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草书》Jovious

8、殷梨花

　　我从梦中惊醒，胸口处还残留着刀刃刺进心脏的痛楚。
　　雪白的天花板、浓重的消毒水味以及我身上穿的病号服说明了我现在所处的位置。
　　斜阳从窗外洒进来，医院纯白的床铺上点缀着暗金色波点，我从这个颜色联想到了温暖。但被那光芒覆盖的地方，不仅是温暖，连同寒冷、痛苦，温度与触觉都无法感受到了。
　　这绝不是我要的结局，把心中的不甘向魔女倾诉后，我回到了事故那一天的早晨，相对的，我的记忆也一同倒带。
　　病床边的日历显示今天是七月十二号，距离六月二十七号我遭遇车祸已经过去了十五天。
　　也就是说，我重复度过了十五个相同的六月二十七日，作为杜拉罕，我收割了十四个无辜者的灵魂。
　　想到这里，被刀刃刺中的地方又开始疼痛，我却无法流出眼泪。
　　咔哒——
　　有人打开了病房门，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走进病房自来熟地同我打招呼。
　　“你醒了，看来我来得正好。”男人拉了个凳子在窗边坐下，将手里的纸袋放到床头柜，又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自我介绍一下，伊稷姜，勉强算是个侦探。”
　　名片没有精美的装帧，白底黑字印着男人的名字以及事务所的地址。
　　“你是刚才那个人的同伴？”
　　“如果指的是把小姐从梦中叫醒的那个人，他是我们事务所的员工。”
　　“侦探先生是来把收割灵魂的无头骑士抓捕归案的吗？”
　　“警察可不管这方面的事，持续半个月的黄昏睡眠症事件从小姐醒来的那一刻起就解决了，我现在只能算后续回访吧。”侦探先生掏出纸笔，“有些问题希望你能回答，当然，我不会强迫病人。”
　　我颔首致意。
　　“你从半个月前的车祸发生后就一直陷入了昏迷状态，实际是进入了魔女为你编制的梦。你在梦里每次都会在事故发生的前一刻重置回到六月二十七日清晨，再毫不知情地重复当天的生活……但是事故发生的时间是六点五十七分，昏睡症发生的时间是六点四十一分，这段间隔发生了什么让你认识到了异常化身为杜拉罕？”
　　“饥饿。”侦探先生听了我的回答挑了挑眉，“那天我什么都没吃，直到傍晚，一个人请我吃了两个肉包。”
　　“但是那个人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
　　“就是说那个人是连魔女也无法复制进梦里的特异点，与现实不相符的梦境唤起了你的记忆。”侦探小声嘀咕了一句‘狗屎……万恶之源’随后很快恢复正常，“杜拉罕的前身Crom-Cruach是以人为食的魔龙，所以驱使你行动的并不是杜拉罕作为死神代行者的职责，而是作为魔龙的饥饿感吗。”
　　“等等，我没干过吃人的事哦。”
　　“这点倒是放心，那些患上昏睡症的人只是被拖进了你的梦里。我说过事件从你醒来的时候就解决了，更重要的问题是，你今后想怎么做。”
　　今后的人生会怎样，这种事我想都没想过。
　　“小庄跟我说，杜拉罕幻想的核心是她的无头马，投影到现实的话是你的自行车吗？”
　　我的爱车‘瓦尔基里’，车祸之后应该被扔到哪个回收站了吧。
　　“你的腿努力复健之后应该还能走路，但竞技自行车还是放弃吧，别再抱有幻想了。”
　　啊……我明白。
　　其实我并不热爱竞技自行车，作为杜拉罕幻想核心的无头马折射的也并不是‘瓦尔基里’，而是我作为故事主人公的梦。
　　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人生的主角。以往的人生默默无闻，玫瑰色的浪漫奇谭与我无缘，好不容易进入了大学，我将所有经历都放在了社团活动上。我不是什么运动健将，所以只能节衣缩食四处打工，在装备上更进一步。如果我能在大赛上拿到名次、就算没有名次，只要能够出现在转播镜头里，那样也可以说我是活出了风采的、青春小说里的主人公吧。
　　一切都是幻想。
　　青春小说的主人公应该是像诸行春秋那样，肆意奔走在城市的街头巷尾，随心地胡闹，会向路边陷入困难的人伸出援手。
　　多么闪闪发光。
　　侦探先生离开了，他并没有拿走床头柜的纸袋，是留给我的吗？
　　温热的纸袋隐约传出熟悉的香味，我打开纸袋，里面静静躺着两个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