安执勤。

　　进入店门，穿过一条狭长昏暗的通道，节奏强劲的音乐声逐渐放大。威廉直接走到吧台坐下，点了一杯加冰白兰地。他想要一个人静静，同时需要一定程度上的热闹将他围绕。

　　小酌一口冰凉的液体，威廉转身看向大厅。黑骑士是总共两层楼的中等规模酒吧，室内装潢，灯光布局，播放的音乐都比较有格调，可以看出，这是一间面向中产阶级客户的场所。

　　衣着时尚光鲜的男男女女散落在各处，酒吧音乐切换成一首节奏略快的曲子，灯光也随着旋律和节点加速环绕，俱乐部的气氛顿时热起来。

　　一阵喧哗在大厅的某个角落爆发，男人们大声说话，大笑大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和在场的众多客人一样，威廉也看向这骚动的源头。

　　那是四个年轻男人，都穿着深色西装，但有别于职业性的正装。他们举止张扬，神色透出刻意营造的狠戾劲儿，每个人都在抽烟或叼着雪茄，一路嬉笑着朝威廉所在的吧台而来。

　　身为地区检察官，威廉长期和各种犯罪嫌疑人打交道，只需看上一眼他就能大致判断出他们帮派成员的身份。

　　吧台边上稀稀落落地坐了好几拨客人，在四位西装男落座之前，多数人都赶紧端起酒离开，似乎大家同时捕捉到了这群人身上的危险气息。

　　威廉没什么顾虑，由于职业的关系，对□□更无恐惧，他仍然坐在原位，泰然自若，并追加了一杯威士忌。

　　威廉的坐在吧台靠正中的位置，西装四人停在离他不远的一头，两个男人坐下，两个站着。他们说话肆无忌惮，加之音乐声和人声，为了能听清和被听清，他们不得不更加提高嗓门。

　　“老大，上周你们和路西法谈生意，你真的把安德鲁兄弟揍了？” 一人兴奋发问。
　　“操，那可是安德鲁家的人啊！”

　　一道十分特别，足可令人过耳不忘的低哑嗓音缓缓说道：

　　“那小子欠揍，难道我怕他？”

　　这嗓音极具魅力，低沉，沙哑，相较于一般意义上的烟熏嗓，天生的磁性更有腔调，性感非常。说话人那种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的态度，给这把嗓子更添诱惑。

　　威廉微微转头，说不清为什么，这嗓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当他看见说话人的侧脸，整个人顿时僵住。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四肢百骸乱窜乱撞，大脑运作放慢了节奏，唯有投射在双眼视网膜上的，那人的模样晰无比，撞击着他的心脏。

　　“可是埃迪，毕竟那是路西法的头目，况且…你下手很重…”

　　威廉愣愣地注视着他们，在听到坐着的另一个年轻人叫那人“埃迪”时，他的胸腔再次如遭重击。

　　埃迪仰起脖子，洗了一口烟，嘴唇微动，吐出一串烟圈，说：

　　“我揍的谁来着？哦，对了，那个蠢弟弟。他不该被教训吗？他不尊重你和我，他算老几？切掉他两根手指而已，他才该谢谢我，不是吗？老子免费给他上了一节礼仪课。”

　　站着的两个人坏笑着起哄，坐着的男人担忧地说：

　　“你太疯狂了，有时候...那笔生意黄了，埃默森找你谈话了吗？我担心你会被处罚。”

　　“去他妈的埃默森。” 埃迪满不在乎。

　　威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站起身，着魔一样，突兀地闯入那几人的势力范围。
　　西装四人同时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

　　“埃迪？你是埃迪.格林？” 威廉不管不顾，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坐着抽烟的人。

　　混□□的人总是对自己的领地十分看重，一个全身上下社会精英派头模样的男人突然踏入他们的圈子，这令在场四人本能的抗拒，警惕。

　　埃迪抬起头，皱眉看着威廉。

　　“你他妈是谁？”

　　埃迪叼着烟，眼神凶狠，嘴角挂着笑。站着的两人也靠拢过来，一人伸手推了推威廉的肩膀，警告他不要继续靠近。

　　威廉混不在意，他一心一意都在这个叫埃迪的男人身上。

　　“时间过太久了，也许你忘记了。我是威廉，我们小时候是邻居，我们是同学。”
　　威廉很焦急，他想要埃迪快一些记起来。

　　埃迪愣了愣，扔掉手里的烟，站了起来。他靠近威廉，仔细将他上下打量，突然咧嘴笑起来。

　　“威廉，我现在知道了，是你不错。” 他张开双臂，热情拥抱威廉。

　　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那个瞬间，威廉的鼻尖擦过埃迪的耳根，一股烟草混合极淡牛奶香气的味道将他淹没。他的瞳孔颤动，呼吸急促，心脏砰砰直跳，手心冒汗。

　　他的感官体验被放大到极限。埃迪那双水润的，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正望着他，埃迪精致的鼻翼有气息流动，埃迪的唇瓣丰满，像是艳丽鲜活的的玫瑰花瓣。他嘴角上翘出坏坏的弧度。

