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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恨难平 ...

  •   异香将宋皇夫推进偏殿,将一进殿,就听一个洪钟一样的声音震动耳鼓:“参见元帅!”

      地面似乎轻微的震动了一下,异香吃惊地看着面前那座矮了半截的铁塔。从未见过这样强壮的男子,虽然跪在地上,却几乎与异香一般高。黝黑的脸膛浓眉大眼,英气澎渤。铁塔定定的看着宋长月,九尺高的汉子声音竟有一丝哽咽:“元帅,你,还好吗?”

      看到刘自勇的第一眼,一道精光就由宋长月无情双眼中射出。却若流星,瞬间即逝,出口的声音却第一次带了些温暖的感觉:“是自勇,好久没见。用得着如此大礼吗?”

      看着宋长月瘦弱的面容,刘自勇的眼中隐有泪光闪现。不愿在人前落泪,强自压抑,一时竟无法开口说话,只憋红了眼眶。

      宋长月将眼移开,笑道:“快坐吧。我们好好聊聊。”

      答应了一声,刘自勇站起身来。立时,高高的屋檐矮了很多。刘自勇四处看看,坐到离宋长月最近的椅子上。他硕大的身躯坐下,小小的椅子仿佛无法承受。刘自勇的眼光上上下下的在宋长月身上打转,没有片刻离开:“元帅,你瘦多了!”

      浅浅一笑,宋长月的眼中有一丝调皮:“自勇,你别这么看着我。被一个大男人这样看,我不习惯。你要是个美貌女孩还差不多!”

      咧开嘴,粗豪汉子笑了起来:“元帅,你说话的语气倒是没变。还是这么爱开玩笑。”这一笑,刚才那种压抑的气氛一下消失不见。刘自勇放松了下来:“我这回请命出使金吉,就是想来看看元帅。可是几次求见,元帅为何不见?”

      宋长月笑,温暖的笑容若春日午后的阳光:“我不见你,你不是还是见到我了吗?我不想见你,就是怕你九尺高的汉子在我面前落猫尿,白白弱了俺们宁军的名头,也废了我宋长月的一世英名。我手下的将军,可个个都是流血不流泪的铁汉!”

      黝黑的脸上有些难堪,刘自勇低头笑了几声,元帅还是那么了解他,外貌粗豪的他,其实却有一颗易于激动的心思。重情重义,自己脑袋落了也不皱眉,却见不得朋友受难,避开这个难堪的话题,刘自勇没话找话道:“元帅,你的气色还不错啊!虽然瘦了很多,却还是那么精神。人也白了些。”

      轻轻笑,眼底却一丝痛淡淡划过,宋长月的声音和当年一般:“那当然。当年和你们一样,日晒雨淋,风餐露宿,个个都像黑炭头一般。现在我可是锦衣玉食,不白才怪。”

      没有听出宋长月声音的异样,刘自勇点点头,却直言道:“那是不错。可是我觉得俺们在军营里,大家一锅吃饭,爬冰卧雪的时候。虽然吃的是窝头咸菜,一天几身臭汗,却才是最快活的日子。”

      心被人用力戳了一下,华丽王袍下,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又添一道无形新伤,却无法叫痛,宋长月笑得更好:“亏你有脸说。与你一锅吃饭可苦了大家。你一人顶三个人吃的。弄得我们都没法吃饱。”

      两人说笑几句。话题渐渐转到旧日兄弟的身上。刘自勇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木盒奉上:“元帅,这是兄弟们托我带给你的礼物,你收下吧。”话音未落,刘自勇将木盒盖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宋长月定睛一看,却见盒中放着数十个泥做的人偶,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刘自勇看着宋长月,脸上百味杂陈:“兄弟们来不了,可是大家心里都盼着能来看望元帅,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人做了这些人偶,让他们代替来问候元帅。”单膝脆地,举手抱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道:“末将刘自勇代表众家兄弟,参见元帅!”

