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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坦诚 ...

  •   夔州。

      谢昌辽和成瑾好奇地问薛洋为什么选了这么个地方,没有人注意到晓星尘白了脸。他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薛洋要说些什么让人接不住的话。

      果然。

      “夔州啊,是薛洋,不是我,是那个薛洋,爸妈,知道我说的是谁吧?”薛洋指手画脚地比划着。

      “知道。怎么了?”谢昌辽有些黑脸,从内心,他是不愿意谢牧把自己当做薛洋的。接受晓星尘,已经是谢昌辽最大的让步了,每每听到“薛洋”这个名字,谢昌辽心里总是膈应。

      薛洋却没理会来自老父亲的怨气,转脸看向温婉的妈妈,继续说道:“夔州是薛洋的老家,之前星尘说要我和他一起回去,他说有那块碎片就可以,结果那块碎片就不翼而飞了,所以我想能让星尘去薛洋的老家看看,以解思乡之情,是不是也挺好的。”

      思乡,还是思人。谢牧不露痕迹地瞥了晓星尘一眼。

      晓星尘很敏锐地接住了薛洋的眼神,他冷冰冰地回了过去。好脾气了太久,终于还是生气了。

      最终敲定了初三出发去夔州。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楼下的人们也七七八八的去客房休息或是回了家,地下室的孩子们还玩的开心,但好在隔音做得好,倒不影响楼上的人们。

      薛洋洗了澡出来,看晓星尘蒙在被子里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小鼓包,想了想,丢开手里的浴巾,贴了过去,掀开被子,直接把自己还带着潮气的刺猬头蹭上了晓星尘的后背。

      “你干嘛!”晓星尘的功夫是何等的好,这一年来每日晨昏练功不辍,身体的灵活度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薛洋还没蹭上去,他一个挺腰加回身,人已经在床外两米了。薛洋没料到晓星尘会跳开,一下子狗啃泥扑在了床上,“啊!”,再抬起头时,一嘴的血。

      手忙脚乱地处理之后才发现并没有很严重,只是犬齿把下唇内侧磕出个口子,换了新床单后,俩人并排在床头靠着,薛洋一脸哀怨地偏头瞅着晓星尘,晓星尘低着头没看他,虽然满心不悦,但终究因为自己导致薛洋受伤了,也有些不好意思。

      “干嘛躲开。”薛洋憋不住了。

      “不干嘛。”晓星尘听到薛洋的口气,先前那点不好意思也没了,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跟我闹脾气?”

      “是你在闹脾气。”

      “我什么时候闹过脾气。”

      晓星尘坐直了身体转了过来,“薛洋,有意思么?”

      薛洋在那张曾经傲娇任性后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了没见过的神情,成熟的,通透的,像是考场上眼观八方的监考老师,又像是审讯室里滴水不露的预审名提,虽然只问了四个字,可薛洋却觉得有一股子气势压来,百万雄师一样,坦坦荡荡的理直气壮。薛洋想起来金正说过的话“你就仗着人家喜欢你就使劲儿作吧,这已经不是傻乎乎的陈星杨了”,他头一次对自己的行为有些虚。

      记忆里晓星尘没有生气过,是了,该不会真生气了吧,要生气了,该怎么办。

      还生气?凭什么生气?!只喜欢薛洋,不相信谢牧,他只是爱着你脑子里的薛洋的记忆而已。

      薛洋觉得自己脑海中正反两个声音已经吵的不可开交,他抬起手,用右手的食指蹭了蹭鼻子,有些无赖地说:“晓星尘,我很累了,别闹了,行么?”

      “你是不是一直认为碎片是我拿走的。”晓星尘没搭理他岔开话题的意图,继续刚才的话,完全没了平日里温顺的样子,一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架势。

      薛洋来了劲儿,晃了晃脑袋,把其他的声音都甩掉,皱着眉头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么?”

      “不是。我没有拿。”

      “那怎么会没了,要想把东西变没,这满宅子就你有这本事。”

      “但我为什么要把碎片变没?”

