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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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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的昭阳殿离东宫还是有点远的,脚都走累了才到御花园,过了御花园才是我的龙阳殿,过了龙阳殿才是东宫。看着满园的开得正旺的花,我所幸在旁边的小亭子歇下,打开食盒,这花糕配鲜花,好不惬意。
我捻起一块塞进嘴里随便嚼了嚼便咽了下去,母后这做桃花糕的手艺好像是为父皇专门学的,也不知哪里学来的,竟然比御膳房的还好吃。一时间花香在我的鼻腔和舌尖上蔓延,又流进了五脏六腑。我招呼容六一起来吃,虽然他经常不带脑子出门,可好东西我还是会和他分享的,谁叫他对我好呢。
没留神的功夫,一笼桃花糕竟被我和容六吃的七七八八了。好吧,我承认,大部分都是入了我的腹中,容六也就尝了个味儿而已。我盯着食盒里所剩无几的零星残羹舔了舔嘴,摩挲着下巴思索要不要将它们带给上官云糟蹋,终是决定给他带过去,毕竟是母后的嘱托,再说万一哪日母后向上官云提及此事得知我私吞了这笼桃花糕,又不知道要如何说教我了。
我招呼容六将桃花糕重新装盘好后,便起身朝东宫走去。推开大门,我轻车熟路地径直往里走,隔着老远就望见上官云正在旷地上练剑,我从容六手中接过食盒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挥手示意他去外头候着。
上官云这剑练得倒是专心得很,都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没察觉到有人来。我等得有些不耐烦,抵着嗓子轻咳了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也不知他究竟是走火入魔了还是怎的,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搭理我的意思。
我呲牙走上前对着上官云的提剑的手腕抓去,贴着他的耳根子咬牙切齿:“上官大人要是耳朵不好朕可以找星儿来给你治治,你觉得呢?”
“松手。”上官云沉着声道。
我从他手中夺过剑来扔在一旁,拉着他在石凳上坐下,将桌上的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见他一脸阴郁地盯着我,我翻着白眼揭开食盒,从里头取出一块桃花糕送到了他的嘴边。上官云满脸诧异,指着自己问:“你给我的?”
“我可没那么好心,是母后要我带给你的,快吃吧,放久了就腻了。”
我硬生生将那块桃花糕塞进了上官云嘴里,还不忘舔舔手指上那残留的糕渣。
“你傻楞在那干嘛呢,快把它吃了。”我馋巴巴地盯着食盒,心里骂着上官云不识货,这么好吃的东西还吃得磨磨唧唧。
“你喜欢吃,都吃了吧。”上官云将食盒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了看眼皮子底下的食盒,又看了看上官云,心想着这可是他自己要给我吃的,那自当是要受下了。于是,我顺理成章地将剩下地桃花糕扫荡一空。
“对了上官云,你说我们要怎么才能查出凶手呢?”我含糊道。
“往生香。”
“你意思是我们可以从往生香查起?”
“我查阅了古籍,书中记载往生香的调配需要一味药引,”上官云拿过茶壶倒了杯纯茶给我:“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我就着上官云给我的茶将堆在喉头的桃花糕咽下:“你接着说,药引是什么?”
“冥府之露。”
冥府之露其实是一种寄生在阴湿崖壁上型同露珠的蛊虫,这种蛊虫因为生长环境险恶极难捕捉加之数量罕见,是世间名副其实的珍宝,没想到竟会有人用其做毒香的药引。
“燃一炷香时辰的往生香要用十只蛊虫,整片林子都是毒香,你说,他是寻来了多少,又是暗里谋划了多久?”
“冥府之露一药难求,他从何处寻来那么多炼制毒香?”
“古籍上没有明确记载冥府之露生在何处,巫医族精通医药,圣女殿下也许知道。”
“那明日我去问问星儿。”我摩挲着下颌,倒吸一口凉气。如若那古籍上记载的是真的,那这背后的人属实不好对付。就算他富可敌国,可哪来这么多的蛊虫供给他?
