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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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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这是赶了第几天的路,二人都有些疲累,瘫在车上。又是一天日暮黄昏之时,郊野的风裹挟着丝丝凉意吹了过来。
裴赋雪裹紧了外袍,又将脖子缩了缩。张羽看到了,将自己在包裹里的一件披风取了出来,盖在裴赋雪身上:“我就知道你这身子禁不住这秋日的寒风,所以早早的备好了这件披风。”裴赋雪的体温渐渐回升,感激地道了声谢。张羽摆了摆手:“医者父母心嘛。”裴赋雪明白这厮又在变着法的占自己便宜,不过看在他披风的份上,倒也没计较。
“我们应该是快到了,我以前来过几次,南陆城虽不及京城大,但是土地富饶,也常有商人来往,也是个宜居之地。”张羽谈起自己以前的游历见闻,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裴赋雪发现张羽这个人平常除了毒舌和跟自己抬杠外,话也挺少的,可一旦谈起自己当年游历的事,就好似打开了话匣子,能滔滔不绝说上大半天。
裴赋雪静静听着,脑子里却生出了些许疑惑。这南陆城听来竟隐约有几分熟悉之感,难道自己也曾来过?不过他也没再深究,毕竟只是觉得有几分熟悉,再往深处想,依旧是一片空白。
入了夜,二人才抵达南陆城。在城门外,他们便下了车徒步而行,进了城后,扑面而来的是阔别已久的人间烟火气息。虽然天色已晚,可各家各户都点着灯,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叫卖声不绝于耳,裴赋雪有些恍惚,仿佛自己上次见到这番热闹情景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一声娇笑将裴赋雪从神游中拉了回来:“这位郎君好生俊俏,要不要来我们曲水轩小酌几杯啊?”
裴赋雪抬起头,只见是一位风韵十足的红衣姑娘,明明是深秋,却着一袭轻薄的纱衣,柔软的布料勾勒着美好的身形,姑娘一双媚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他吃拆入腹一般。
裴赋雪打了个冷战,他往姑娘身后的楼里瞥了一眼,一个个身着纱衣的姑娘在大厅穿行着,像是飞舞着的彩色蝴蝶,也有些男子,被姑娘们领着去楼上或者后院。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脸色有些不好看,看向了一旁的张羽。
张羽倒是淡定了许多,直接和那红衣姑娘打起了招呼:“牡丹啊,两年未见,你这姿色是愈发出挑了啊。倒是这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使,只看得见俏郎君,倒是半分注意不到我。”
叫牡丹的姑娘这才视线从裴赋雪身上移开,见识张羽,有几分惊诧:“小张大夫?你怎么来了?”
张羽挑了挑眉:“怎么?看到我你有些不乐意?”
牡丹拿帕子掩了掩唇,笑道:“哪里的话?见到小张大夫,我心里自是欢喜,妈妈也一定会很高兴的。”说罢,便转了身,将二人往楼里带了去:“你们随我来,住处在后头。”
裴赋雪看向张羽,一脸不可置信:“羽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你还年轻,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张羽没忍住气愤地回过头:“我呸!”
裴赋雪天生嗅觉灵敏,进了楼,一阵脂粉气熏得他呼吸困难,他忙抬起手拿袖子捂住口鼻,急匆匆地跟着牡丹往前走,若是再在此处呆下去,怕是自己该没了命。
过了大厅,是一处瑶台阆苑的园林,裴赋雪有些意外,没想到秦楼楚馆里还有这番天地,周围有些厢房,隐隐约约传来些琴音,想来这便是姑娘们与客人会面的地方。
牡丹并未停住脚步,而是穿过园林继续往后走去。再往里便是比较普通的一个小院了,牡丹拉开一处的门帘:“二位请吧,你们稍坐片刻,里面有些茶点,我这就去喊妈妈过来。”语毕,又亭亭袅袅地折返回去。
裴赋雪不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看起来仿佛只是一户普通人家的住所:“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没想到居然别有一番天地。”回头看向张羽,他已经自来熟的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裴赋雪心里的疑问可不少:“羽兄以前经常来这里?”
张羽眼皮都懒得抬:“就来过三四次吧。”
“可是来……”裴赋雪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合适的措词,索性直接问了:“可是来寻欢作乐的?”
“我呸!”炸毛的小张大夫把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裴赋雪暗自腹诽:“确实不像一般的寻欢作乐之辈,你看起来是熟客里的熟客。”
“再说了,这里的姑娘们都卖艺不卖身!我身体好得不得了!”
“竟是如此吗……”裴赋雪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若是真是寻常青楼,倒真真辜负了这风雅的名号与院子。“那你是可与这里的主人有什么交情?”
