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白发》用心才冷

55、北风寒

　　听他侃侃而谈，黑晶一样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从他唇中吐出的每个字每句话都让群臣又惊又佩。楚辞的眼光变得越来越复杂，他就像大海，表面上平静安详，实际却深不可测。平日里风平浪静，忽然间惊涛骇浪，掀起漫天风暴。

　　楚辞正在神游，宋长月却找上了他：“楚元帅，灾民安置的事也是急事。我倒有个想法，请楚元帅定夺。”

　　楚辞连忙收回心神，正色道：“长月兄有何高见，请讲。”

　　宋长月笑得平和，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高见。只是想让楚元帅下令鲁西，柳至，澎空，四江四座军营，各腾出一半营帐，给灾民居住就好。从元帅至士兵，两人挤一张床，腾出的地方可以收容不少灾民。军饷也是一样，两人省出一个人的食物，灾民也不至冻饿而死。再加上各地州府的收容处，可以收容大多数灾民，定能大大减轻州府的负担。洪水一退，这些人立即就可回乡。”

　　楚辞一沉思，觉得可行。这四座军营，本来是为了防备阮国的，但现在洪水滔天，阮国想进犯金吉都不可能，救灾是当务之急，当即点头道：“好！本帅马上下令。”

　　金吉众臣也不是庸才，本来都有些想法，但是洪水不退，这些想法都很难实施，宋长月这一下立即打开了他们的思路，立即开始周密计划怎样安置灾民，供应粮食，安排灾民在洪水退后返乡等事。宋长月并没有立即离开，他听着金吉大臣商量，偶尔也会插上几句，虽然话不多，但句句都点在要害上。金露和胡宰相等人心中大石终于暂时落地。胡宰相马上告辞要下去安排此事。接过宋长月的亲笔书信时，胡宰相微微一顿，表情复杂地看了宋长月一眼，才带着群臣慢慢退去！

　　看着大臣们退了下去，楚辞若有深意地看了金露和宋长月一眼，也道：“臣要去安排几座军营的事。先告退。”

　　直到看不见楚辞英挺的身影，金露才转脸看向宋长月，口若悬河的他，指挥若定的他，深谋远虑的他，是那么的迷人，几乎把她看呆了，但是——金露的心情沉重，他根本就是在玩火，他越是智慧非凡，就会将自己处于越危险的境地。

　　难道他就不明白她用尽全力要保护他的用意吗？或者他是故意在与她做对。金露暗暗后悔平日对他太过迁就，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心有所思，面有所露，金露黑着脸责备道：“你怎么能到这里来！”

　　宋长月脸色也微微一变，面带讥笑地道：“是臣碍了陛下的眼，臣自然应该早些告退！”

　　金露道：“宋皇夫就和朕一起回宫吧！”

　　她只有生气时才会在宋长月面前称朕，谁知宋长月比她还冷淡，道：“陛下自已走吧！臣与陛下不同路！”

　　金露一怔：“你是和朕赌气吗？”

　　宋长月冷冷地道：“臣不敢！”

　　金露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月，朕和你说过，这国事你是绝对不可参与的！你怎么能闯到这里来，还选在大臣们都在的时候？”

　　宋长月淡淡地道：“陛下认为臣关心那些百姓的生死是不对的吗？”

　　金露小心地看了看宋长月的脸色，感觉他可能真的生气了，语气不禁软了下来，道：“当然不是。但是你即使有好办法，可以回宫之后私下和我说。”不知不觉间，金露已经由“朕”改成了“我”。

　　却没料到宋长月并不领情，眼眸里全是冷傲：“不必！宋长月上不愧天，下不愧地，用不着遮遮掩掩！”

　　金露有些不快，压抑道：“我是为你好！”

　　宋长月讥诮地道：“臣多谢陛下。陛下如果为我好，就从今不要再来揽月宫，这才是真的为臣好！”

　　金露嗔道：“你怎么越说越拧！”

　　宋长月脸上全是不屑：“陛下既然不喜，臣告退！”说着一挥手，两个宫人抬起小轿，走了出去。

　　金露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毕竟是女皇，本来想叫住宋长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做声。金露心中，只希望宋长月冷静下来想一想，会明白她对他的爱护之意。在这复杂的深宫中，宋长月的才智和身份，的确是太过危险。就比如他献出的那个计策，请求长食帝帮忙，一方面的确可以救百姓于水火，但另一方面，也显现出他与长食帝非凡的交情，等灾情过去，那些大臣们想到这点，会更加的寝食难安！

　　虽然心中有气，但金露处理完国事，还是有些不放心，急急赶去了揽月宫。

　　进了房间，却不见宋长月的影子，金露一怔，哼了一声，问道：“宋皇夫呢？”

　　弄箫连忙上前一步，跪下禀道：“皇夫大人在后园饮酒。”