      宋长月留恋的目光在一个个人偶脸上滑过,却似兄弟们就在眼前。眼光停留在一个熟悉的脸上,问道:“天齐还好吗?脖子上的伤好利索了吗?”

      刘自勇一笑:“好利索了,只是嗓子坏了,说话的声音挺难听的。这小子现在已经由副将升为将军了。当初要不是你的神技,这小子早就到阎罗王那里报到了。哪有今天的出息。”

      唇角轻轻上扬,听到小兄弟越发出息,宋长月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安邦好吗?听说他现在很得皇上信任。”

      “常元帅一切都好,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给我们迎来一个元帅夫人了。”“噢?”眨眨眼睛,宋长月笑得更欢:“英雄难过美人关。安邦早就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这么多年战乱,好容易平静下来,这可是大家的喜事。”

      刘自勇犹豫一下,道:“未来的元帅夫人您也认识,就是金吉女将林娟。”

      好笑的看着刘自勇,宋长月了然于胸的表情让刘自勇醒悟过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我担心半天,不知该不该跟你说。”

      笑出一口白牙,宋长月道:“那是你瞎操心。安邦喜欢林娟,我在长食时就从治国口中知道了此事。我还亲自写了封信给安邦,让他放开手去追求林娟呢。虽然曾为敌人,毕竟是各为其主,如今干戈已息,何苦让他们两地相思?”

      有些不理解地看着宋长月,刘自勇眼中有疑惑:“元帅,您真的不在意吗?”

      宋长月脸上闪着光,舒展的眉目里是真挚的愉悦:“你们在意吗?”

      刘自勇实实在在地点点头:“在意。可是常元帅喜欢她,我们也就不太在意了。”刘自勇在曾经的元帅面前从不隐瞒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感动若一道温泉,温暖了宋长月冰封的心,心上的血液似乎重新开始流动,麻木的心开始苏醒,感动的同时,也带来了一阵阵的刺痛:“我也一样。只要安邦喜欢,其它都不重要。再说,我从来没有怪过林娟。她只是做了她必须做的事。”

      目光又移到了一个儒雅的面孔上,宋长月笑问:“陈将军好吗?”刘自勇沉声道:“他已经去世多年了。三年前那场大战,他在与金吉最后一次对阵中,以身殉国!”

      若一只隐形的大钟罩下,偏殿内忽然没了声息,宋长月定定地看着陈将军模样的人偶,良久无语。刘自勇的声音沉痛:“本来那场大战,陈将军用不着以身犯险的。可是,他坚持要戴罪立功,身先士卒,却被流矢所伤,英年早逝!”

      宋长月用力呼出压在胸口的一口闷气,肺似乎要炸开一样的痛,陈将军是军中少见的儒将,十几年寒窗,给了他儒雅如玉的风度,如一饱学书生,他是宋长月最为倚重的几员虎将之一,他的沉稳多谋,让宋长月格外放心。宋长月低叹道:“是我害了他。”若不是对他负疚,一向行事稳重的陈将军怎么会犯险?看看一脸悲痛的刘自勇,不愿让他看出自己的虚弱。悠悠生死,这份滋味只留于自身回味就好。换了一脸笑容:“为国尽忠,原是我辈幸事。你不用这般表情。我们难得一见,就该开开心心的聊。”

      刘自勇心有顾忌的看了异香一眼,问道:“元帅,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不愿欺骗生死与共的兄弟,更不愿让他担心,宋长月道:“时辰不早,女皇不久就会回宫,别说这些肉麻的废话。”

      元帅从来不会这样闪烁其辞。刘自勇心中了然,面貌粗豪不等于心粗。能在宋长月麾下,个个将军都是智勇双全,道:“元帅,我这礼物你喜欢就收好啊。”一边说着一边递给站在宋长月身旁的异香。异香连忙伸手接过。

