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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即春(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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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惨,我竟然要去育林中学考试,我都没去过育林,离这儿是不是特别远,我听说都到荒郊野外了。”许川看着自己的考场,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没倒。
“接受吧,以后高考也是随机排考场,正好让你适应适应。”程冬至说,他的考点也不近,不过比班上被安排去隔壁市的同学好上很多。
许川使劲看了看自己的准考证,没有任何问题,姓名、身份证都对。这也就是说,他真的要去偏远的育林中学考,程冬至的安慰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只觉得天昏地转。
“第一场考试时间是九点,我如果坐车去育林,得最少一个半小时,关键我有点晕车,而且公交还没直达的,得倒三次车。这试能考得好吗?联考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在本校考不好吗?”
“我有晕车药,许川你要吗?”林盈盈关心地问。
许川点点头,挫败地趴在了桌上。
祁念也正在看准考证,她一直没说话,末了瞧许川那半死不活的样儿才开口:“至于吗?育林中学而已,都没出即春。你看看我的。”
她扭头,把自己的准考证递到许川面前。
许川抬头,稍稍瞥了一眼,整个人“噌”就站起来了。
“我靠,这真没印错吗?去省会考啊?”
“谁知道呢,要不你问问宋老师去。”
许川闻言,真就要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但没等他走到宋老师跟前,宋老师就说:“都安静点,准考证再给你们看五分钟,五分钟后每列最后一位同学,从后往前把准考证收上来,临考试了我再发给你们。这次联考,几个省的教育局都很关注。有些同学的考场定得很远,甚至还有出即春市的,准考证没印错,不用怀疑,我已经仔细核查过了。”
“全校一共几个出即春考的,这联考安排也太扯了吧,省会那么远,学校报销路费吗?”许川问。
宋老师耐心地回答:“二十多个,不过大多是在即春周边的市里,祁念同学跟四班的一个同学考点比较远,分别在省会跟伦察尔市,我跟主任谈过了,主任说学校资金比较紧张,没有这方面的先例,但可以给两位考点离得比较远的同学报销下。他会亲自送人去火车站的,即春没高铁站,买的都是软卧票,来回的车费学校包,其他费用学校就没法提供支持了。”
“我去,这运气。”有人感叹道。
林盈盈也看着祁念准考证上的地址说:“好远,我去省会见过亲戚,从咱们这儿出发,坐火车得五六个小时,算上公交跟等车时间,得七八个小时了。”
“没事儿,考场远,还能提前请两天假呢,就当休息了。”许川安慰道,他见事情没什么挣扎的余地了,也就坐回了自己的位上,再不敢说自己考场远的事了。
班上其他同学也都交谈了下,有的安慰,觉得那么远太麻烦了,有的羡慕祁念能去那么远,学校还给报销。
祁念心里百感交集的,自从来了即春,她还没离开过左直一天,而这个考试,左直在一中附近的四中考,他们会距离很远很远。
考试再加上坐车时间,他们最少得分别五天。
左直闻言倒没说什么,只在14号早晨的时候把所有考试用具都给她准备好,确保什么都没有落下后,跟她嘱咐了很多事,然后将她送到了主任的车上。
“注意安全。”
祁念点头:“你也是,等我回来。”
“好。”左直目送着她的离开,黑色的车越走越远,驶向火车站的方向。虽然家里有钱,但不是自己一个人去远地考试,学校已经把来回的火车票跟酒店定好了,之前说是只报销车费,但他们到底是孩子,学校怕他们不会订酒店,就把这费用也解决了,祁念不好搞特殊,学校让怎么来她就怎么来。
主任开车,把他们送去火车站。四班的幸运儿是一名内向的男生,进了车就没说过一句话。
车上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音乐,从学校到火车站,距离不算远,开二十分钟就能到,短短的时间内,路上的风景飞驰而过,平原广袤,大片的庄稼收割后,露出褐色的表皮来。
