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英瑞

18、轰动大上海

　　等司机停在一棵树的阴影下离开，刘韬彦才敢去看简滢。明明灭灭的树影中，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却闪着冰冷的光芒，让刘韬彦骨头都寒了起来。
　　“对不起。”他一开口，简滢挥手就是一个耳光，在这黑暗中异常响亮。
　　刘韬彦沉默片刻，又说一句“对不起”，这下招来简滢恶狠狠的两个耳光。
　　刘韬彦擦擦嘴角，道：“没关系，是我对不起你，你多打几个消消火。”
　　简滢果真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向他打去，却在一瞬间被他抓住手。与此同时，他起身吻住她的唇，并将她另一只偷袭的手紧紧按在椅背上。
　　简滢的嘴里顿时充满了混杂着淡淡烟草的血腥味，她又羞又愤，想去挣开他，但被他强壮的身体禁锢在方寸之间，竟然动也动不了。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全身肌肉僵硬的颤抖，一如多年前那个黑暗的晚上……
　　她对准他的唇，狠狠的咬下去。刘韬彦痛呼一声，这才飞快的弹开。简滢嘴里，又多了一股血腥。
　　他有些狼狈，不敢去看她。简滢喘匀了气，一把将他推开，跳下车飞快的消失在黑暗中。
　　许久后刘韬彦才轻轻咳嗽一声，无力的瘫坐在车椅上。他的身边，是她刚刚丢下的一块披风。
　　司机忐忑不安的回来，看着后座上默默吸烟的刘韬彦，想开口又不敢。还是刘韬彦挥挥手，道：“回存菊楼。”
　　存菊楼门口依然围堵着大量的人，看到刘韬彦坐车回来边起哄边扑上来，看这件桃色新闻的主人公。几个记者更是一个个对准了车子。
　　刘韬彦整整衣领，顺顺头发，很悠然的走下车来，还不忘对着镜头笑笑。人们看着他脸上高高肿起的五个手印，以及嘴唇上尚未擦干净的口红，一个个哄笑的更厉害了。
　　“哟，这不是旭日银行的刘秘书吗？”王志飞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生怕在场的人不认识他：“这送了趟女人，怎么脸上到处是伤啊？”
　　刘韬彦没有回答，而是笑着向他走去，围堵的人们自觉让出一条路。王志飞这下有些害怕，后退一步的同时拔出了枪，身边的手下也掏枪气势汹汹的看着刘韬彦。
　　“姓刘的，你想干什么？”
　　人们看到拔枪了，这才赶紧远远的退开。
　　张大民见事不对，赶紧给一个兄弟安顿一句，自己挤过去紧紧拉住刘韬彦：“大哥大哥……王队长，以前好歹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刘韬彦眯着眼睛看着王志飞，冷笑道：“王队长，今天的事儿刘某记住了，咱们后会有期啊。”
　　王志飞腰板一硬，挥着枪道：“别呀？今天可是你刘秘书做角儿的日子，看看刚才那段，可比戏台子上的精彩百倍呀。这么多人给你捧场，怎么说话还夹枪带棒的？”
　　刘韬彦撂了脸，直直的往前冲，张大民拉也拉不住，欲哭无泪：“大哥，别冲动，咱们不吃这个亏……”
　　正说着，人群中窜出一个人，一拳将刘韬彦打的靠在车上。原来是简滢身边的那个日本人，之前他疯着要踹门，张大民他们没法子，趁乱将人打晕了。这会儿子一乱，到将他忘了去。
　　刘韬彦挨了一拳，眼看那人又扑上来，猛地一闪身，将他的拳头晃在身后的车上，然后趁他疼痛之际，一拳打在他肚子上，逼其后退几步。
　　日本人哇啦大叫一声，挥拳扑上来，刘韬彦抬起脚猛地一踢，将他仰面翻到在地上。人们边尖叫边嘶嘶吸凉气，张大民全身瘫软，话也说不上来。王志飞一伙儿人看的心惊胆战，不知道该走还是该帮。
　　刘韬彦沉着脸，大步走到日本人身边，一脚踩住他，咬牙切齿道：“妈的，跟老子抢女人？”
　　日本人挣扎着要起身，刘韬彦哪里肯让他得逞，脚上的劲儿又大了几分，吓的张大民立刻清醒过来：“大哥……哎哟，我的亲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赶紧走吧……”
　　王志飞他们也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拉开刘韬彦，就在拉扯的中间，突然一声枪响。人们先是一怔，继而尖叫着四处逃散。刘韬彦看着举着枪面目狰狞的日本人，低声咒骂了一句。
　　王志飞本来有些幸灾乐祸，可就在此时，更多的枪声响起，并向这边跑来。一队巡捕很快将他们围了起来。
　　一个外国巡长走过来，很不友善的让手下将所有枪卸了。日本人一脸愤怒，叽里咕噜的在说什么，王志飞也赶紧表示自己是政府特别行动队的。洋人才不管这些，上去就是对日本人一个大嘴巴子，然后用生硬的汉语道：“带走！”
