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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年知为谁生(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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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
梅夫人跪坐在大少爷冰冷的身边,手指轻轻的划过那个已经了无生气的少年的脸上,轻柔慈祥,“孩子,怎么还不醒啊,娘都来叫你了。”
梅夫人的脸色苍白,竟也像已经去了的大少爷般了无生气,姣好的容颜,此刻却似已颓败,刹那间凋零的惊心动魄,静静的看着相似的母子俩,红药微微侧目。
看见淡淡的站在一旁的红药,梅夫人仿佛突然惊醒一般,冲上前来双手死死的卡住红药的肩膀使劲摇晃,“是你,是你,是不是——”
红药微微的皱眉,想要推开她又无法伸手,无奈,索性错开一步,身子后仰,和精神恍惚的梅夫人一起摔进了荷花池里。
一旁的下人们这才惊叫起来,几个小厮慌忙上来捞人。
初秋的天气已经很凉了。
荷花池里,更是冰冷彻骨。
等到红药和梅夫人两人被从水里救上来时,身子孱弱的梅夫人已经不省人事。
红药似乎担忧的皱眉,“快叫郎中过来,小心梅夫人受了凉。”
这时,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白老爷闻讯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大儿子,还来不及悲恸,便又看到不省人事的梅夫人和一身狼狈的红药,当下厉声问道:“这时在做什么!”
一个小厮忙跳出来说,“老爷,梅夫人心疼大少爷,一时不慎掉进了荷花池子里,红药姑娘拉夫人的时候没拉住,也被夫人拽到了池里。”
“如此到也是个忠心的丫头。”白老爷闻言淡道。
红药低下头不语。
“行了,下去吧!”白老爷心情不悦,不耐的挥挥手,红药依言退开。
红药低着头沉默着,走开。
掩在袖子里手,紧紧的握拳,并不尖利的指甲,此刻竟已经掐进了掌心,一抹细细殷红,顺着指缝,缓缓蔓延开来。妖娆的血色,慢慢的缠绕在细长的手指上,刹那间,惊心动魄的诡谲,妖艳。
呵,互相倾轧,韶华顿失。
葬去的,自是他白家血脉,与她何干?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寂寞了,看惯了,也就淡了。
与她,无关呢。
No.5
白夫人轻轻的抿了一口茶,红药小心的站在旁边侍候着。
“红药,你跟了我几年了?”白夫人若有所思的问道。
“回夫人,红药六岁入府,至今已经十年了。”红药低垂着头,轻轻的回答。
“嗯,十年了。”白夫人轻喃,“不短了,也难得你这样忠心。”
“……”红药不语,只是小步走上前去,接过白夫人手上的茶盅。
白夫人浅笑,却攸的伸出手来抓住红药的手腕。纤长如白玉的手指美不胜收,此刻,却如清冷的白蛇般紧紧的缠绕上来。
红药心下猛地一惊,刹那间却又淡了下来,只是任凭白夫人攥着手腕,仿佛感受不到上面传来的刺骨的冰冷疼痛,她,只是垂眸不语。
“小少爷年纪还小,什么也不知道呢。”白夫人巧笑倩兮,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除了深邃冷漠,竟也掺杂了一丝难耐的紧张,眸光若水,却另有一副惊世风华。
“是,小少爷天真可爱,心性单纯。”红药轻轻的附言道。
听到红药的淡声细雨,白夫人仿佛松了口气般,轻轻的笑了笑,眼睛里蓦地染上一丝满足,手上的力道也不再那么强了。
半晌,白夫人才缓缓的松开手,却把一只看似成色不足的翡翠手镯戴在了红药的手腕上,渐渐的,她的眼睛里笑意淡去,转而变得凝重,“这是我家传的玉镯,替我保管一下,然后交给小少爷吧!”“顿了顿,白夫人又幽幽的说道:“红药,我裴若惜自认这些年对你不薄。”
话说到这份上,红药索性笑了笑,真正的笑了笑。
“是啊,夫人这些年,对红药何止是不薄?”语调轻柔婉转,淡如轻烟流水,却没了那本属于红药的羞怯和娇弱。
顿了半响,红药才笑着淡淡说道:“这些年,红药在夫人身边,倒是不曾受到丝毫委屈,不过,红药私下也以为,红药这些年替夫人做的,也不止是一个小丫鬟该做的啊!”
白夫人的脸色苍白了一下,却是毫不掩饰她的高傲与对那些人的厌恶,“那些人,死有余辜。”
红药只是浅笑,不语。
沉默了一会儿,红药轻轻的笑开,又恢复了往日的恭敬与温驯怯弱,“夫人好生休息,红药去看看小少爷。”
白夫人未发一言,红药安静离去。
“你——等一下。”红药走到门口时,白夫人突然轻轻的叫住她,眼神复杂却又有着一丝了然的看着她,低低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红药回眸了然一笑,那样平日里淡静略显清秀的笑脸却随着那了然一笑而倾国倾城。
白夫人眼神一怔,那般绝世风采,纵然身着朴素,依旧不掩其风华绝代。除了美丽,更是惊叹。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住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红药微笑着低下头淡淡的念道。
白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一脸淡静的红药,蓦地,红药嫣然一笑,“既然夫人问道了,那么,告诉夫人也无妨。娘亲曾经,叫我年年。”
“年年……”白夫人细细的念了一遍。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红药顺口的念道,“当年娘说,年年的名字便是来于此处,至于红药么,自然是‘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了。”
“不知为谁而生么?”白夫人凝眸看着前面那个平日里无比淡静,此时却笑的张扬的女子。
“自然是为自己而生。”红药微微昂首直视着白夫人,唇边,笑容肆意张扬。说完,红药径自离去。
白夫人缓步走到梳妆台前,深深的望着铜镜里那个寂寥女子依旧美丽的容颜,淡淡的笑容一点一点的僵住,为了自己而生么?
白夫人胸口一疼,伏在桌上嘴角缓缓渗出一抹殷红的血色。
她满不在乎的用手拭了拭嘴角,望着手背上那一抹血迹,淡淡浅笑。自己的时间,怕是不多了呢……也好……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