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了第一天师的卦摊》金篁君

6、庆典

　　“我知道，AAA开锁陈师傅。”
　　简弈打趣道。

　　陈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别取笑我了……那还不是陆哥说，这名儿不用备注也能排在最前面，还能让人过目不忘……而且我确实是会开锁……啊陆哥给我备过案！正经牌照合规上岗！”

　　“陆哥？是那位陆警官？”
　　听陈式对那位警官的称呼，见他也大方地点了头，简弈估摸着两人大抵是私交甚好，紧接着又好奇道，“既然陈师傅你在颜家村，陆警官想必也来了吧？”

　　陈式倒吸一口气。
　　糟了，他刚刚脑子一热就想着英雄救帅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妥妥的一个自曝行为啊！

　　“呃……这……”
　　“没关系，我也就是随口一问，陈师傅可以不用回答。”
　　见眼前的陈式紧张慌乱的模样，聪明如简弈当然选择不做当面拆穿。

　　虽然陈式没说什么，但简弈大概能猜到，和警察能够私交甚好，一只手便能让颜川那样的壮汉摔在地上，能够大剌剌地在如此排外的颜家村行走，甚至从村长那边打听到消息，这些都能很好地证明眼前的男人并不简单。

　　“陈师傅的卦摊……你到时候算算多少钱，我赔你。”
　　“哎不用！我那些家伙事儿可都结实得很！”
　　见陈式推脱，简弈也不好意思再提，于是大方地伸手朝陈式比了个“请”，“虽然我在村子里没生活多久，但也算是尽尽地主之谊，带陈师傅您四处转转？”

　　陈式连忙点头，生怕简弈下一秒就反悔离开。

　　烈日炎炎，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远离田野的树荫下散着步。简弈走在右侧，只要他陈式微微一抬手就能碰到，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陈式简直如坠云端，往常碎碎念的嘴巴如今紧闭，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每走几步总要转头偷偷瞧上一眼简弈，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简弈却是没有意识到身边人那么多的小动作，他只是静静看着不远处的田野中村民们忙碌的身影。

　　“陈师傅有听村长说吗，关于六月十五的庆典。”
　　“嗯……你们村长也不愿意给太多解释。”

　　见简弈脸色严肃，陈式收回了自己那点旖旎的心思，顺着简弈的目光看向田野中。就见每块田地上除了他昨天进村时绑着的白灯笼，村民们纷纷往地上撒着一些黄色的东西，陈式眯了眯眼。

　　“黄纸元宝？”
　　陈式的脸色微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见简弈点点头，伸手指向另一边零星的几个村民，他们正捏着一个个布娃娃，“有孩子的人家会放相同数量的布娃娃。”

　　“那娃娃里面可有塞什么？”
　　陈式哑着嗓子问，简弈却是摇头，这他倒是没听说过有什么讲究。看着那些村民一边双手合十往虚空处疯狂地拜着，一边虔诚地将那布娃娃放在那叠黄纸元宝中，陈式又开口问道，“这‘庆典’持续多久了？”

　　“从我有记忆就开始了。”
　　“村里有小孩儿失踪吗？”
　　“这……我不清楚。”
　　简弈愣愣地看着其中一个布娃娃，那用纽扣歪歪斜斜缝出的眼睛珠子也像是在回望着他，“我一直待在颜宅直到离开，外面的事我不清楚。”

　　陈式垂下头思索片刻，突然转过脸抓住简弈的双肩，简弈有些吃痛地回过神，刚想着这陈式看着弱不禁风地没几块肉，怎么一股子牛劲，却见一向散漫的陈式此刻竟是难得的认真严肃。

　　“明天的庆典，有我护着你。”

　　吹着临近入夜的晚风，简弈有些恍惚地踏着如血的残阳回到了颜宅。

　　简弈你有病吧？
　　简弈不知道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多少遍。你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儿，至于因为那陈式的一句话而脸红心跳吗？至于在脑袋里面一遍遍轮播陈式那话时专注的眼神吗？至于陈式后面再说了别的什么根本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吗？

　　动心的，大约是潜藏在自己心灵深处那个幼时的自己吧。
　　简弈叹了口气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严肃了一下自己的心理。陈式既然那样说，简弈有理由怀疑对方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就他自己而言，这次回来颜宅也觉得有诸多怪异的感觉，或许明天的庆典会出事……

　　“嗡嗡。”
　　简弈一怔，将调了震动的手机掏了出来。简弈的朋友圈并不广泛，能在平日里找他的人寥寥无几，这时候会是谁？

　　就见朋友栏上的“小刘”亮了红点。

　　【小刘】：简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啊啊
　　【简弈】：应该是后天
　　【小刘】：你快回来吧我一个人住好害怕
　　【小刘】：昨天咱们楼上最后一个住户也搬走了
　　【简弈】：怎么回事
　　【小刘】：现在只剩那户任家
　　【小刘】：他们都说任家邪门
　　【简弈】：？
　　【小刘】：那经常打孩子的任琪怀孕了
　　【简弈】：嗯我知道
　　【小刘】：我听说她怀的是个死胎
　　【小刘】：那死胎一直在她肚子里
　　【小刘】：可我昨晚却听到楼上有女人和婴儿的哭声

　　“呜呜呜……儿啊……你怎么浑身是血呀……”
　　“你来看为娘了……过来……娘给你擦擦干净……”

　　低哑的哭声显然吓了简弈一跳，他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偏院。

　　都怪小刘。
　　简弈无奈地安抚下自己被吓到的神经。他走的是颜宅的偏门，偏门往前走不久便是舅母赵言所在的院子。自从颜小媚住进颜宅以后，赵言常在自己的小院一人自言自语，颜爷有请医生来瞧过，但赵言是积郁成疾，精神方面的问题在小地方的医生看来就是疯病，好在颜宅大，颜爷也就默许了颜文清将赵言丢在偏院的做法，只要她在发疯的时候不出去丢颜家的脸。