“你们东西都带好没,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尺子、橡皮,碳素笔多带几根,别没水儿喽。卫生纸也可以带一点,但不用多,没了跟监考老师借。可别作弊嗷,要因为这个被抓那可太给学校丢脸了,也别帮助别人作弊。”主任开着车,嘴上不停。
他的音响放着《沙家浜》,羽绒服脱掉后里面竟然是件红毛衣。
对于左直送祁念的举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但显然对其他很多事都有兴趣。同学们还不知道祁念以前参加过奥运会,也没把她跟祁连建设联系在一起,王进森跟余霜洁他们被警告后,也不敢乱说。主任当然不会当着四班学生面问祁念太多,但架不住他好奇。
“最近体育练得怎么样啊,体育老师跟我说学校的专业器械还是太少,差点劲。”
“凑活练呗,我觉得还行。”
“哪能凑活,要练就得好好练,我可听说,你是个绝顶的好苗子。”
“不至于,比我强的人多了去了。”
“考试有没有把握,能不能上600?”他这话明显是问两人的。
四班那个内向的男生脸都红了,祁念于是回:“不知道,看试卷难度,您就别给人压力了。”
“行,不问。”主任跟着《沙家浜》的调子唱了起来。
祁念从来没觉得一路那么漫长过。虽然都是去别的市考,但四班的同学跟她不是一辆车,两人只是都去火车站,买的票发车时间相差无几而已。主任车速放慢,看见火车站的建筑时,她跟那同学都放松了,准备拿上行李就走,绝不跟主任多说。
真下车时,他们也的确那么干的,和主任挥了挥手,主任说回来的时候在车站等他,他还会来接他们的。
他们说了声好,然后进车站,过安检、验票,火车来得很准时,祁念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今天是工作日,又不是春秋那种风景好的时候,车上没什么人,她在下铺待着,旁边三个位置是空的。
这艘长长的钢铁巨龙慢悠悠地动了起来,出了车站后,速度稳定提升,越来越快,祁念拿起复习资料,背着左直给她浓缩的考点。
下午四点时,她到达了学校定好的酒店。
把行李放好,她按老师事先吩咐的,先去学校踩踩点,免得明天迟到或是走错考场。日影西斜,照在几十米高的摩天大楼上,将上面的玻璃照成了金色的存在。一切在辉煌地降落,她准备找家连锁店随便吃点。
但马路延伸又延伸,这条笔直的主干路插有无数支点,却不曾拐弯,它的前方,从一家玩具用品店到祁念所在的兰州拉面店,是条金色的大路。祁念觉得阳光很晃眼,但她还是看着。
有什么东西正在高速驶来,不是汽车,当然更不是摩托,那是跟阳光有些相像的黄色,很微小,只配用作装饰的微小,整体还是黑色的——是片黄沙。祁念在某个瞬间很好奇自己怎么看清的远处黄沙,那么不起眼的存在。
但她的视线已无法转移了,她看见了黑色的骑行服,黑色的头盔、骑行眼镜、锁鞋,及两个瘦长的人形,虽然只露了下半张脸,可她已从速度、身姿、公路车型号判断出了来者。
赵希野,真稀奇,没穿SEA车队那身蓝色的骑行服,反而穿着黑色的,是转队了吗?虽然黑色的骑行服比蓝色的好看,但真的不太适合赵希野啊。而且这个骑行服闻所未闻,不知道是哪个杂牌车队的,或许是随便买的?
她旁边的又是谁,淡金色长发,高挺的鼻梁,似乎是外国人。祁念不认识。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飞驰而过的、熟悉的陌生人。
祁念有些想骑车了。
不过她没有打招呼,对方太快了,她只来得及拍了张背影,给左直发过去。
一中作为考点,需要把考场清出来。所以今天不补课。左直看见她的消息,很快就回了:“是赵希野?”
“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儿,她穿的骑行服好怪。”祁念打字。
左直:“她加入黄沙车队了。”说完发了一个链接过来。
祁念点开,发现是赵希野加入黄沙车队的报道。说是从初中开始就在国外,已经在国外呆腻了,想回国骑车。
想回就真的回来了?
记者问她国内是不是有望在五年内申环青成功。
赵希野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自己也希望能成功。她剩下的大部分话,是希望有更多天赋好、热爱骑行的人能加入黄沙车队,并说黄沙车队将成为国内最大的女子车队,话说得很不谦虚,跟她以往的谦虚态度不大相符,看来是真的十拿九稳了。
跟她一起骑车的,果然是外国人,维卡·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擅长爬坡,也是参加过很多比赛的老将了。
“真厉害。”她对左直说。
左直说:“是的。”
祁念把手机塞回兜内,想着刚才的身影,真帅啊。轮流破风比自己单打独斗还帅。不知道赵希野这次会给谁做主将,国内有配给她做主将的人吗?
