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庄玄

24、祁驰（四）

　　林盈盈吓得当场一个趔趄就往后面倒去，幸好程冬至眼疾手快给她扶住了。

　　“那是……”她看着屋内。

　　屋内的东西也在看着她，这么一番动静，两拨人的动作都停下了，只剩许川手电筒的光芒在人脸上试探。

　　“你们在干什么。”走在最前面的祁驰已经认出这是和祁念不对付的那帮人，他的脸冷了下来。

　　薛强没忘早上那一出，他现在看见祁驰都有点腿抖，喉咙上也泛起一股窒息感来。

　　王进森正是刚才在走动的人，他们在玩四角游戏，四个人站在房间的四个角里，一个人沿着墙壁向另一个角走去，拍拍那人的肩膀，那人再接着往下走，不出意外的话，四个人是不够用的。因为第一个点的人已经移动到了第二个点，第四个点的人走时，要想触到下一个人的肩膀，就要走两个点，由第四个点走到原点，再有原点走到第二个点，才能触到人。

　　当然那是正常情况，这是最近很流传的招鬼游戏，如果鬼魂觉得你们玩得很有趣的话，也会加入你们，当在场的人发现无论何时都能在下一个角触到同伴，而没有要走两个角的情况时，就要琢磨琢磨，现在究竟是四个人，还是五个人了，没有五个人的话，是谁在填充那多余的角呢？毕竟在场总是需要一个人走动的，有一个人走动，四个角的游戏便需要五个人来玩。多出来的一个，又是人还是鬼？

　　他们已经在这间死过人的宿舍里走了十圈以上了，没有人说话，似乎也没有人打算捉弄同伴。王进森正想自己要不要打破局面，捉弄捉弄他们。这鬼看样子是不可能来了，缥缈的鬼不来，人为的鬼总可以来吧。

　　结果他刚要付诸实践，门就被打开了，一群阴影齐刷刷地看着他们。不久，连手电筒都用上了。

　　“我干什么？我们跟这儿玩四角游戏呢，你们突然出现是要干什么。”王进森直视祁驰，但只坚持了几秒，就将视线微微侧移了。

　　薛强说得对，这人一看就是个硬茬，他并不想和他发生什么冲突。

　　祁驰从许川手里接过手电筒，往屋里走去，在那四个人的身上照了一下，确定他们的名字。

　　王进森、薛强、冯蒋、沈一航，他调查过这伙人，不过不打算露出自己认识他们的样子，只将手电筒对准屋子的其他地方，仔细照了照。

　　“什么都没有。”他并不回答王进森的问题，而是对他姐说道。

　　祁念走进屋，顺着祁驰手电筒的光四处打量：“的确，这屋还挺干净，比下边干净多了。”

　　“下边是很多人的秘密基地，我们小时候最爱去那里吃零食了，但我们不会选择来这屋吃。”程冬至扶着林盈盈的手没有松开。

　　林盈盈似乎没意识到他们的动作很亲近，她的注意力全在程冬至的话上。

　　“你小时候还会来这种地方？”这跟程冬至一向稳重的性格似乎不太相配。

　　程冬至却不觉得有什么：“我小时候也爱闹的，不过我只喜欢一个人活动，不喜欢跟他人在一起。”

　　“哦哦。”林盈盈笑了笑，她的紧张感已经消失了。虽然王进森跟薛强都很讨人厌，但鬼也怕人气吧，在场这么多人，它们肯定不敢靠近的。

　　祁念发觉林盈盈跟程冬至的关系有些微妙了，关键是程冬至那边，对林盈盈明显比对其他人体贴。可他之前话里的我们又是指谁呢？他喜欢一个人，但在这里，总有人会打扰他吧。

　　很快，祁念的疑惑就被解答了。

　　王进森不敢多看祁驰，就把目光对准了他一向看不顺眼的左直。

　　“哼，这地儿谁不爱来啊，空旷没人，设备多，还有故事加成。也就某个没腿的白眼狼，总是不敢见人，也没进这里的胆子。”

　　“说谁呢你。”祁念沉下脸，不善地看着王进森。

　　王进森“噗嗤”笑了一声：“我说得那么明白，你都听不懂？是耳朵聋，还是脑子不好使啊。”说着，他还把头往左直那边侧了侧，示意自己说的就是这位。

　　薛强听了这话，状似无意地用脚尖蹭了蹭洋灰地，这是他们兄弟间互相提醒的暗号。祁驰那么恐怖，他可不想惹恼对方，而王进森现在明显在作死。

　　有什么事不能等祁驰走了再说啊，非得现在说，真丫不会找时机。

　　王进森知道薛强这是在警告自己别说了，可他触景生情，看见左直出现在这里的脸，就一股子火。

　　“左立叫你来你不来，左立一死你倒是肯来了。不把左立放在心上是吧，要不是你这么个丧门星，左立也不至于从小过得那么苦，后来也就更不至于脑出血。”

