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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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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盛将姐姐出阁和桃花盛开,当作了一件事,用心盼着。
可年后的天始终未曾回暖,还是冷得厉害。
江承盛是怕冻的,可还是日日捧着手炉,仰头看自己院中的小小桃树,喃喃自语:
“快些开吧,桃花快些开吧。”
柳儿顺着少爷目光,也看了看那光秃秃的桃树,不知少爷今年为何格外在意桃花。
新来的小厮则远远站着,觉得少爷神叨叨的,有些奇怪,虽然很好说话,可也难以靠近。
年后的江家热闹了许多,为了江如清婚事的体面,请了些下人,顺便为江承盛挑了个小厮来,等去了太学,做他的书童,好照顾起居。
新来的下人们多少有些做事毛躁的,又逢家中大喜事,江家一时有些杂乱。
夫人小小地埋怨了一番荣叔,平日里不肯招人,如清的婚事戳到眼前了,才临时选了几个,这匆匆忙忙也来不及磨合。
荣叔愧疚不已,忙将府中能调动的老人都调去管教新人了,便是江承盛的贴身丫鬟柳儿,也被调了走。
只是柳儿自小照顾少爷早成了习惯,始终放心不下。
小少爷还在咿呀学语时,柳儿便会认真同他说话了,回答他每个问题,从不敷衍。
故家中婢女,江承盛最喜欢柳儿。
江夫人便将柳儿遣至他院中,做了贴身丫鬟,这一做便是许多年。
便是此时将她调了走,她也常常抽空回来看看,添口热茶,或是加件衣裳。
江承盛捧着手炉看桃树,见柳儿回来,便问她道:“柳儿姐姐,你相信世上有神仙吗?”
柳儿认真想了想,说:“信的。”
江承盛点了点头:“我也信的。”
“少爷……”柳儿将热茶递到江承盛手中,轻声唤道。
“嗯。”
“夫人问了我,可愿跟着小姐去姑爷府上。”
江承盛就着温度刚刚好的杯子,抿了一口,说:“姐姐身边只一个慧儿,确实少了些。”
柳儿见少爷并无留自己的意思,轻轻应了一声,又回去忙碌了。
她回夫人的话时,说的是但凭夫人安排。
夫人似乎看穿了她那一点不愿,只说了再想想,未当即做出决定。
柳儿并非不愿意侍奉小姐,只是心底对陌生的宋府,和当将军的姑爷有些畏惧。
少爷如今年岁大了,她身为女子确实也不便再贴身伺候了。
再伺候下去,她这便要成通房丫头了。
柳儿比少爷大了五岁,在她眼中,少爷只是个孩子,更是自己最亲近的家人,并没有攀高枝的心思。
江承盛坐在院中观这枯枝般的桃树,连一根芽儿都未抽出,不由长叹了气。
耳边又传来一点喧闹声,江承盛扭头看了看,院墙外不远便有街巷,平日里偶尔也会喧闹,可今日一阵一阵,不停歇一般。
“余安,今日为何这么热闹?”
远远站着的书童一愣,似乎没料到少爷会叫自己,忙磕磕巴巴回道:“少……少爷,今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上元节?”
“是啊,今日有许多人要去烟霞山祈福呢!”少爷好不容易同余安说两句话,他虽觉得少爷有些奇怪,但也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努力和少爷亲近些。
“上元节为何要去烟霞山祈福?”
“要放天灯呀!去得高了,天灯离神仙近,没准就被神仙看见了呢!”
江承盛听见神仙二字,不可避免便想起了月芜,耳边再听着高高院墙也阻隔不了的热闹,心里如猫儿挠了般,立刻就去找了福叔。
“我要去烟霞山放天灯!”
福叔正清点着手中单子,随口说道:“少爷还小,凑这热闹不合适。”
江承盛的眉头立刻拧巴了,抓着福叔追问:“为什么不合适?”
福叔笑道:“上元节确实是放天灯祈福的好日子,可那烟霞山上的是月老庙,都是人家有了心上人或者小夫妻才去的,少爷还是个孩子,去那儿作甚!”