“皇上。”
我缓过神来,才发觉上官云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前蹲下,一只手在我嘴角边蹭了蹭:“有糕渣。”
“哦……”我大脑一时间一片空白,痴痴地盯着上官云的脸,不知道说什么。不得不承认,上官云确实生了副好皮囊。他的眼睛说不上有多么清亮,反而还有种久经沙场的岁月沧桑,却好像能勾魂摄魄,让我一时挪不开眼。这种感觉,就好像在欣赏一幅亘古千年遗存下的古画,你们离得很近,又离得很远,你想上前摸摸它,又不敢真的下手,所以只能远远望着,你会害怕一伸手它便毁于一旦,便被你弄丢了。
我干咽一口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份尴尬,一句话竟没有说出声来,就像被人点了哑穴一样,轻咳几声后才恢复过来:“那什么,母后方才提醒我该给你择一门亲事,但是我觉得这事还是不好我一人便给你定下,所以……”
“所以什么。”
“就我想问问你,就是有没有看上哪一家姑娘,你好歹也是朝廷重臣,门当户对这件事你肯定不用担心的,你告诉我是哪家姑娘了我今日便好给你赐婚。”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我一直不敢正视上官云,直到说完,才敢瞄一眼他的反应。
上官云起身背对着我,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久久没有回话,莫非是害羞不敢说?这不对啊,他上官云脸皮那么厚,怎么可能害羞呢?
“这朝廷上下文武百官家的姑娘啊都是好姑娘,而且我记得有挺多对你倾心的,你……”
“有。”
“啊?”
上官云转回身死死盯着我:“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很好,不劳皇上和太后操心了。”
“哦。”不知为何,听到上官云说自己有喜欢的人我竟有一丝丝的失落,就好像心缺了一块一样:“那人是谁啊?我认识吗?见过吗?她哪里好啊?”
问出这几个问题后我马上后悔了,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下。轩辕璟你这么好奇他的事干嘛,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不需要你帮他择亲事完成了母后交代的任务便好了,哪里这么多话呀你。
“他已经不在了。”
我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确定方才不是幻听,才结巴着道:“节……节……节哀,那……那什么,上官云,人活着要向前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不要伤心啊,就……我也不会安慰人,反正我以后不会故意和你作对了,你……就是……要开心啊,她肯定也不会想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吧。”
原来上官云还是个受过情伤的痴情种,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就勉为其难地可怜可怜他好了,大人有大量地不和他计较过往种种,日后也少和他对着干好了,不过要是触碰我底线的事就另当别论了。但是我的底线是什么呢,我得好好琢磨一下。
“皇上,回去休息吧,代我谢过太后一番好意,上官云心领了。”说罢他径直回了寝殿。
话本子里头说过,忘掉一段感情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看来我还是得给他觅一门好亲事。
王丞相的小女儿尚未出阁,以他们家的身份地位,许配给上官云倒是绰绰有余的,可她因为从小被家里人宠着,那嚣张跋扈的劲头都快和当太子时的我有得一比了,人长得是如花似玉,还是不能让她去祸害上官云。我再想想,好像礼部尚书的女儿是出了名的端庄优雅,琴棋书画不仅样样精通,对流传在世的各大著作都有所研读,厨艺绣工也是了得,这么一想属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但转念一想,这礼部尚书的女儿性子太柔了,按上官云的脾性来看应该也不会喜欢这种说话柔声细语,连吃饭都像小鸡啄米一样,一次夹一点,吃一口还要用手捂着的。那刑部侍郎的大女儿……不行不行,样貌太一般了。看来要好好择门亲事,也真真是件难事。
“皇上,你这一路嘀嘀咕咕什么呢?”
我瞥了容六一眼,张望四周,看着四下无人,搂过容六的肩膀低声道:“诶,容六,你说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上官云呢?”
容六大许是被我问懵了,眨巴着眼没有回话。
“你懂我意思吗?就是上官云这种心高气傲又有点小聪明还有点小厉害的人,应该和什么样的人成婚才算得上是一段天造地设的佳缘?”
