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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尽管小蛮知道薛凤凌是挨过一刀的人,尽管她也知道他对花儿粉儿的情有独钟,尽管他的容貌举止的确带着一丝特别的阴柔妩媚,但当着这个看她一眼都能把她抽筋扒皮的人,她实在无法相信他在和她探讨化妆问题。

      见小蛮愣住,薛凤凌皱着眉用了用力。

      小蛮只觉得下巴都要碎了,一下子涌上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督主,督主您说什么来着!”她疑心自己听错了。

      薛凤凌勾了勾唇角,低低道:“姑娘的意思,是让我再重复一遍,嗯?”

      又来了,那一声拖长了的尾音,像水蛇滑过心口,小蛮打了个激灵,顿时道:“不不不,不劳烦大
      人——“她顿了一顿,迟疑道,”不过,回督主的话,奴,奴从来不用香粉。”

      薛凤凌手下顿了一顿,微微挑眉:“你最好实话实说。”

      “我骗大人这个干啥啊…”小蛮一头雾水,忽然在薛凤凌的眼刀里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够端正,忙又垂头,柔柔弱弱道,“奴不敢诓骗督主,奴不喜欢香料。熏香,香粉,从来不用的…若有一句假话,管叫奴浑身长疔,把这身子烂化了,明儿不得好死——”

      薛凤凌似乎对她的赌咒不感兴趣,放开她,直起背来对身后的侍卫低语了几句。那侍卫离开了,不多时又回来,报给薛凤凌什么,薛凤凌随即起身,深青色拽撒坚硬的褶子刮了小蛮的脸。

      她看见他的粉底皂靴上也用金线密密匝匝勾出了纹样。

      真有钱呐,就是秦王那种出了名的败家子也没这么讲究哎…

      她看直了眼,正出神,忽然听头顶雷霆般的言语打在她心上。

      “姑娘收拾收拾,随臣到府上住两日。臣有事相求姑娘,已经求准了王爷,等有朝一日事成,即把姑娘归还府内。”

      求她,她能帮上什么忙?

      别是把她弄过去报复吧...

      而且她也算预备的小老婆...王爷就这么心大吗

      小蛮震惊过后眨了眨眼睛,发现这不是个疑问句,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然而老天好像听到了她的心思,让薛凤凌停下了步子,沉声道了一句:“怎么,姑娘不愿?”
      这还不如不问呢…

      “不,不敢。”小蛮赶紧勤勤恳恳地点头应了下来,薛凤凌这才将墨色披风一抖,彻底离开了她的院子。

      也没人来搀小蛮,小蛮看了彩云一眼,自己扶着柱子站起来,过去拉起了她。挪回屋里收拾包袱,彩云欲言又止地站在小蛮身边,小蛮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眼泪汪汪地把一根玉簪插到她髻间,柔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彩云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姑娘不在的这段日子,奴婢可以穿姑娘没带走的衣裳吗?”

      “…”小蛮忽然很肉疼自己的簪子。

      她愣了片刻,还是道,“随你罢。”

      她早已经习惯了孑然一身的日子,从这家到那家,看着满院的千娇百媚,看着一个个男人从她面前经过,她像浮萍,水流花落,永远没个歇脚处。

      督主侍卫来接她,小蛮自提着个小毡包出了院门,彩云跟在后头,在夜里色叫了两声“姑娘”,忽然带着点哭腔问:“姑娘还回来吗——”

      小蛮回头,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看好屋子,等我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

      自打半年前上,她便来来回回地不停做着一个梦。梦的内容断断续续,大概都是讲她未来的夫君登临称帝,她也跟着做了娘娘,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首饰妆奁有她现在的十个大,里头满满都是闪亮的珠翠。

      而后,梦做了没多久,她便被卖进了秦王府。

      从此小蛮对于那个梦总有种拜佛似的相信,早晚烧香,只祈祷美梦成真。

      虽然梦中没有那皇帝的面目,但照目前的情形看,应当就是秦王罢?

      因此不管薛凤凌打的什么算盘,是不是要报复她,她都要坚持住,坚持到回秦王府的那一日。
      她还等着做娘娘呢。

      小蛮这样安慰自己。

      一顶小轿,小蛮到了督主府。

      督主府虽没有秦王府那样大,一应色色俱全,端凝气派。她不知道薛凤凌在哪,只被带到了一处小隔间,里头兰汤沐浴早已备好。

      小蛮怀着一种挨宰前的牲口的悲壮,脱了衣裳进到盆内。

      丫鬟服侍着她洗了一回,洗了一回,又洗了一回…直到换到第十盆水,小蛮已经快被洗秃噜皮的时候,那丫鬟才在她的哀告声中扶她出了浴盆,给她换上了素白的纱衫裤。
      小蛮瞧身上薄薄一层纱,隐隐约约能看见自己的肌肤,登时心下一惊。

      不会罢!

      他可是个太监——不过今天晚上她好像还就太监狎妓发表过高谈阔论。

      小蛮回想起来,只想给自己这乌鸦嘴俩嘴巴子。

      只是薛凤凌看上去…应该是那种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天天想着怎么残害忠良的人哎,不像会往男女之事上琢磨的太监。况且像他生得这么漂亮,真想搞这事,后宫里那么多守活寡的美女,估计有的是想近水楼台,用得着跑去王府捞人吗…

      小蛮胡思乱想着被丫鬟带去了一处院落。穿过庭院,走过书案、书架子、大幅大幅的名人字帖,两重落地花罩,小蛮进到内室里,看见那张大螺钿栏杆榻旁立着一盏紫铜镀金连枝灯。金箔华重,朱雀威严,十数支灯盘上如豆的灯火映着幔帐上重重金箔泥金,将床榻映成一座佛龛。薛凤凌坐在榻上,支着头微微合目,也像雍容至极的一尊佛像,玉上镀了金的。

      他真好看。

      不对!不能因为他好看并且是太监,就忘记自己秦王府内人的身份。

      不过…既然是秦王同意了她来,那待会薛凤凌要是霸王硬上弓,她是应该从了呢,还是三贞九烈地表示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然后咬舌自尽?