　　这伙儿巡警的上司是一个德国人，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脾气十分的不好，见了犯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一顿再说。那个日本人和王志飞有些拿自家家门压他，又被狠狠揍了几拳。
　　轮到刘韬彦时，他十分配合的没有多说话，直到他们问他，这才伤心的将日本人勾引自己女朋友的事儿说出来。德国人和手下大笑了一顿，咕哝了几个下流的词就放过他了。
　　第二天一大早，日本宪兵队来提人，刘韬彦这才知道那个日本人叫伊藤健也，是日本一个司令的儿子。伊藤健也要将刘韬彦一同带走，跟巡捕房的人又发生冲突，好在宪兵队的人给上面打了个电话，工部局领导亲自出面，德国人这才罢休。
　　一出门，刘韬彦就被揍了一顿。他被缚着手脚，只能任人宰割。伊藤健也不打算善罢甘休，但宪兵队的人劝他先离开，回到日租界再说。
　　但刚进宪兵队的院子，刘韬彦就看到万隆清以及松下石井和保木三郎已经在等候。松下石井怒气冲冲上来，先给伊藤健也两个耳光，伊藤健也垂头不敢语。
　　“我已经通知了你父亲，现在滚回家去。”松下石井厉声道。
　　伊藤健也变了脸色，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松下石井看着鼻青脸肿的刘韬彦，笑眯眯道：“刘桑好身手嘛，真不愧是打败二十个日本男人的中国人。”
　　刘韬彦看了眼万隆清，见他恼着一张脸，只好讪笑道：“松下长官过誉了，还是日本老师教得好。再说了，多厉害的拳头能敌得过一把手枪？”
　　松下石井冷笑一声，对保木三郎道：“保木君，这样的人有了枪，那可真是不得了。”
　　保木笑笑：“所以万行长很幸运，能有这样的帮手。”
　　万隆清：“松下长官和保木先生太抬举他了，这就是一头犟驴，保不齐哪天就把自己脑袋给丢了。要不是现在用人的时候，他也比较能干些，我早打发了。”
　　“万行长这话有些言不由衷。”保木道。
　　万隆清打了几个哈哈：“他们年轻人这事儿，也真是胡闹，不过也别让他们伤了和气。这样，我改天亲自带他去给伊藤司令官赔罪……”
　　一回到哈同公馆，万隆清立刻变了脸，一句话都不说就往楼上走。正好陈素云下楼来，看到一脸鼻青脸肿的刘韬彦，惊讶道：“这是日本人打的？快去找陈妈处理……”
　　“你闭嘴！”正在上楼的万隆清厉声道：“让他自己站着，是死是活谁也别管！”
　　陈素云吓了一跳，立刻脾气上来：“你给谁吼呢？！”
　　万隆清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上楼。陈素云要上去讨说法，刘韬彦赶紧上来将她拦住：“嫂子嫂子……好嫂子，这事儿真我不对，行长生气也是应该的，您别怨他……”
　　陈素云这才罢手，瞥了他一眼，讥笑道：“怎么？冲冠一怒为红颜，连日本人都打，你刘韬彦现在可是大上海的红人啊！”
　　刘韬彦早已看到茶几上的报纸，无奈道：“嫂子，你就别寒掺我了。你看看我这一身的伤，后悔还来不及呢。”
　　陈素云含笑道：“我还说你小子老实，还不知道敢不敢约人家出来，没想到色胆包天，做出这么混账的事儿来。”
　　刘韬彦看看报纸上几乎被自己堵严实的简滢，傻眼了：“您知道是谁？”
　　陈素云冷笑一声：“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香奈儿的裙子，恒益兴的新款镯子，你看看她脚上那双鞋子，还是那天我和赵太太陪她一起买的呢。”
　　刘韬彦夸张的看着她，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到底怎么回事？你又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怎么能……”她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下去。
　　刘韬彦耷拉着脑袋：“您也知道赵小姐对我爱答不理的，可那个日本人跟她有说有笑，两人还要了一个看戏包间……这不当时就火气上来了么，就顾不上多想了么……”
　　他又赶紧道：“不过嫂子，我发誓，我就亲了亲她，根本没报纸上写的那么离谱。你看看，为了这她给我咬的……昨天晚上脸肿的张不开嘴……”
　　陈素云忍俊不禁：“你活该！”
　　“是是是，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但那个王志飞也太可恶了些，不声不响就把记者叫了来，还让那个日本人差点一枪崩了我，您说我这一晚上闹的……”
　　陈素云看着他鼻青脸肿淤血未散的样子，真是又可怜又可恨，也不打算数落他了，赶紧叫女佣陈妈来给他包扎上药。但陈妈明显的不乐意，下手也是又重又狠，疼的刘韬彦直瞪眼。
　　不仅刘妈，公馆里所有年纪大一点的佣人都对他如避蛇蝎，一些年轻的还好些，不过经过身边时总要暧昧的笑笑，大家都是熟人，弄的刘韬彦异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