      宋长月淡淡地对异香道:“去把刘大人的礼物给孤收好。你就在外面等着吧。”异香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暮云渐起,日轨朝西,女皇快要回宫了,不能再拖,刘自勇一抱拳:“元帅,自勇走了。自勇在金吉还要再留七天,这段时间怕没有时间再来看你。你要想兄弟们了,就看看这些人像吧。”

      殿门打开,一道阳光射了进来,照在那高大的身影后,若天神一般。刘自勇冲宋长月深施一礼,大步走出偏殿。独留他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阳光明媚,却照不进他冷寂的心。故友已去,他心里仅剩的那些温暖也随风而逝。那故国风景,生死弟兄,只能在梦里相思了。

      箫声呜咽,似风中低泣,金露走进宋长月的寝宫,一眼便望见深埋在椅子里的那抹孤寂身影。独坐于黄昏暗影中的男子,素色衣袍,萧索凄清。案上金鸳炉中,一缕清烟袅袅而上,殿内无风,清烟凝成一条细线,没入殿顶的黑暗中。

      金露轻皱黛眉,这样的场景太过悲凉了些,旋扬声道:“来人,掌灯!”随着女皇的一声吩咐,殿里立即亮了起来。流光溢彩,举目尽人间奢华。重重宫缦,若漫天流云,拱卫正中月形大床,五彩琉璃宫灯,全部点亮就似天宫仙境。点灯的宫娥一身轻纱,在殿中无声穿梭,纱裙朦胧,若九天仙女。

      听到凤头靴慢慢走进的声音,弄箫连忙放下玉箫,躬身道:“皇上!”正在发呆的男子却不抬头,只盯着眼前的金鸳炉。金露挥挥手,弄箫连忙退开。“月,我回来了。”没有回音。红酥手搭住他的肩,惊诧于他如仙风采和满眼的恍惚:“太医说你身体恢复得慢是因为心境不好。多想些开心的事才好。这样的曲子还是少听的好。你要是想听曲,朕陪你听些欢快的曲子。”

      眼前人深色的瞳仁里一片空茫,宋长月呆呆的坐着,便若刘自勇送他的人偶。金露用力摇了摇宋长月,他却无力而虚弱,若暴雨下的枯叶,依然无声无息。

      金露道:“月,你病了吗?”

      酒气扑面,醉态非平日模样,一双星眸黯然,宋长月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这世上最绝望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最有力的言语就是不再言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病,不可饮酒,你不知道吗?”焦急,担心,心痛,种种情绪让金露失去了惯常的镇定,:“朕答应让刘自勇见你,是希望你看到他可以开心一些。他说了些什么,让你变成这个样子。朕饶不了他!”

      金露清亮杏眼里一抹狠色闪过,除了长月,她何时心软过,顺她者昌,逆她者亡。虽然刘自勇是上国使者,金露一样有法子让他受惩罚。无论是谁,让月难过,就是最大的罪!

      宋长月唇中吐出几个字:“不关他事!”“那你到底怎么了?”听到他终于开口说话,金露急急问道:“你刚才的神色可真吓了我一跳。就像死了一样。”

      宋长月抬起头来,正视金露,带醉黑眸里猩红满布犹如泣血:“陛下错了!吉州城头那天之后,我就当自己已经死了!是自勇,让我发觉自己还活着。还会难过,还会心痛。”

      “月,别这么说。”手臂垂下,藏在袖内的手指轻轻颤抖,唇间的笑依然淡定,将所有的心事都锁住。她是无人能敌的王者!决不能示弱人前。

      “你不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吗?在吉州城头你说过,要让我生不如死。现在你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我挣扎在这生不如死的境地中,你用尽方法,不过是为了让我死得慢一些,免得你太早失去了乐趣。”看着女皇的脸色越来越灰暗,宋长月嘴角多了一丝冷笑:“很过瘾吧?几个月来,你放着偌大后宫,众多健壮貌美的男子不理,天天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竟不觉得厌烦。”