江承盛想起姐姐跪在庙中虔诚的模样,似懂非懂。
福叔见少爷稚气的脸上尽是懵懂,笑道:“等少爷到了娶媳妇儿的年纪,就明白了。”
江承盛理解的成亲,便是像姐姐这般,去了旁人家。
等自己成亲,便是旁人家姑娘来江家。
他并无兴趣。
江承盛远远看了一眼烟霞山的方向,又看了看忙碌的福叔,压下了心底想出门的念头。
姐姐的婚期定在十天后,家中正是忙碌。
姐姐的婚事比什么都重要,自己不可任性。
江承盛回了后宅,主院有一处假山,是江家最高的地方。
他打发了余安去了别处,偷偷爬上了假山,看向烟霞山的方向。
近处的小楼遮了一半山体,只能看见半山腰以上。
烟霞山的半山腰至山顶,闪烁着一点一点的缓慢移动的星光,连成了长长的一条星河。
江承盛知道,那是提着的花灯,福叔一早就送了只鲤鱼灯来,甚是好看。
山顶的不时有闪烁的灯火飞向云端,当真像是飞进了天际。
“神仙今日一定很忙吧,要听许多人的祈愿。”江承盛托着腮,轻轻叹了一口气,沮丧道:“也不知道,神仙今日会选中谁现身。”
遥远的仙阁中,月芜看着乌泱泱的人群,耳边尽是嘈杂,拧了眉头,躲去了旁的神仙殿中。
任由殿中虔诚一片,自己去求了个清静。
江承盛则在人间忧心忡忡,倚在假山上看那灯火许久,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余安在少爷院中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少爷,也不敢随意乱逛,直到入了夜才鼓起勇气,告诉了荣叔。
一府上下提着灯笼扯着嗓子,叫了江承盛的名字许久,才将他从梦中惊醒。
这一惊醒,立刻打了个喷嚏。
他方才梦见自己成仙了,也同月芜一般,成了一个冷冷冰冰的人。
醒来才发现,是自己沾了一身夜露,透湿了衣服,冷得直打摆。
江夫人最近正是烦心,这一闹正撞到了气头上,只得头脑混沌,任由母亲一通数落。
下人们给他泡进了热水桶里,又灌下大碗姜汤,后半夜江承盛还是发起高烧来。
江夫人心疼得想立刻发卖了余安,可见他老实木愣,比江承盛年纪还小半岁,便也于心不忍。
更何况,这事归根究底还是江承盛自己惹出的,只能叹着气说算了。
余安自己却不肯算了,少爷这一病给他吓得不轻,他半夜也不肯回去,非要照顾少爷,没等到后半夜,便困得一头歪倒在少爷床边。
惹得江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想着这孩子要陪着江承盛去太学,也着实不放心,便将柳儿又调了回来。
江承盛身子骨还算不错,次日便退了烧,只是江夫人叮嘱了余安,不许少爷下床,江承盛便硬是被余安按在床上许多天。
那孩子是个认死理的小古板,又愧疚于自己没照顾好少爷,对江夫人的话唯命是从,差点连茅房都不让他去。
直到江如清出嫁的前一日,得了夫人首肯,才让江承盛得了自由。
江承盛一出了院子便急着去找福叔,问:“福叔最近出门可曾听说,上元节那日有谁见着了神仙吗?”
福叔狐疑看了少爷一眼,这孩子最近跟病傻了似的,净说些胡话,不由叹了口气,说:“少爷,您消停着点养病吧,让老爷夫人知道了,又要不高兴了。这神仙啊,只存于人的心里,不会轻易让你见着的。”
“这么说就是无人见着神仙了?”
江承盛皱着的眉头突然松了开,咧着笑,欢喜围着福叔转了个圈。
神仙没有见别人,他便放心了。
福叔看着自家的傻少爷,忧心忡忡叹了口气,再有几日他就要去太学了,要是跟不上别家少爷,或是被别家少爷欺负了去,这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