　　王进森嘴“嘟嘟嘟”个没完，祁念听他这套说辞早就听腻了，往前迈了一步，随时准备跟他干架。

　　但左直在她迈了一步后，也向前迈了一步，他轻声道：“祁念。”

　　祁念停了。

　　“不用跟他生气，我不在意的，这些话他从小就说，生气是生不过来的。”左直脸上真的没有生气的表情，他一如既往的平静疏远，仿佛王进森的话只是空气，根本不存在实际意义。

　　他这套，祁念很受用，但王进森是一见他这样就烦：“你丫就没心，我见你第一面就看出你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来了。祁念，我告诉你当心点，千万别喜欢这种人，要不能吸你血把你吸死。”

　　“我自己长眼了，不用你在那儿说。”祁念面色阴沉，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既然左直告诉了她不要在意，那她就装作不在意。

　　退出屋内，她冲祁驰他们招招手，示意这地儿看够了，他们该走了。

　　王进森咂了下舌，也没拦。

　　祁念走在左直旁边，下楼梯时下得很慢，拿着手电筒仔细地照过每一处，好像生怕哪块没照清，不小心让左直摔着。

　　“这点商场没关门吧，等下去里边买些东西，祁驰的被子还没着落呢。”

　　“嗯，还有日用品。许川，你跟我们一块去，程冬至送林盈盈回家，现在不早了，别让她父母担心。”祁驰说。

　　许川懵了，他知道自己出校门的事不能让林老师知道，但自己今晚是要去程冬至家住的。程冬至送林盈盈的时候，他可以躲在隐蔽的地方啊。

　　“下午时睡了你的床，给你买套新的被单。”祁驰补充道。

　　许川摇摇手，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没事，我不介意这种的，以前也没少让同学睡我的床，不用买新的。”

　　“还是买吧，正好我对这块也不熟，你可以跟着砍砍价。”

　　也是，祁念祁驰看着都不像会砍价的样子，左直从生活阅历上说应该会砍价，但他又是个不爱开口的。

　　“东西就别买了，我跟着砍价可以。程冬至你先送组长回去，等买完东西，我直接去你家。”

　　林盈盈还有些欲言又止的，她觉得可以大家一起去买东西，不过时间又真的有点晚。而且也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程冬至初中跟她就是同学，人很可靠，对这里的环境也是最熟的。挑一个人送她回家的话，的确是程冬至最合适。祁念虽然跟她性别相同，但还有东西要准备，而且她家所在的小区比较绕，祁念要是送完她，还得费些心思找回去的路。

　　对程冬至点点头：“那，再见。”她冲大家挥挥手。

　　祁念也冲她挥挥手，嘱咐了程冬至几句，大家就分开了。

　　商场离这儿不算近，九点半就关门，如果不快跑几步，他们可能买不上自己需要的东西。许川做了一下简要说明，示意他们可能要抓紧时间。

　　祁念思考后决定兵分两路，买床单被褥这种艰巨的任务交给祁驰跟许川，她跟左直去小卖铺买日用品跟吃的。

　　祁驰跟许川听完后没有疑问，马上就冲商场前进了。

　　留祁念跟左直在一起，并不着急地缓慢走着。

　　“路走多了会累吗？”本来好好的一个冒险之夜，就这么被王进森、薛强那帮人毁了，搞得祁念气压很低，她看着昏暗的路灯，那并不明亮的光线旁飞舞着许多虫子，绕来绕去的，无数的灰尘在光下显形。

　　“还好。”左直道，他的身姿笔挺，腿上看不出任何残疾的样子。

　　祁念认识他的天数不多，知道他情况的时间更短，她没细问过那些可能会触及伤疤的事。

　　但她今天是想聊聊的，独处的机会已经被创造出，她走在绿化带边，踏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石阶。

　　“王进森从小就这么欠？”她愤愤地问。

　　左直点头：“是的，不过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喜欢和左立玩。”

　　“刻意忽略你吗？”

　　“有一些，我小时候经常住院，爸妈应付不过来，就会让隔壁的钱阿姨照顾左立。左立吃住都和王进森在一起，关系很好。我一回家，他们就不能住在一起玩了，王进森觉得是我抢走了他兄弟，所以很不喜欢我。”

　　“左立呢，他什么态度？”

　　“左立是我弟弟，不是王进森的弟弟，但王进森也是他的兄弟。”左直声音很轻，话语飘散在空气中，让平静的语调染上了几分对往事的追忆气息。

　　他没有明说，意思却是明白的。左立更喜欢自家哥哥，他们才是亲人，如果硬要选择，他会站在哥哥这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放弃王进森，他将王进森也放在一个次一些的位置上。

　　王进森面对这种情形，没法不讨厌左直。他有多拿左立当兄弟，就有多拿左直当王八蛋。这王八蛋只有一条腿，却让他兄弟在意的不得了。小孩子的恶意是很大的，并能持续很多年，持续到这个小孩子变成大孩子。

　　更何况中途左立还死了。

　　祁念撇了下嘴，转移话题道：“你有喜欢的零食吗？等下我们都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