“皇上,你,今日是怎么了?你平日每每提到上官大人都是一肚子坏话,今日怎么还,夸上他了呢?”
我挠了挠头,觉着上官云那么信任地告诉我那我也定当不能辜负他这份信任,随便就把他的情伤告诉旁人,虽然容六同我要好,但是毕竟这是上官云的私事:“我实话实说而已。罢了,问你也问不出什么,我还是自己回去想好了。”
“璟哥哥。”
“星儿!你不是在和母后叙旧吗,怎么跑这来了。”我眉开眼笑地握住星儿的手。
“好久没来宫里了,转着转着就走到这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宫里变化可真大,我差点都迷路了。”
“傻丫头,你唤个婢侍带着你啊。”我伸手蹭了蹭星儿的鼻子。
“没事,我一个人瞎走走挺好的,有人跟着反倒不自在了。”
“那我来带你好好在宫中转转。”随即,我招呼容六先行回龙阳殿歇息。
好久没像这样和星儿在宫里头转悠了,虽然幼年的事我已记不大清,可带着星儿玩闹的光景确是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那时我们常常会像现在这样,在宫里头四处转悠,瞎跑胡闹。记得有一次我还带着星儿去爬父皇寝殿后院的树,结果星儿胆子太小被吓得困在树上下不来,后来还是我找来李公公,李公公又叫来父皇,这才把星儿从树上安然无恙地抱下来,事后我也是被父皇关了足足有三个月的禁闭。
那次禁闭出来后,便见不着星儿的影了,缠着母后问了许久才知道星儿早在一个月前就被祝族长接回巫医族了。
“星儿你看,以前你最喜欢的莲池,是不是被扩大了许多?”
“是啊,没想到,这池子竟修这么大了。”星儿痴痴地凝望着满池盛放的纯白佛莲,默了良久偏头看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歪着脑袋等她说话,却得来了她一个似有若无的浅笑。
“璟哥哥。”
“怎么了星儿?”
星儿摇了摇头,径直离去:“无碍。”
我杵在原地盯着星儿的背影心想:这星儿从母后那出来后怎么感觉怪怪的?莫非是母后同她说了什么不成?应该是说祝族长的事吧,我还是别问了免得星儿又伤心。
“对了星儿,你有没有听过冥府之露啊?”我小跑着追上去。
星儿扭过头没有正眼看我,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她脸上闪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上官大人说他查阅古籍发现炼制往生香需要冥府之露做药引,也许我们可以从这条线开始查。”
“冥府之露是极其难寻的蛊虫,它们具体生长的地方我也不清楚,但是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连星儿都不知道,那还有谁会清楚这蛊虫的栖息之地?
“云梦鸿运药铺的掌柜,许三郎。曾经我巫医族出过一位奇才,精通各种古法医药,再不寻常的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他怀有侠肝义胆心肠,悬壶世间,青年才俊,年少有为,我们巫医族都引以为傲,而他更是在同你我如今差不多年纪时被封与巫医族史上最年轻的长老。可二十年前,不知他究竟犯了什么罪,不仅被逐出了巫医族,还废去了一身功法。我外翁惜才,私下将他年少游历云梦创建的鸿运药铺委托给了他。他一定知道,这冥府之露到底在何处。”
“那我们明日便启程去云梦会一会这许三郎,刚好这一路也可以当给你散散心了。”
“璟哥哥,我们真的可以这样找出害死我娘的凶手吗。”
我咧着嘴想叫星儿安心,可对上星儿一双透着晶莹的眼,我心头猛地一震,方想说出口的大话却是被我硬生生收了回去。追着冥府之露这条线索去查是上官云的猜想罢了,虽然说上官云分析得不无道理,可如果,如果我们最后无功而返呢?我信上官云,就像信任母后和星儿一样,可我不想让星儿空欢喜一场,话本子里头我读过太多满怀希望后的绝望。
那种感觉就好像,晨间雾,暮间霞,春阳不暖秋又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