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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徽柔议政殿里护怀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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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徽柔视角)
起初,我还可以自欺欺人。最兴来从小就性子顽劣,最爱恶作剧,总喜欢拿绿油油的毛毛虫,看我快被吓哭的样子,他便可以笑得弯了腰,眯了眼,揉着肚子,一脸嫌弃,“胆子这么小,真不好玩”,若我掉金豆豆了,最兴来便会一边扮鬼脸逗我笑,一边再拿好吃的桂花糕贿赂我,不要告诉姐姐。
我坚决一月不回公主宅,驸马外放的事情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此刻,我站在这大殿外,听着里面一个个义正言辞的慷慨陈词,只觉浑身战栗。我再不能骗自己,怀吉会一切安好。大殿里的声音时不时地传来,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把钝器,敲击在我的心上,不见血,内里却早已支离破碎,千疮百孔。
“公主不孝顺家姑,不尊重驸马,入宫之前,将家姑打伤,不但全无愧疚之意,反而入诉禁中。公主失德,而驸马事公主素谨,并无大过,此事如此分明,若降罚于李玮,而维护公主,于情于理都有失公允,皇帝偏私如此,将何以示率天下?”
“公主宅内臣有不自谨者,公主与夫家不谐,或为内臣离间所致,如今,应取勘公主宅所有内人,重刑降责。”
………
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奸佞,是怀吉,早已融入我生命的怀吉!他们说所的 “重责”是什么样的责罚?所谓的“流放”又是多远的流放,多久的流放?会不会终其一生,永无相见?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我就觉得自己要发疯,觉得之后的岁岁年年,天再也不会亮了。他们的言语化作一匹匹饿狼,飞扑向怀吉,随时准备着撕咬。既然如此,就全冲着我来吧,让我挡在怀吉身前。
殿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公主宅勾当内臣,职务虽重要,但以往给予其礼遇过甚,使其非但不与家臣同列,还与驸马平起平坐,乃至奴婢视之亦如主人。如此重任,让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内侍担当,而如今,这勾当内臣年轻,又言行不谨,颇有轻佻之处。”
我想我是疯了,我拼命忍住自己内心的胆怯和眼里的泪水,一步步走了进去。我听见司马司谏对我的斥责,“陛下是全然不管礼仪体制,竟然放任公主上殿,来到外臣中吗?”我听见周围的官员的小声言语,我听见爹爹劝我回去的声音,而我依然一步步踏入大殿,让那些唇枪舌箭冲着我一人来吧。
“既然你们参我,我来了,直接听你们谏言不是更好?
驸马的事情,是我和离之心已定,爹爹不允,我不愿见驸马,爹爹无奈之下才将其外放的。我与驸马不谐,根源在我,至于公主宅的内臣宫女,并无挑唆蛊惑之举。”
司马光上前两步,“传说中梁怀吉在公主宅中,不着内臣服饰,在外人面前以都尉自居,甚至离间驸马与公主,以致其夫妇失和,此事是否属实?若梁怀吉不着内臣服饰,故意使人误解为都尉之事属实,可见其惑主求荣之心,而官家,公主竟为其表面所惑,更见其阴险作假之能何等了得,如此阴险狡诈之人,怎能不严惩,以肃宫禁呢?”
司马司谏的话令我胆颤心惊,之前的指控大多虚言,而文人服饰,却是实实在在的证据了。司马司谏直接剑指怀吉,一下便捅到我最痛的地方,而我,才是把刀剑递到他们手中的人。一想到这,我就更疯了。“哈哈哈哈哈…”我在大殿上笑得肆无忌惮。“司马大人,你自称忠直,也是柿子捡软的捏吗?你明明知道,他们不过听我命令罢了。是觉得在公主面前,参公主失德,太不给公主颜面,才要拿公主宅中的人说事?”
我如癫似狂的站在那里,“我看着你们拐弯抹角也累,不敢直言公主之错,哈哈,就拿几个内臣试探?你们可真可爱。我自来坦荡,并无不可告人之言,无论我不尊重驸马也好,让内臣穿文人服饰也好,不过是迫使驸马李玮和离,让他生气罢了。”
女子也贤良淑德为美,他们没见过我这么疯的女人吧,一个个眼睛要掉下来的样子,那我就更疯一点吧,“我只求离绝,可是官家不肯,李家不肯,你们不肯。”我笑得弯了腰,流了泪,“我就想啊,李玮要是生气了,气急了,在我这里,被一个内臣比了下去,被一个内臣戴了绿帽子,他是不是就气急败坏,是不是就会休了我?
