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英瑞

9、愤怒

　　旭日银行的枪击案震惊了整个上海滩，刚刚上任的稻田寻与万宝山齐齐死在银行门口，日本陆军宪兵司令情报部的保木三郎被砸的昏迷不醒，76 号特务和日本宪兵死伤数十。而敌人那边总共不过四个人，当场打死一个，剩下三人乘车出逃，半途被紧追不舍的 76 号拦截，里面却只剩下一个暴徒，已经先一步饮弹自杀。

　　更让人惊愕的是，这个暴徒不是别人，正是哈同公馆的司机小李。而且据调查，上次哈同公馆的刺杀，与他也是有莫大的关联。

　　当天 76 号搜查小李家，早已人去楼空。

　　刘韬彦第一次跟李尚拍了桌子，脸色气的铁青：“就差那么一点，一点！”他比划着道：“如今躺在那里的就不是他稻田寻，而是我刘韬彦！”

　　李尚耐着性子由他发泄。

　　“他妈的，早知这样，上次就该弄死她。亏得我好说歹说，掏心掏肺，最后竟然给我来这么一出！”刘韬彦气的发抖，连烟都几乎夹不住。

　　李尚：“骂完了？”

　　刘韬彦一挥手：“这事儿没得完！”

　　“我知道你心里气，”李尚道：“但毕竟死的是稻田寻，你也好好的，这事儿说上去谁信？”

　　“你觉得我冤枉她？”刘韬彦气急败坏道：“万宝山前面是我，是我！要不是当时稻田寻突然探过身子，我又恰好那么一退，现在你跟鬼说话呢！”

　　“我不是怀疑你，”李尚尽力安抚道：“是因为这次军统一举干掉万宝山，杀了那么多特务，顺带还让保木三郎昏迷不醒，已经是深入人心的大功一件。但咱们这边迟迟没有进展，还上去插一脚，别说姓戴的那边，就是老头子也绝对会有意见。”

　　“去他的意见！之前要不是他们，我早得手了！不是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合着我就该吃这个闷亏？”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军统这一枪也解救了你的危机不是？功过相抵，也就算了吧。”

　　刘韬彦气的直冷笑：“好嘛，我看直接叫她来一枪打死我算了，省的一天天防着日本人特务，还得操心自家人的黑枪。”

　　“又胡说了不是？”李尚看着倔强的他，只好妥协道：“好了，这两天我要回一趟重庆，到时亲自去找他们谈谈。这种事儿告到上面也是推诿应付，还不如自己商量着解决。”

　　想了想又道：“哎，这件事我就实在不明白了，就因为一场误会，她至于要你的命吗？这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刘韬彦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一时间倒不知怎么回答，只得挥挥手道：“算了算了，我自己看着办吧……你回重庆？”

　　李尚点点头。

　　“那我这边怎么办？”

　　“银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人员安排肯定会有变动，你先等等。”

　　刘韬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李尚拿起帽子弹了弹，颇是凝重道：“还不清楚，上面的气氛很是沉重，看来情况比较严峻。”

　　银行的枪击让整个上海陷入一片恐怖，尤其是汪伪政府里，万宝山的死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震撼，许多官员都将警卫增加了一倍，尽量减少抛头露面。

　　日本司令部为此颇是恼火，十分严格的查捕地下活动，就连法租界也不例外，经常有日本兵在街头巷尾设置搜查点，但凡有些许怀疑就抓人打人，弄的人们怨声载道。

　　巡捕房最近更是憋屈，到处都有寻衅滋事的案件，一到地方无一例外是日本人和特务欺压民众。他多次上报巡长黄大年，黄大年也是愁的一脸苦相：

　　“你以为我能不知道吗？管得好，得罪了日本人上面不高兴，管的不好，得罪那些外国人，上面还是不高兴，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法租界不是咱们的地盘吗？”

　　“你醒醒吧，现在大半个中国都是日本人的，他们向你发难你有什么办法？公董局那些人天天骂的比谁都响亮，别说日本人，就是 76 号一个电话过来，他们都孙子似的。谁轻谁重，你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

　　“你……”黄大年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就管管那些外国人的投诉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巡长，什么叫不是太过分？怎么才算过分？那洋会计托马斯老婆被人摸屁股，和溪风路上当街打死人，我该管哪个？玉林街上一户中国人家被抢，吓坏了路过的法国人，我该给谁做主？”