张羽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屋外传来一声欣喜的呼喊:“小张大夫,一别两年,真叫人想的紧啊。”
一位妇人掀了门帘进来,裴赋雪抬眼望去,虽与外面姑娘们的清凉穿着不一样,但妇人身上的料子也极其花哨,比姑娘们也讲究一些,想来这位就是曲水轩的管事妈妈了。
妇人一进门便熟稔地坐到了张羽身旁的位置上,与他说起这两年的情况:“没想到上次你离开已经两年了,唉,时间可真是过得快啊。也多亏了小张大夫的福,我这两年啊身子好了不少,头痛的情况也好了不少。”
张羽颔首:“只要按照我先前开的方子调养,再过几个月,秦妈妈的老毛病应当是不会再犯了。”边说着,他从药箱中取出脉枕来:“我先为您诊个脉吧。”
不知是不是裴赋雪的错觉,他看见秦妈妈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好,那就麻烦你了小张大夫。”说着,秦妈妈将手伸了过去。
张羽双指搭在秦妈妈腕间,诊脉对他而言是做了上万次的事,可同往日的胸有成竹不一样,张羽今日的脸色有几分凝重。他拧紧了眉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又将手指再次搭上秦妈妈的手腕。
沉默了许久,张羽缓缓问:“妈妈最近可是接触了什么特殊的人?”
秦妈妈摇头:“没有,就算楼里来了些新客,也是姑娘们接待的,我很少亲自出面了。”
张羽脸色更差了几分:“秦妈妈,如果我没诊错,你应当是中毒了,可是什么毒,我并不清楚,也不知这毒到底潜伏了多久。”他握了握拳,生平第一次有了觉得自己医术不精的想法。
“这……”秦妈妈有些语无伦次:“这,这可怎么办?这毒能不能解啊小张大夫?”
张羽摇了摇头,艰难的开口:“我不知道。”
裴赋雪在一旁目睹了全程,他眯了眯眼,像是想起了什么,道:“羽兄要不取些妈妈的血看看?或许能有些眉目。”
这时秦妈妈才注意到站在一旁许久的青年人,他一袭青衫,俊逸出尘,却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如一幅画一般,直到刚刚开口说话,她才发现他的存在。
张羽也有些纳闷,一向聒噪的裴赋雪怎么现在突然安静了,还说什么取血:“裴兄何出此言?”
裴赋雪摇了摇头,也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但是直觉告诉我,取些血看看或许可以有些进展。”刚刚他在一旁观看张羽诊脉时,一股熟悉的感觉又涌了出来,可当初他给自己看病的时候却没这种感觉,难道说,因为这次自己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
秦妈妈听到这话,却是没有一点犹豫:“小张大夫,不过是一些血,取了便取了,哪怕万一有一些用也是好的!”她带着几分迫切的神色望向了张羽。
张羽见秦妈妈自己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取一些血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好。”张羽应下了:“妈妈稍坐片刻,我去准备下用具。”
张羽拿了一根银针和一个小瓷瓶来,他示意秦妈妈伸出手,然后用针在她的指尖戳了一下,仅一下便见了血。紧接着,他将瓷瓶拿来接着血,有些止血的趋势时,他又把瓷瓶口贴着指尖刮了两下。
秦妈妈一时没忍住,闭着眼吸了口凉气,等她再睁开眼时,张羽已经取完了。他把瓷瓶的塞子塞好,顺手放在了药箱里:“妈妈放心,今晚我好好看看,若是有了眉目,明日便告诉你。”
秦妈妈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瞧我,一晚上净麻烦小张大夫了,原本是想来关照一下二位的。”她看向一旁的裴赋雪,只见他依旧是站在一旁,只是面色稍稍严肃了些,眼睛盯着小张大夫的药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位公子,我带你去隔壁屋休息如何?已经入夜了,二位不如早些歇下吧。”秦妈妈问道。
可裴赋雪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看着药箱,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张羽第一次见这样的裴赋雪,有些奇怪,他站到裴赋雪面前,一只手在他脸前晃来晃去:“裴赋雪?你怎么回事?站傻了?”
裴赋雪这才有了反应,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啊,怎么了羽兄?”
张羽有些好笑:“你莫不是站着还睁着眼睛睡着了?这么困赶紧去隔壁睡觉去,秦妈妈带你去。”
裴赋雪这才找回了些神,想起来了刚刚秦妈妈喊自己作什么,但他却摇了摇头:“不用劳烦妈妈了,我今晚和羽兄一起睡便可,这里床也足够大。”
张羽一听就炸毛了:“你没事吧裴赋雪?不自己睡却非要跟我挤?两个大男人睡一起不变扭吗?”
“我都不嫌弃你,你变扭什么?”
“你!”
秦妈妈看着斗嘴的二人,无奈地笑了笑,也不打算再打扰他们,默默出了房,还关上了门。她看向自己的指尖,神色有些凝重,复又舒展开来,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向夜色走去,好似要融进去一般,直到在院子里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