　　“饮酒？”金露重复了一声，宋长月很少饮酒，除非特别高兴或是心情极差才会饮酒。听得弄箫这么一说，连忙抬腿向后园走去。

　　凤尾树下，树影婆娑，微风吹过，那若凤尾形状的叶子微微摆动，沙沙的声音，竟似有音韵在内。宋长月独坐树下，自斟自饮，不远处，站着异香。

　　听到脚步声，异香回头，见女皇慢慢走近，五彩衣裙，被风吹动，若昙花层层舒展花瓣，行动之间，无半点声音，似踏云飘来，连忙跪下行礼：“皇上！”

　　“皇夫怎样？”金露问道。异香连忙回答：“皇夫喝了不少，好像喝醉了。”

　　金露走到宋长月面前，却见他倚在椅上，竟然已经睡着。

　　下午的阳光调皮的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醉中的容颜，有一份不正常的红，他的呼吸均匀，好像睡得很香，浅浅笑意，印在唇间，金露至此，怒意早已不知踪影，悄声令异香再端来一张椅子，坐在他身边，又亲手为他盖上一层薄被，两人一起享受这暖洋洋的日光。

　　眼见日影西斜，宋长月还没有醒来，金露起身，轻轻将宋长月抱起，送回弯月床上，将被轻轻给他盖上，吩咐下人：“别告诉皇夫朕来过。”出了揽月宫门，金露往凤翔殿走去，见西边天边，一抹夕阳如醉，想起宋长月刚才的样子，不由得对着夕阳笑了起来。

　　当天,女皇下了一道密旨给所有侍候宋皇夫的下人,小心避免宋皇夫可能与群臣见面的机会。

　　水灾的事情有了头绪，整个早朝都围绕着泯江的水灾展开。相关官员将新了解到的灾情一一禀报，长食国皇帝已经答应了金吉所请，打开水库蓄水，洪水开始消退，但其它的赈灾手段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显现效果，金露和群臣并不想松气，早朝一直围绕着赈灾之事展开。一场早朝，在紧张的气氛中结束。

　　金吉国气候温暖，虽是初冬天气，却不见几分萧索，枝头仍有大量绿叶。但揽月宫内就完全是一片北方严冬肃杀之色。宫内的人个个死色沉沉，寡言少语，就像刚死了家人一样。

　　不知是什么原因，宫中所有人都刻意疏远着揽月宫，有人经过宫门时都尽量绕道，好像生怕沾上一丝晦气。揽月宫中的宫人出门办事，虽无人敢拒绝，但见到的永远是冰冷的面孔，和敬而远之的眼神。

　　偌大皇宫，揽月宫成为一个禁忌之地。无人谈论，无人过问，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

　　宋长月独自坐在桌旁，心底的寒冷竟超过他在长食做天佑王时。长食靠北，冬日极为寒冷，宋长月身为辅政亲王，每日早起，乘着小轿上朝问政。一路上寒风拂面，如刀割一般，他也未觉得如此时心底的冷意。

　　这样的日子，让他有些怀念小时母亲做的疙瘩面汤，放上胡椒面，热热辣辣，又驱寒又美味。刚才异香来问他午膳用什么，宋长月只吩咐让御膳房进一碗疙瘩面汤就好，午膳就不用了。每次都排上一桌的食物，其实他能吃的只有一点。每每看到皇家的奢糜，就让他心生罪恶之感。想想曾经过过的食不果腹的日子，再想想久经战乱，依然为衣食温饱而发愁的百姓们，再好的美味吃到嘴里都如嚼蜡一般。

　　异香端着一碗疙瘩汤进了房间。

　　见宋皇夫拿起玉匙尝了一口，眉峰微拢，并未说话。异香站在一旁忐忑不安，小小一碗汤竟然难住了御膳房的大厨们，几经周折，才打听到一位打杂的小厮的老娘会做这种北方民间的小点。现去把老人家请进宫来，匆匆做了一碗送了上来。异香心中也是害怕不合宋皇夫的口味。

　　“异香。”宋皇夫的声音让异香心里打了一个突，连忙应着：“在。”

　　宋长月慢慢道：“这汤，不是宫中御厨做的吧？”

　　异香连忙跪下：“皇夫恕罪，宫中师傅不会做这汤，是找的宫外一位大娘做的。”

　　宋长月淡淡一笑：“我说过降罪你了吗？去拿些银子给那位大娘吧。谢谢她给我做的这碗汤，让我又吃到了和我娘亲做的汤相似的味道。”

　　异香松了一口气，抬头见宋皇夫脸上多了些温暖的笑意，侍候他快一年了，这样温暖的神色实在少见。

　　异香领命，去了一会回来向宋长月复命。宋长月见她眼角有泪水停留的痕迹。此时他心情很不错，竟开口关心了一句：“有什么为难事吗？”

　　他问得轻松，异香却一下重重跪在砖地上，磕头不止：“皇夫恕罪！奴婢该死！”

　　还是老话，给我留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