　　是他，是他，是他。威廉的脑子里重复着这个肯定句。

　　在这非常短暂的，一个拥抱的时间里，一切都被放大，被减速，光怪陆离，如梦似幻。

　　他二十九年的人生经历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威廉？嗨，嗨！”

　　直到埃迪的双手握着他的双肩一顿摇晃，威廉的灵魂才从那虚幻中归位。

　　“啊，是，对，埃迪，你过得怎么样？”

　　威廉极力控制住自己几乎在发颤的喉咙，深呼吸，盯着埃迪的脸，贪婪地描摹他的五官，心底燃起渴望—熟悉又陌生的埃迪的模样，想要刻进心脏。

　　“你看看我，嗯？” 埃迪后退一步，得意洋洋，下巴一抬，蓝绿色的双眼微眯着。
　　“是的，很帅。” 威廉被他逗笑了。

　　埃迪靠近，一把搂住威廉的肩膀，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别来打扰我和老朋友叙旧。” 埃迪对那三个同伴说道。

　　威廉一阵目眩神迷。

　　埃迪楼着威廉，把人带到吧台的一端。找了两把椅子坐下，埃迪招呼酒保上了一瓶香槟。

　　“这里的所有酒水，想喝什么尽管说。”

　　他掏出一只烟，含在唇间，并不点燃。

　　威廉安静的看着埃迪的一举一动，全神贯注倾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埃迪抬起手，身体随着旋转高脚凳转了一圈，指尖掠过整个黑骑士酒吧。

　　“这里，我的地盘。”

　　他低头垂眸，点燃了烟，一吸一呼吞云吐雾之间，牵动了威廉的呼吸。

　　“十多年了，你一直在兰斯市吗？我是说，自从…” 威廉在说出“那件事”前及时住口，他想，埃迪一定不愿意有人提起那件事。

　　他的欲言又止，使埃迪发笑。

　　“自从我老爹开枪杀了死我老妈之后吗？”

　　埃迪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突然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对不起，我不该…” 威廉后悔干嘛非要问这个，真是蠢。

　　埃迪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他，一幅随时要揍人或掏枪干掉对方的凶狠神情。

　　威廉倒是不害怕，他和警察配合办案，凶神恶煞的不法之徒见过太多，早就免疫。他只是担心惹埃迪不痛快了，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重聚，他可不能让陈年往事破坏他们初步重建的友谊。威廉决定果断地换个话题。

　　“埃迪，不说这个了，我们…”

　　埃迪对他眨了眨眼睛，恶作剧得逞似的扑哧笑出声。

　　“哈哈哈，兄弟，别放在心上，我逗你玩呢。那些破事儿，我早就不在意了。”

　　埃迪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好看极了。他的一只手抚上威廉的脸颊，轻轻拍了拍。威廉瞥见在擦得一尘不染的镜面吧台上瞥见自己的倒影—此时的他，像极了青春期男孩好不容易和学校里的漂亮女孩说上话时的一脸蠢样，兴奋无比，同时紧张得不知所措。

　　我怎么会这样？威廉想。

　　“后来发生了什么？”威廉问。

　　“我嘛，后来我被…”

　　话没讲完，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

　　“埃迪.格林？” 那男人低声问。

　　埃迪才转过脸，一把短刀朝他的脖子刺下来。

　　“埃迪！” 威廉惊呼，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向埃迪。

　　长年打打杀杀过来的埃反应灵敏，那男人手起刀落的同时，他迅速矮身，但脖子上也被划出一条又长又深的口子，鲜血直冒，把他雪白衬衫的衣领染红了一片。

　　持刀男子继续攻击，握着短刀捅向埃迪。整个酒吧登时炸开了，女人的尖叫声起伏，许多客人都往大门跑。

　　尽管威廉常和恶势力周旋，但拳打脚踢是警察的工作，他只做案情分析与指挥调度调查，打架可不是他的强项。

　　但此时容不得多想，他把流着血的埃迪护在身后，捏起拳头砸向举刀男子。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男人的左脸。

　　一拳之后，酒吧的保安们蜂拥而上，持刀男人被几个大汉围住。

　　威廉退下，跑到埃迪身边，扶助他的胳膊。

　　埃迪一只手捂住脖子的伤口，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威廉看得触目惊心，“难道割破了动脉？” 威廉简直不敢想。

　　“卢卡斯！”

　　埃迪发疯似的吼道。他显然不在意伤口和流血，他扭了扭脖子，放下布满血迹的手，用力在空中甩了甩，像在甩干洗手后的水迹那样自然，血点四溅。

　　“别动！你还在流血！” 威廉叫道。埃迪不管不顾的作风吓到了威廉。他真的怕这人会因失血过多而死掉。

　　对于威廉的劝告，埃迪充耳不闻，双眼布满狠戾的杀气。

　　叫卢卡斯的年轻人，也就是之前坐在埃迪身旁的其中一个，他一路跑到埃迪身边，焦急地察看他脖子上的伤势。

　　此时持刀男子已经被保安制服，反手被擒，两名大汉按着他的头和肩膀。

　　“埃迪，先去医院！等等，不行，去我们自己的诊所！” 卢卡斯惊慌地说。

　　“少废话，枪给我！” 埃迪猛地挣开威廉和卢卡斯，伸手夺过卢卡斯腰间的手枪。
　　他的动作太快，在大家能有所反应之前，他已经迈步走到持刀男面前，二话不说，对准膝盖，扣下扳机，”砰！” 的一声。

