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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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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请把令郎…嫁给我。”
堂下青年扬嗓,清朗声响掷地有声。落在古色古香的议堂里,也啪嗒打碎了众。脆弱的心。
惊堂木响,满座皆惊。
檀木雕的主位椅上,年过半百的精神老头气得白胡须发抖,面色发青,颤巍巍捏着椅把,瞪眼指着谢息,手指颤了半天,嘴唇哆哆嗦嗦,吐不出一句话。
席下旁人你看我,我看你,个个儿也都是微张嘴,瞪着眼,被谢息一句话堵得不知当讲些什么。只有几句窃窃私语,暗暗谈论莫非这二人情投意合,皆爱男子……
“少主貌俊朗,谢息亦是江湖一代俊才…莫非二人早已私定终生?”
“我的天…心碎了……”
主位上的老门主闻言怒气更盛,猛一拍桌,巨响一声,震出名贵梨花木盘脚桌间一条细长的裂缝。
这是苍山门爱子如命的老门主,名何成武。老来得子,护崽子跟老牛护犊子一样,半点马虎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宝,方圆百里都知道这老头有多爱儿子,就是要星星要月亮也给儿子摘来。恐怕他儿子若是相中了哪家姑娘,老门主也要腆起老脸为他去求。可偏偏就是这一门之主,曾被谢息救过一条老命,允了他日后要答应他一个要求。
这也是老门主难得一回将门内众人都召起,共聚一堂,为的就是隆重地还谢息一恩。
谁料到谢息会……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空气被谢息一句话上了冻。
谢息倒是自如,单膝落地,抬头诚恳地看着苍山门老门主,眼中没半点不好意思,坦坦荡荡。仿佛他说的不是“娶你儿子当老婆”这样的狗话,而是“你儿子和我是好朋友”。
老门主惊魂未定,拍拍本来就不太好的心脏,翻两个白眼算缓了缓,厉声道:“谢息,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要是早知道他今日会被这个要求气死,当年必然一刀自刎,不要谢息这小王八羔子救他的命。
可惜,可惜,没有后悔药。老门主心里骂骂咧咧,哆哆嗦嗦摸了瓶保心丸,掀开塞子就往嘴里胡塞乱倒。
谢息爽朗应声:“当然了。”
老门主是真真不信,谢息会如此糊涂。这句“当然了”,倒让老门主略略一缓,心道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况且谢息看着压根不像龙阳之好。
老门主握紧拳头,睨着他等他要如何解释。
“请把令郎嫁给在下。我谢息虽钱财无有,是浮萍浪人、天生天杀,江湖亦无人识我,剑术学识愚钝难救,行在江湖是生死有命,但一定会好好对待你儿子的!”
言下之意即是:我没钱没财没房没车没品没名也不孝顺,但我有一颗爱他的心呀!
低语又起:“这样好的少侠,怎得偏偏……唉,真是痴情男儿,唉,唉。”
老门主裂开了。
“臭小子!!滚!滚着爬!扛马车滚!”
谢息笑容不减,持起长剑,抬眼冲着老门主一抱拳,便自发向外走去。眼中深邃,面上淡笑,看得老门主心下更疑。
谢息撩开幕帘,门外风雪交加,碎琼铺地。几尺外一颗歪脖老梅树下,还立着一位如玉公子,面如皎月,眼狭尾挑,羽冠束发,三千清墨撒入雪,身着名贵狐裘,手捧汤婆子暖身。
谢息瞧见,便随手招呼一声。
“嗨,来了啊。”谢息倒随意,负长剑,踏雪走向那公子。
那公子名何必,是苍山门少主,也就是老门主的宝贝儿子,让谢息被骂一句“滚”的原罪。
“被老头子骂了吧?我看你出来得有够狼狈。”何必一挑眉,笑道。
“哪看出来的?我明明走得很稳健啊。”
“猜的。”
“…”
谢息笑了。
“这能不吗,我直接跟那老头说我要娶你。”
何必当然知道,谢息要真喜欢他,哪会做这种没脑子的事儿。他仔细想了想,结合实际,沉吟片刻恍然。
他知道了,谢息倒不是真对他有非分之想,不过是追了谢息好些年的几枝烂桃花,埋在苍山门,谢息想折烂好久了,奈何背景太壮实,又对谢息喜欢得紧。恐怕是因此,谢息才自毁形象,顺带落得一身清闲。
何必觉得怪好笑,拍拍他肩。
“为了折那几枝烂桃花,自毁形象?”
谢息听他这话,忍下笑意,摆一副痴情儿郎心碎的模样,捂住心脏,痛心疾首道:“不是吧,不是吧!何兄,你居然以为我是为了折那几枝小桃花,心碎了、完全心碎!这怎么可能呢!你想想,我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一腔——兄弟情啊!有机会把你拖下水,那必然要拖!”
何必嘴角微抽,眼神几变,最后手里汤婆子一抖,险些没摔雪里。
“得了,逗你玩儿的。赶紧走吧,我等着你带我这初入江湖的菜狗仗剑走天涯呢!”谢息随口说。
何必差点没给他气笑。菜狗?他谢息是菜狗?若是何必与他不曾相识,没见过他对付那一群江湖老鸟老滑头的手段,指不定还真信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谢息当真是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他何必又有什么能力带他?自小怕寒畏热,冬捧暖炉,夏抱冰块,自个儿都快懒得出门了,还说什么江湖。如此,又哪敢应谢息一声“带”。
可惜不等何必回话,谢息就伸手拽了他狐裘皮,拉着他往山门外头走。
他二人踩着苍山门脚底雪破玉阶,谢息背负三尺青锋,何必揣着汤婆子瞧着有点矫情,好在风姿也算遗世独立。风雪里谢息一条简陋白绫束住三千墨发,任发尾作鞭撩破气流,劲衣裹身,摘去天地做斗笠,掩不住满身江湖侠气,叫人一看便知,这小子是江湖中人。
只是开口就略有些破坏气氛了。
“何兄,你叫马车了吧?不会没叫吧?不会吧?我要浪迹天涯是真,仗剑走江湖也是真。但天气冷,我怕跳个屋檐都被冰溜子滑下来。”
而后头老门主端坐于后室,托腮敲了会桌案,忽地恍然。眼中愤怒已然被理智压下,他冲旁边的侍卫招招手,警惕四望一翻,暗暗运起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