      女皇的嘴颤抖着,伸手指住宋长月,一脸的痛苦,却说不出一句话,无处宣泄的怒火随力道一拐,就拂落案上的金鸳炉,撞在坚硬的石砖上,光华四溅。宋长月却无动于衷,唯有声音如线钻进她脑中,似细针丝丝翻搅,令她疼痛难忍:“皇上何必拿这无知无觉的死物出气。”

      弯下腰来,宋长月小心将摔变形的金鸳炉捡起,放回原处。他专注的摆弄金鸳炉,眼中再无其它。

      狠狠的盯着宋长月,金露道:“我给你选了一个贴身侍卫。从今天起,他会随时随地陪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的安全。”一招手,风轻扬缓缓走近,冲宋长月一拱手:“风轻扬参见宋皇夫!”

      宋长月不紧不慢地用袖子将金鸳炉上沾的灰尘擦去,黑色瞳仁微微转动了一下,宋长月道:“当不起!望仙楼承你照顾,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犯人了。倒是我应该向你问声安才是。”

      风轻扬觉得面上被人狠狠的戳了一记,好厉害的眼神!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自己,就已经认出自己就是那晚的刺客,恭敬地回答:“罪臣一时受人唆使,对宋皇夫不敬,现在已经知错了。多亏女皇仁慈,给罪臣戴罪立功的机会,从今天起,保护皇夫大人,是臣唯一的任务。”

      “那可太屈才了。”宋长月的脸上浮现一缕淡漠的戏谑:“既然随时随地陪在我身边。今晚就陪本王一起睡 。”

      风轻扬一呆,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意味深长的看看玉颜通红的女皇,要看她怎么应对。

      金露恨恨的一甩袍袖,心里想咬下他一块肉来,脸上却笑得矜持:“风侍卫贴身保护宋皇夫,是在朕不在的时候。若朕不在,就算皇夫如厕洗浴,风侍卫都不会离你半步。”

      两个男人脸色都是一变,宋长月是羞愤难当,而风轻扬的表情也没比他好到哪去,看着冷冷的金露,风轻扬将冲到嘴边的话强咽下。而宋长月不再摆弄金鸳炉,转脸道:“生即无欢,又何惧死!”声音平和,脸色却带着无比的决绝。八个字说得好像很随意,却无一人觉得他是在说笑。

      金露眼中流光闪过,他绝决的神色让人入迷。眉间眼角,不似凡间人物。一时看得痴了,只觉得心中一棵嫩苗,正在一天天长大,已疯狂的不再受她的控制。听了他的话,竟不觉得愤怒,温柔地道:“朕只是说笑而已。皇夫何必当真。夜已深了,月,我们安歇吧。”

      看着众人退下,金露将自己的身体挤进宋长月的怀中,攀住他的脖颈,贪婪地看着他清俊的面容:“月,我们不要再这样互相折磨了。我真的爱你,后宫里的男子怎能与你相比?以你的聪明难道看不出我的真心吗?”

      宋长月将头往后仰,尽量与金露的脸离得远一些:“让那风轻扬离我远些,至少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他是高手,要看管一个手足残废的人,用不着贴身看管。”

      宫中静了下来,这回沉默的是金露,含情杏眼冷静下来,过了一会,金露道:“他只是贴身侍卫。有他保护你,我才能放心。你想多了。”

      “女皇也说臣是个聪明人。又何必强要说那些女皇自己都不信的话?我不想知道他是谁,受何人指使来杀我。也不想知道女皇与他怎么熟识,为何一定要派他来看管我。我只要女皇一句话,答不答应,您说吧?”

      他是在恳求?为什么听不出半点卑微之气?金露叹了口气,心中不满于自己的心软,口中却不由自主的道:“好吧!在宫里的时候,他只会在暗中保护你,但如果出宫,他一定会时时陪在皇夫身边。这是朕的最后让步,皇夫谢恩吧!”

      知道对她来说,这个让步已经是最大的了。宋长月道:“臣谢主隆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恨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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