　　持刀男的膝盖出现一个血洞，发出惨叫。

　　威廉想，他的膝盖骨必定碎得稀烂。

　　埃迪单手握着手枪，走到想要用刀了结他性命的人面前，他的脸几乎贴到持刀男的痛苦扭曲的脸上。

　　“谁派你来的？路西法的人？嗯？” 他把枪口塞入对方的口中。

　　威廉简直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是在阳光与荣耀下成长起来的精英，□□火拼，仇杀这种事，只存在于他经手过的刑事诉讼案里。他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不光是他，在场所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谁？” 埃迪继续逼问，枪管在持刀男的嘴里缓缓搅动。

　　“警察来了！” 突然间，有人从外面大叫着冲进来，场面再度陷入混乱，留下来看热闹的客人们又骚动起来。

　　卢卡斯立刻抱住埃迪，说：“我会帮你处理，快走，你快离开这里！”

　　埃迪的神情有所松动，但仍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要杀他的人。

　　“不行！老子要杀了他！”

　　“埃迪…”

　　威廉走到埃迪身边，犹犹豫豫地喊他。

　　发生暴力案件，检察官在案发当场，威廉该和警方站在同一阵营。

　　但他是埃迪…

　　卢卡斯拗不过他，见到威廉，把埃迪往他怀里一推。对威廉说到：

　　“你！马上带他走！不能去医院，他还在假释期！不能让人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快走！”

　　假释期，威廉顿时就明白了。不能让埃迪卷入任何犯罪事件，否则，他只能重回监狱。

　　所以的犹豫暂且抛到一边，威廉果断地从埃迪手中夺过手枪，在自己的高级定制西装上擦了擦，抹去指纹，然后丢给卢卡斯。

　　听动静，警察已经走到了那条狭长的通道。

　　埃迪被戾气冲昏了头脑，神智不清。威廉用双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看着我，埃迪，再不离开，你就要回监狱了，懂吗？”

　　埃迪的瞳孔动了动，仿佛稍微找回一丝理智。

　　“走吧，埃迪，跟我走。”

　　威廉的声音低沉稳重，他做过律师，如今是检察官，说话的方式方法算得上训练有素，当有需要时，他的话语就能透出一股严肃的威慑力。

　　埃迪的眼珠子缓缓移动，茫然地盯着威廉，点了点头。

　　“条子马上就到了！” 一个保安跑冲他们喊道。

　　卢卡斯都要疯了，他观察着他们，见埃迪终于肯配合，他马上带他们往秘密后门跑。

　　还好，总算是在警察看到他们之前离开了。

　　卢卡斯回去酒吧和警方周旋，威廉带着埃迪上了自己的车。埃迪被塞进座位，他用手一抹脖子，发现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操操操！”

　　他恼怒地骂着，用脚猛力踢了踢座位前方的空间，脚下惨遭暴力攻击的汽车属于他人，而埃迪显然没有这层顾虑。

　　威廉说不上是个多么爱车之人，但平日里的精心保养是一定的。这是一路成唱的环境和教育使然，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以认真的态度去对待。

　　威廉心疼了自己的车子两秒，当下情势危急，对方又是埃迪，除了赶紧带人逃离，什么也顾不上了。

　　发动车子，副驾驶的埃迪又吼起来。

　　“他妈的血怎么止不住！我一定要杀了那群人！”

　　威廉打开顶灯，凑过去仔细瞧了瞧，伤口很深，埃迪又不停地动，刚刚凝结的血块就被撕扯开来。

　　“你最好别动脖子现在。” 威廉嘱咐道。

　　埃迪看了眼威廉，终于听话地不再发脾气乱锤乱踢。

　　踩下油门，车子冲上主干道，黑骑士被远远甩在他们身后。

　　“你要带我去哪儿？”

　　行驶五分钟后，埃迪压着嗓子问，威廉发现，这人好像对沉默与平静状态的忍耐力极低。

　　“去我的公寓。” 此时的威廉冷静不少，他们逃离了是非地，埃迪不会因为在假释期犯事儿而被送回监狱了。

　　但是，他心中有一万个问题要向埃迪所要答案，他命令自己冷静，同时脑力极速运转着。

　　“你家？哈哈，好吧。”

　　威廉从埃迪的脸上看出了他的不可置信。十几年没有任何联系的人，愿意冒着触犯法律的风险提供这样的帮助？不光埃迪感到超出常理，威廉自己同样惊奇于他竟然丧失了一贯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