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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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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睡得正香,突然被人晃醒:“快起来,人都到齐就差你了,跟我去空地。”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姐姐?”
“走啊,磨蹭什么呢?”柯卜西毫不客气地把她拎起来,“昨晚都说了要一早来接你,你听狗肚子里去了?”
小夏有点委屈,昨晚柯卜西把她扔在黑黢黢的庙里就没影了,她心惊胆颤战战兢兢,后半夜才睡着。
但她也看出柯卜西脸色更难看,便老老实实地任由她摆弄,只小声嘟囔:“昨晚可太吓人了,我睡不着啊。“
“有什么吓人的?我在这呆一晚不照样没事。“
小夏脑海中浮现出那阴惨的烛光,呜咽的风声和瘆人的海神像,更别提案桌上还竖着森森牌位呢。她默默扶额:正常人谁能在这呼呼大睡啊。
“哎对了,”她忽然想起来集合的事儿,“村长到底叫咱干嘛去啊?”
“不知道。”柯卜西面无表情地丢出三个字,“不是说让你别问了吗?”
小夏悻悻地住了嘴。
到了空地,她才发现柯卜西说得没错,村里人都到了,上到八十老妪,下到垂髫小儿,都黑压压挤在空地上。
有人在窃窃私语,可村长一起身,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小夏有点儿纳闷,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扯了扯柯卜西的衣角:“姐——”
柯卜西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别说话。“
有几个人向这边看了过来,那目光让小夏感觉陌生,她不敢动了。
“今天,我们到这儿,是为了什么,相信大家心里也有个数了。“
村长沙哑而疲惫的嗓音钻进她的耳朵。
“蒙上天厚眷,我们阳集,百年来未曾挨过饿,受过冻,一无猛兽伤人,八岁娃娃都敢上山;二无盗匪横行,老翁老妪夜不闭户。我白加纳既为村长,便在此先带村民们谢过各路神仙!“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又斟满,双手捧过头顶,恭敬地向东而跪,把酒撒向面前的泥土。
在他身后,村民们纷纷下跪磕头,老人孩子也不例外。小夏看着不知所措,只好拖着伤腿笨拙地趴在地上有样学样,忍不住偷瞟跪在她身边的柯卜西。
她看不见柯卜西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紧贴在泥地上的额头和垂下来的发辫。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村长才带头站起身。
“我们仍祈求您的庇护,故遵循传统,按您的要求献上村中少女一名——“
人群中又嘈杂起来。
小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献上什么?“
“少女。“柯卜西垂着眼,重新绑了绑护腕:”就是像你姐我这样,十四岁以上,还没嫁出去的姑娘。“
“献给谁?海神吗?“
“你说呢?“柯卜西瞥了她一眼,“闭嘴,仔细听着。”
不用她催,小夏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两眼空洞。
柯卜西默默叹了口气。
“——彩带已备好,请各家成年的未嫁女依次挑选!“
两青年抬出个沉重的木架,木架上绑着鲜亮的各色布条,在晨风中曼妙地舞着。
足足十二根,十二种颜色,符合条件的姑娘们应当人手一根,对的上数。
六年前祭海活动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柯卜西的脑子里,她非常熟悉这一套流程。布条的颜色和数量不光与村中姑娘对应,还与那竹筒里的竹签对应。
拖是没有用的,倘若没人去选,村长会直接把布条发到她们手中。
何必呢,她心想,浪费时间没有意义。她刚要上前,突然被小夏一把拖住:“姐,不要!”
她颇不耐烦地拨开她:“还没抽签呢,你丢不丢人?松开!”
小夏眼睁睁地看着她穿过人群,走到木架前,解下一根艳红的布条系上手腕,然后抬起胳膊,看着它悠悠浮飘在碧青的苍穹下,干净而肃穆。
无数目光追过来,或惋惜或揣测,但没一个人阻止。
又一个姑娘走出人群,将一根雪白的布条绑在手腕上。
柯卜西看着她,语气平静,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还是这么喜欢白色啊。”
希娅微微笑了笑,“喜欢的颜色能给自己带来好运呢,我还怕来晚了挑不到。”
她目光突然一滞,定在了柯卜西身后,轻声说:“巫娘看着你呢。”
柯卜西点点头,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在人群里扫视一周,余光瞥见了木架旁披红戴绿的巫娘。
那老妇头戴彩冠,身披绣衣脚踩绣鞋,还在身上挂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流苏,一脸的高深莫测。
绣衣绣鞋上均是恣意盛开的大花和各类狰狞走兽,红绿黄紫交驳,属实是精神污染。
柯卜西看了一眼就不愿再看,怕自己眼睛瞎掉。她走回小夏身边站好:“都说了还没开始抽签,你能不能先把眼泪擦擦啊,哭早了吧。”
小夏只瞪着她回嘴:“你不怕吗?你看刚才希娅的爹娘都哭成什么样了啊!”
“不怕。”柯卜西忍不住又好奇地瞄了一下巫娘,瞬间感觉被烫了眼,她收回目光揉揉太阳穴:“被选中是要去伺候海神的,吃穿不愁,锦衣玉食应有尽有。海神住的地方可漂亮了,到处都是水晶和彩绸,咱那天见到的那种玻璃似的漂亮的鱼,就是从那儿游出来的。”
“真的吗?”小夏的眼泪倒是止住了,“你去过吗?”
“没去过,听人说的。”
“那你还——”
柯卜西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去过就不能知道了?你没去过镇上,不也知道镇上卖糖葫芦吗?”
小夏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仰着脸追问“那为啥她们的爹娘这么伤心啊,闺女去了不是享福?”
“那是因为去了就不回来了,海神宫里那么好,谁还想回来呀!”
“那不行,”小夏撅着嘴摇了摇头:“你要是去了必须得回来。我晚上一个人不敢睡的——”
柯卜西一愣,刚想再开口,村长的声音又响起:“既然各家姑娘已领了彩条,那就把签筒请出来,请巫娘查验吧。”
那只签筒用红绸托着,从神庙恭恭敬敬地被请了出来。巫娘伸出枯木样的手指,一把抓出了所有的签子。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忽然,巫娘触电般松手,仿佛那十二根竹签刚被炭火烧过:“大事不好呀!”
竹签劈里啪啦掉了一地,村长慌忙上前:“怎么了?!”
“这签子上不干净哪,海神不会碰的,准是那玛雅心怀不满,才附了魂作祟。我早说过要陪葬的东西动不得,你看看!”
“是是是,那要不您指点着,好歹先过了祭海这个坎儿——”
“那你心得诚,这又不是儿戏,快差人把她那东西都拿来烧了,可一样别留啊。”
村长满眼血丝,脸通红着:“这……都烧了……?”
“一样别留!”
“那,那是自然——来个人,先把东西拿来。”
望着那半片帕子被火光吞没,小夏气得发抖,却出奇地安静。
柯卜西看着她的发旋:“这回不撒泼了?”
“我……”小夏哽住了,“……这不是没用吗?”
她愤怒地看着巫娘,对方得意地扬起下巴,满面红光,胜利的喜悦不言自表。
“烧完了?”村长看着负责点火的汉子。
“是,都烧完了,您看——”
村长接过他手里的火棍,拨了拨灰烬,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好啊,省的以后心里不踏实,这下就不挂念着了。”
他又转向巫娘,“您看这,可是行了?”
不料巫娘又是一摆手:“哪那么容易,这竹签子上沾了脏,得好好放海神庙里净化一天一夜,任何人都不准靠近!明天卯时再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