      小蛮还在思考咬舌自尽有多疼这件事,忽然感到一阵阴冷,她回神,果然见是薛凤凌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左右早已经没有人了,薛凤凌徐徐起身,走了过来。

      他换了身象牙白的圆领袍,不似往常有繁重狰狞的金线刺绣,倒多了几分清和的润泽。他到了她身后,小蛮不自主地要转过头去,却听见头顶冷冷的声音。

      “你敢回头。”

      小蛮一下子梗住了,屏住了一口气。然而她渐渐感到耳后温热的气息,轻轻洒在颈窝里。是薛凤凌俯下了身子,鼻尖靠近了她的脖颈。

      他在细细地呼吸,仿佛小口地咂酒一样。

      小蛮心里纳罕,他到底在做什么?

      站了不知道多久,薛凤凌愈发靠近了,她忍不住微微偏头,瞥了一眼。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巍峨的鼻梁骨与秀挺的眉弓,凤眼合起来,那眼尾也微微挑着,乌浓的睫毛投下一片密密阴影。但小蛮看着他眼睑下那一片阴影,除了睫毛的影子,仿佛还有一点乌青。

      他是休眠不好吗?

      小蛮还在思索,却见那双剑一样的长眼睛忽然睁开,用眼尾睥了她一眼。

      他有着极粼粼的眼光,仿佛尽收世间繁星,但此刻在小蛮看来,只觉得毛骨悚然。她膝盖一软,又要跪下来,却忽然被薛凤凌一把拉到了那张大床前。

      小蛮跌入床帐,见薛凤凌仔细打量了她两眼,莫名想起昨夜秦王荡漾的眼神,愈发恐惧起来。然而薛凤凌并没有上榻,反从枕下摸出一条细细的锁链,瞧着材质,不是金的就是镀金。

      而后,他拉过小蛮的一只手腕,用金链锁在了阑干上。

      …不是吧!

      这个招式小蛮在勾栏都只见过一次,随即便被一个大姐姐以一句“你年纪还小”为理由拖走了。
      没想到多年后,她又在一个太监身上找到了在青楼失落的记忆。

      “督主,督主,我们爷——”

      小蛮急了,试图提起秦王来唤起他的畏惧,可薛凤凌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波澜:“我已经同殿下打了招呼,姑娘只管安安分分的就是了。”

      秦王连这个也同意了?

      小蛮一时错愕,然而等她再回神,薛凤凌已经起身离开了。

      一队侍女走进内侍,打头一个过来给她盖上了一床锦绣的被子,随即都退到了房间四处,静静垂头站着。

      小蛮愣住了,只当他一会便会回来。可她绷紧了心弦,等着等着,直到把自己在这张格外舒服的床上等睡着了,也没再见薛凤凌。

      她不知道薛凤凌早已经一路去了书房。

      再被叫起来的时候,她揉揉眼睛,发觉已是深夜。见薛凤凌正站在床头看着她,她赶紧一个骨碌想爬起来,却因为手腕还拴着,身子不稳,跌到了床下。

      薛凤凌嫌弃地皱了皱眉,着人打开她手上的锁链,看了看枕头,表情更难看了。

      …好吧,好像是有一块小小,小小的湿润。

      小蛮擦了擦口水,赶紧承认错误:“奴——”

      “你走罢。”

      薛凤凌握着帕子掩了掩鼻子,沉着脸着人换枕头,一句话便打发了她。

      小蛮睡眼惺忪,被个侍女引着,就这么离开了内室,临走前她见薛凤凌解开外袍,里头已换上了寝衣。然后,他就这么躺进了她方才躺着的被窝里。

      那个掐她脸还得垫帕子的大洁癖,居然睡她睡过的被子!

      难道给她洗了十个澡就是为了这个?

      寒风吹过,小蛮一下子清醒了,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惊的。

      *

      一觉睡足了三个更次,在薛凤凌已经是很久没有过的事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光熹微,被间枕畔依旧充斥着那淡淡的乳香气。

      那女人是香炉转世么,这么点儿味道一晚上还经久不散。

      他想到了小蛮,冷冷哂笑了一声。

      也不过是个胆小的庸脂俗粉罢了,便是气息与那姑娘相似,又怎及她万分之一的安静幽娴。

      他掐了掐太阳穴,徐徐起了身,早已经有一排下人跪在床边,捧毛巾,捧青盐,捧面盆胰子。这时有个侍卫进来,给他行了礼,低低道:“督主,城西又开了家温玉斋专卖南边香粉,可也要都进了来吗。”

      他今天心情不错,勾着唇角摇了摇头,又对那侍卫道:“你到外头各处香料铺子,寻个会配香的人来。”

      既然买不着,那就把这味道配下来,也就不用再把那女人放在跟前碍眼。

      话音才落,外头刮起了风,他瞧见窗屉上映着一角飘飘的袖角,是女子的衣裳,便知道是那女人藏在窗角下偷听。

      他微微挑了眉,又补了一句:“此事机密,你小心着。若抓到谁知道,只管叫他好好尝尝东厂的行事,什么车裂、腰斩、刷洗、弹琵琶——”

      静谧的一刻,他看着那角袍袖飞快地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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