仔细想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答案是0,赵希野本身实力太强了,想当主将,得比赵希野实力更强,否则队内其他人肯定不服,但找个顶尖车手哪那么容易。或者赵希野终于做副将做腻了,想自己当主将?但几个月前的报道里她还说自己不喜欢当主将,太有压力感了,她只喜欢辅助别人。
进店里点了份餐,祁念想过自己合不合适,要是有赵希野给自己做副将,那感觉一定很爽。不过自己的持久力,还不够格,得再练练。
吃完饭,看看考试资料,早早睡觉,第二天一大早,祁念就到了考场门口。
这里车来车往的,不少家长送自家孩子,反复叮嘱着注意这注意那,后面交通都堵塞了,交警忙着疏导,场面热闹非凡。像她这种一个人来的也不少,门口还有分发暖贴,给家长卖课的,看见她身边没家长,倒是绕了过去,省了好多麻烦。
核验身份,进考场,一切都是高考的那套顺序。
监考老师查得特别严,橡皮裹着外套的,都得把套扔了,省得你在橡皮内测作弊。手表也是不允许戴的,教室前面有钟,想看点就看那个。
主任在车上说的卫生纸,毫无疑问被扣下了,一节都不能带,水倒是可以,不过不能有包装。
检查完,听着考场注意事项。
屋子里冷飕飕的,祁念坐在中间的位置,看监考老师一声令下,发卷子,挨个在学生手背上发条形码。祁念确认方框位置,把手背上的条形码贴到卷子上。
虽然是大考,不过她并不紧张,周围的桌椅都摆得很开,大家不熟,也没有捣乱、抄袭的。
自己控制着生活,不去小摊上吃饭,几天安安稳稳地就下来了。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再看见黄沙车队的人,她们应该是在环全国骑行,一个地方短时间内不会骑第二次。
考完试后,吃了点当地的小吃,逛了逛时间允许范围内的景点,给左直还有其他同学买了些纪念品。祁念拎着行李,踏上了回学校的列车。
这次不用在路上看资料了,她悠闲地躺在床上,斜着头看外面的景色,山洞一个接一个,寒风中,树上的枝叶全掉光了。
她打开行李箱,看给左直买的白色毛衣,很柔软。她还给他爸妈也买了礼物,心里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去。
结果段振平段主任不是把她送回家,而是以下午还有课、学校终于不被占为由,把她带到学校去上课了。在她的据理力争下,才决定稍微绕路,让她回住处放个衣服再下来。
急匆匆地把东西放好,一回学校,就听见许川在哀嚎。
“不要给我看答案,天杀的,我数学怎么连概率题都算错了。”
“是啊,送分题你都拿不到分,不知道总成绩得多惨呢。”程冬至嫌他不够伤心,还往他心上插刀。
祁念把礼物拿出来时,许川都快哭了。
“还是你好,你听程冬至,我咒他生物不及格。”许川放下狠话,打开包装盒,发现是个解压玩具。
小狗狗形状,“天,这么可爱,谁舍得捏啊。”许川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
结果程冬至下一刻就捏了上去,狗狗一个凹陷,转瞬又回弹了。
许川赶紧把小狗藏起来:“真的好可爱,建议程某人不要摸我的可爱小狗。”
程冬至于是把自己的书挪得离许川远点,也打开了自己的礼物,是一支通体黑色的钢笔,他冲祁念道了声谢,给笔上墨,在纸上写了起来,很顺滑,赠的墨也不错,完全不会下渗,甩笔也不漏墨。
林盈盈的礼物是一盒发绳,祁念在饰品店里挑的,感觉样子很新颖。不过林盈盈打开后脸上还是有愁容,她说自己的语文作文没写完,题没点上,估计成绩好不了。
考试后,真是各有各的烦心事。
只有左直这种稳定发挥型面色如常,听到祁念给他的礼物放在家里时,微微点了个头。一如既往的宠辱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