      “你的动机我还没想明白,但是排除所有的可能,剩下那个就算最不可能,那也是唯一的真相。我把这宅子都快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不是你拿走了还能有谁,这宅子里的人,除了咱俩,其他人,别说拿了,谁敢多看一眼。”

      “薛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奇怪,说话做事,总有你自己的道理。是因为你不仅仅是薛洋么?所以这是谢牧的品性么?”晓星尘的口气充满了无奈,可听到薛洋耳朵里却被转了180度的弯儿。

      薛洋听了这话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想,他只觉得自己要压不住胸口那股子怒火了,阴恻恻地说:“是啊,不好意思,你要和薛洋在一起,就必须得接受也和谢牧在一起。我知道,你不就是觉得谢牧不爱你么?所以你不放心,你只想带薛洋走,对不对?”

      晓星尘听了这话更觉得薛洋不可理喻,之前所有的担心在他眼里都是因为对谢牧不放心,晓星尘被气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来。

      薛洋看晓星尘没说话,以为他被自己说中了理亏,继续叫嚣:“你现在不是陈星杨了,你是晓星尘了,所以我也不能再是谢牧了,对不对?金正说你要保护我,我需要你保护么?我就是希望你痛快,所以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我连爹妈都不要了,可你呢,你领我的情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满脑子都是对谢牧的不信任,满脑子都是对薛洋的缅怀,你是跟我在一起么?你是舍不得我脑子里薛洋的记忆!可我愿意这样么?我愿意又是薛洋又是谢牧么?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薛洋的记忆!你总是心疼陈星杨,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我也是我爹妈生养的,我怎么就成了另一个人了!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你才被陈星杨吸引的么?我就是因为他喜欢我我才去勾搭他的,我就是想知道知道什么是情呀爱呀的,但我知道了么?我不知道!我好不容易勾搭一个还是你!我从生下来就没有爱别人的能力!我的命让我必须去爱你,但是我的命根本就他妈没问过我想不想爱你!”

      人们总说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可泼出去的水被阳光一晒就蒸发了,消失了,不见了。但说出去的话,就算声结束了,音消散了,但内容却会像刺青一样,永远地印刻在你的脑海中,只要你想记着,那就永远也洗不掉。

      薛洋看着晓星尘的脸色越来越白,接着又开始发青,嘴唇哆嗦地停不下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硬挺着不掉出来。薛洋知道自己口不择言,可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太久了,晓星尘从未曾表白过的内心让他一天比一天否定自己,碎片的消失终于让那根绷紧的弦儿“啪”地一声断开了。晓星尘问过谢牧是不是也爱他,可他从没说过他对谢牧是什么态度。而且,而且,薛洋慌张地在脑海中给自己找借口,自己冷落他,他也从不抱怨从不追问,永远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如果真的在意真的喜欢,会是这样的么?

      也许就是这样的。薛洋知道,脑海中那个永远向着晓星尘的声音又来了。不等另一个声音出现,薛洋先开了口:“我,我说的重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

      “就是什么?”晓星尘蹙着眉开了口。自从来了这个世界,薛洋的表白他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可今天这样的剖白,还是第一次听到。晓星尘坦承自己被刺伤了,话里钉子太多,他深吸气,强制自己不要发火,今天是要和薛洋好好谈的,不能吵崩了。

      “就是……我其实很没自信。我从小没听过难听话,也没听过多少真心话。所有人都是恭维我,夸我,所以我就习惯地自以为是,我就是觉得”,薛洋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他用力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索性破罐子破摔:“晓星尘,你要说明白,那你说,你对谢牧是什么态度?”

      “谢牧?”晓星尘似乎懵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薛洋的脸,反问道:“你不就是谢牧么?我对你什么态度,你不知道么?”

      “可我也是薛洋啊,你对我好,你爱我,难道不是因为你爱着薛洋么?”