可是他是个胆小鬼,他不敢休我,就因为我是公主。我就大晚上找内臣聊天喝酒,气死他,哈哈,结果他和他的母亲一副捉奸的架势,急冲冲就赶去了。可惜了,要是知道他们想玩一把捉奸的游戏,我怎么也不能早早离开,要让他亲眼见证一番才好。驸马气坏了,他就打了那个内臣,差点没被打死,可我想他真正想打的是我。那个内臣是无辜的 ,我怕他真被打死了,我急了,就打了家姑,然后李玮就又打了我。
你们知道吗?我被驸马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我的脸上,力气真大,我当时几乎飞了出去。驸马定是觉得,我要不是公主多好啊,他是不是就可以狠狠地打死我。我也想,我若不是公主多好啊,和离,平凡女子挺容易办到的事情,到我这里,却这么…这么难。我脸疼,身上也疼,可我心里竟然有些高兴!我打了家姑,便是不孝家姑,李玮打了我,便是侍主不周,这样子是不是就能离绝了?我高兴的大半夜就跑来了宫城,才想起来宫城的门晚上不开。我就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宫城的门开了,我开心极了,告诉爹爹我被打的事,求爹爹同意我离绝,可爹爹不同意,只是让驸马外放。
我给驸马纳了十个妾室,我这个做妻子的,多么贤惠不妒!我就想着,十个貌美如花的女人,总有一个能勾住驸马的心吧,等他有了美妾,有了可爱又孝顺的子女,他就可以视我为无物了,我们夫妻便可井水不犯河水,永无瓜葛。结果,这十个女人没一个争气的,到现在没一个能勾住李玮的魂。没关系 ,我再给他找,多找一些,总能让他遇到一个如意的。
你们一个个都是所谓的正人君子,心忧天下,你们真的觉得,我们这一对怨偶就应该为了所谓的皇室脸面,日日经受折磨,亦或者折磨对方?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仁善?你们觉得我疯了,是吗?我早就被逼疯了。如此怨偶,你们不仅视而不见,还硬要我们凑成一对,继续折磨下去。你们怎么就见不得我和李玮都各自开心,各自安好呢?”
司马光却还是不放过,“公主与驸马离绝之意如此决绝,其内因由可否告知天下?驸马待公主素谨,且内有光华,书画尤佳,又人品贵重,如此夫婿,公主与驸马不睦,是否因内臣梁怀吉之故?若公主与内侍梁怀吉确无瓜葛,为公主清誉,臣请严惩梁怀吉,以肃宫禁。”
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我知道自己不如言官善辩,且这个问题我无法答应,我不能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我自小厌恶芹菜,那么请问司马司谏,是因为芹菜做错了什么,一定是芹菜不好吗?我生来不喜芹菜,那便是我生的错了吗?可司马司谏因此去怪罪芋头,是个什么道理?
是你,是你们逼我,我只是想和离,为何天下女子做的,我却做不得?如今,连我自小照我,被我视若亲人的内臣也要抢走,是威胁吗?看啊,我若是不放弃挣扎,我身边的人便一个个都会因我而遭罪!我若是不如你们所期望的那般,我身边的人便会被无所不用其极地栽赃陷害,直到我孑然一身,孤苦无依,司马司谏,你是在告诉我,我不听话的代价吗?哈哈…你维护的到底是你心中的道义还是你随意摆布他人命运的权威?既然你们如此逼迫,生已无趣,死亦何妨!”
我一头撞向大殿的柱子,在周围宫人为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我的血流的真多啊,我看见鲜红的血从我的额角留下,挡住了我的视线,眼前的一切都附上一层红晕。头上的血还在汩汩流出,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我听见爹爹在惊呼太医,我看着见爹爹几乎从座位上摔下,我听见镣子着急的呼喊官家,可我甚至不敢再看爹爹一眼,我怕看到爹爹被我惊吓的样子。女儿是最不孝的女儿了。
殿门口突然闯入了两个身影,最兴来和怀吉。我突然就心虚地厉害,我害怕怀吉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不过一个晚没见,第二日早上我便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怀吉会怎么想?我现在满脸血的样子,又丑又滑稽吧,怀吉看见我的样子,怕是吓坏了。最兴来,最爱嫌弃我的最兴来,竟然没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说我现在的样子真丑。我不能害了怀吉,我用我仅存的心智和力量 ,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怀吉,不敢有任何动作,任何表情。让他们以为我是一个疯子就好。让他们注意不到怀吉就好。怀吉,不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