　　黄大年瞪起了眼：“严守一，你跟我抬杠是不是？”

　　“怎么会……”严守一赔笑道：“我这不是真的不知道嘛。”

　　“不知道你就别干了！”黄大年一拍桌子：“给我滚出去。”

　　严守一悻悻而退。

　　这种地毯式的搜查虽然费时费力，但成效还算不错，短短三天就破坏两个中统的小型情报站，军统和地下党那边也各有所获。所有联络点立刻切断联系网络，并进入静默状态，这才不至于像两个月前那样，被人顺藤摸瓜，差点连根拔起。

　　76 号在城楼上吊起了十几颗脑袋，这才稍稍安抚了汪政府的人心，上海也慢慢开始恢复平静。

　　银行关门了三天，汪政府要求万隆清南下主持工作，万隆清一直以伤势在身为由推脱，后来日本人也向他发出警告，这才不情不愿的表示五天后动身。没想到刚过了不到两天，刘韬彦就接到哈同公馆的电话，说万隆清已经回来了，这让他颇是诧异。

　　“唉，别提了。”万隆清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道：“本以为北平那边能让人松口气，谁成想也是个龙潭虎穴。与其在那儿被杀，还不如死在上海。”

　　“我呸，”正在指挥佣人收拾行李的陈素云一根指头指着他，破口大骂：“要死你死去，别连累我和孩子！整天在外面不干不净的鬼混，也不知引了哪只狐狸精的姘头回来，自己盖王八壳子，还给我们娘仨惹骚，你还要脸不？”

　　虽然被不留情面的痛骂，但司机小李的确是万隆清私心带回来的，这事儿他理亏，只能尴尬的看看刘韬彦和陈寿，一句话都不敢说。刘韬彦和陈寿只能帮他解释说好话，安抚陈素云的情绪。

　　当然对于刘韬彦来说，最大的喜事莫过于又成了万隆清的秘书，还兼任保卫处职位。万隆清现在对他是无比的依赖和信任，凡是出动里三层外三层保镖，还必须有他在旁边。

　　塞翁失马，总算让他之前的阴影消去几分。

　　简滢那边，上线刘银治给她带来了特别嘉奖令，她自始至终不咸不淡的。

　　“有一件事我有些不明白，”刘银治道：“你处理了万宝山就能全身而退，为什么还费劲杀那个日本人？”

　　简滢正擦拭着自己的手枪，闻言缓缓指向他，一字一句道：“我说看他不顺眼，你信吗？”

　　“简滢，你……”

　　她耸耸肩，若无其事的继续擦拭。

　　“你有话就直说呗。”

　　刘银治深吸一口气：“中统那边说，他们的一个情报员差点被你打死。”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简滢冷笑：“他们怎么不说，我还及时救了他一命呢？”

　　“所以说，这件事是真的了？”

　　简滢啪的一声将枪拍在桌子上：“我答应过你暂时不杀他，又岂会反悔？我当时怕万宝山不死，只想补上几枪罢了，谁叫人家站的那么近，随时准备着扑上去为主子挡枪子儿？他自个儿狗腿一条罢了，还有脸来怪我？再说了，我要真想让他死，他现在还能巴巴的给你告状？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刘银治看她果真怒了，只好打圆场表示自己相信她，只是中统那边很看重那个人，疑神疑鬼的。他表示自己会处理这事儿，这段时间她安心休息休息，好好熟悉一下上海的情况，为接下来的工作做准备。

　　与刘银治告别后，简滢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自己怎么也想不通，当时倒下的怎么会是那个日本人？！她分明……

　　前面有几个特务在核查过往行人，她压了压帽子，拐到另一条巷子，却不想与一个人打了照面。

　　刘韬彦探望了一下严守一的母亲，正从大门上出来，一抬头就碰上鬼鬼祟祟的简滢。简滢也是一愣，正要掉头走开，却见那几个特务已经查到巷子口来，她一时拿不准要不要离开。

　　刘韬彦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看着全身戒备的她，皮笑肉不笑道：“哟，这不是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无名小姐吗？您到这儿不会是专程来找刘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