　　“颜小媚……你杀不死我……杀不死修勤……”
　　“呵呵……下药……该被药死的是你才对……”
　　“修勤……对……我的乖修勤……”

　　简弈看到半开的院门内，赵言正将颜修勤抱在怀中亲了又亲，终究没有打扰这对母子，只是伸手帮他们将院门给轻轻掩了上。在简弈转身离开之后，赵言从怀中掏出那枚已经干瘪下去的香囊，笑意森然。

　　简弈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在手机上打起字。

　　【简弈】：你是不是太累了
　　【小刘】：我不信你刚刚没被吓到
　　【简弈】：……
　　【小刘】：等你回来的这几天我先搬到二楼
　　【小刘】：和店长将就两晚

　　*

　　农历六月十五，天气阴。

　　阴郁的天气却并不能遮盖颜家村村民对庆典的热忱。一大早张灯结彩的颜宅便人头攒动，村民们带着鸡鸭鱼肉前来贺寿。

　　坐在那把紫檀太师椅上的正是今日的寿星颜爷，老爷子一身精瘦，即便头发花白后背佝偻，但却自带威严，历经沧桑的眸子中仍闪着精明的幽光。他的身旁，一左一右站着颜文清和颜修时。左侧的颜文清中年发福，即便穿着定制的长衫，仍是掩盖不了那挺起的肚腩，嘴上蓄着两抹胡须，咧嘴笑时一块镶金的门牙非常引人瞩目。右侧的颜修时身材挺拔，今日也换了长衫，眼下虽泛着乌青但脸上仍旧带着微笑。

　　“外祖父生辰快乐。”简弈上前，按颜家的礼制朝颜爷跪拜磕头。

　　颜爷笑笑，甚至特意撑着拐杖起身去扶简弈，对他耳语道，“小弈，今晚就将你加入族谱！”

　　简弈不露声色地皱了眉，如今的场合并不适宜他当众拒绝外祖父的“好意”，他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在对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转身离了开。

　　“那老头说了什么？”
　　身后响起熟悉声音，简弈转头正对上陈式那双晦暗的黑瞳，却在仔细打量了对方后露出了某种略带欣赏的神色。

　　“没想到陈师傅意外适合穿长衫。”
　　“哎？不是……”
　　陈式反是被简弈突如其来的夸奖闹了个大红脸，听到身旁陆慎的轻咳声，这才意识到真是防不胜防啊！

　　“啊，陆警……陆哥也在。”
　　意识到自己差点暴露陆慎的身份，简弈想起昨日陈式的称呼，于是也顺嘴叫了出来。

　　陈式轻啧一声，瞥了眼陆慎。陆慎你丫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简弈！又见面了。”
　　陆慎一改两人上次工作场合见面的严肃，听到对方叫哥更是笑脸相迎，打完招呼后不忘狠狠拍了拍身旁陈式的后背，“陈式这小子还劳烦你以后多多照顾。”

　　陈式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快被拍出来了，然而在简弈面前不敢丢脸，遂挤出个龇牙咧嘴的笑容，朝简弈身旁闪了过来，逃离了陆慎的魔掌。

　　老陆，你丫怎么就没点儿眼力见儿？
　　陈式你清醒点！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谈恋爱！
　　咋，职场恋爱膈着你了还是碍着你了？
　　滚蛋，给老子认真干活！

　　“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呗？”
　　见两人挤眉弄眼好几个来回，简弈只觉得好笑，刚因为颜爷的话而紧绷的全身不知何时已然放松了下来。

　　“怎么这么多外乡人！”
　　“姓简的小子也回来了？”
　　“呵，吃咱颜爷的喝咱颜爷还偷跑的小白眼狼……”
　　“那个孙婆娘不是外嫁了？”
　　“是啊，居然还把那姓郑的给带回来了，真不要脸！”
　　“也就是看在时少爷的面子上，大奶奶那边……你又不是不知道……”
　　“还有那颜川带了个哑巴回来，怎么连村长也带了俩……”
　　“据说是镇上来考察的，谁知道是来做什——”
　　“嘘——你可小声点儿！”

　　还小声什么，他们这里可是全都听到了。
　　陈式撇了撇嘴，一手挂上了简弈的肩头，歪过脑袋对他笑，扯开嗓子像是专门给那些身后议论的人听。

　　“真臭……谁啊……哪个这么没素质的，在公共场合放屁？”
　　见简弈鼓着腮帮子憋着乐，陈式口里嚷嚷地更加大声了，“嚯，可太臭了啊！来来，我给你扇扇！”

　　饶是颜宅人声鼎沸，陈式那大嗓门一出还是将那边刚给颜爷祝完寿的村长给喊了过来。村长戴着小帽，心里万般后悔把那俩外乡人给带了来，他还不是怕不看着这俩人，万一庆典真出个什么差池，可这下倒好，反倒更加引人注目了。

　　村长一路小跑来到陈式他们这里，比着手指让这鬼叫的爷赶紧闭嘴。

　　“村长，我们去外面透透气？”
　　陈式噙着坏笑，对猛擦汗的村长挤挤眼道。

　　村长忙点头，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补了一句，“别走远！”

　　“得嘞！”
　　陈式摆摆手，勾着简弈的脖子和陆慎一齐出了去。

　　三人刚出了颜宅大门，望着屋外在阴云密布下一望无际的田野，陆慎面色一沉开口问道，“去哪儿？”

　　“去瞧瞧那布娃娃。”
　　陈式朝一侧的田地的方向努努嘴，话音未落怀中藏着的匕首已然露出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