      “是啊,可你就是你啊,薛洋就是谢牧,谢牧就是薛洋,不是么?”晓星尘不明白薛洋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往日的聪明劲儿都哪儿去了,问的问题像个傻子。

      薛洋就是谢牧。谢牧就是薛洋。

      薛洋的,或者说,是谢牧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汇了条小溪出来。

      从小到大,薛洋都在想,自己到底是薛洋,还是谢牧,身边的人也都是说,你是薛洋,还是谢牧。至多会说一句,既是谢牧,也是薛洋。可是“薛洋就是谢牧,谢牧就是薛洋”这样的话,简单到三岁孩童都会说的句子,却从没有人说过。

      文字游戏,却有着不同的逻辑。可笑到显得有些弱智,却足以打开薛洋内心深处的一处关窍。有时候,人就是只需要牛角尖那一边的一根针,反着方向朝里戳一下,就逼着他从里面退了出来。

      晓星尘没理会薛洋的泪水,自顾自地说着:“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是了,金正总说在矫情什么,谢荛总问在纠结什么,不就是这个么。

      作为谢牧长大的孩子,脑海中莫名的存在着薛洋的记忆,到现在三十岁了,依旧在“我到底是谁”的问题上过不去这道坎。

      “你从来没想过你为什么爱我么?”薛洋没了气焰,委屈的像是丢了糖果的孩子。

      晓星尘略一沉思:“没想过。我只想过薛洋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我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醒来。我死的时候是在义庄,醒来时却是在一间病房,死的时候眼是盲的,醒来时却能看到东西,你的样子也变了。我起初是想不明白的,但事已至此,我何苦多做纠结?唯一痛苦的就是占了陈星杨的舍,但是后来你拿了羊皮手书给我看,我也就了然了。这世上对对错错本就说不清的,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愿再在这些事上多做纠缠。”

      薛洋没想到晓星尘现在能够这样想,不死心地追了一句:“那你怎么确定我就是薛洋呢?因为记忆么?”

      “记忆?当然不是了,你也并不记得多少东西。”

      是的,薛洋突然想到晓星尘在病床上还未完全清醒时就已经叫他薛洋了。

      “我想,是因为金丹。”

      “金丹?”薛洋依稀仿佛听过这个词,一脸困惑等着晓星尘说下去。

      “大概是金光瑶用了什么秘术,可以让你经历轮回时金丹随你一同转世,不离不弃,这是不可想象的术法,应该真的是很难,不过金麟台奇闻异事太多,想必也不是做不到。但一般来说,灵器能感知到主人的金丹,而人却是不能的。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感觉到你身上有薛洋的金丹的气息。不是自你体内而来,是在你周身萦绕,我不懂,我很难讲明白,但是我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你就是薛洋。”晓星尘微蹙着眉,努力地在向薛洋解释着。

      薛洋颓然地趴倒在被子上,如同一只泄了气的气球:“我应该永远也理解不了你们那个世界了。太难了。”

      晓星尘噗嗤一声笑出来,薛洋还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出小孩子似的样子:“很难懂,对不对?我刚醒来的那段日子里,也是觉得这个地方太难懂了。所以我再想你跟我回去,也并没有办法真的带你回去。抛家舍业,远离父母,去到一个你可能永远也搞不懂的地方,薛洋,我不想你为难。”

      语气最后结束在一个温柔的停顿上,薛洋直起身看着晓星尘:“我一直都放不下我到底是谁,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喜欢薛洋,那谢牧怎么办,我没想到你是这样想的,你比我想的明白多了。”

      “你很执着,这不是坏事,但不要为难自己。”晓星尘想起薛洋为一根手指灭人满门,如今因为身份折磨自己折磨别人,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沧海桑田,这个男人换了几世,做的事,他也还是理解不了。

      “碎片是我藏起来的。”薛洋沉默良久,硬着头皮开了口。

      晓星尘吃了一惊,“什么?”

      “我错了,我不是不想和你回去,只是你当时让我以为你只想和薛洋一起回去,可我也是谢牧啊,我想要你那颗心给我这个人,而不是只给我脑子里的记忆。我以为你能看出来是我藏起来的,你本事那么大…”薛洋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他自己也听不见了。

      “我在这里哪来的本事呢?这具身体哪来的那些本事?”晓星尘哭笑不得,“那你还大肆翻找,只为了做样子么?”

      “我承认我做了蠢事,可我也是心情不好。我不论做什么你都不生气,你让我觉得只要我脑子里有薛洋的记忆你就会留在我身边,所以我…”薛洋觉得自己越解释越说不清,急的满头大汗。

      晓星尘一把握住他的手出声打断了他:“阿牧,别再纠缠于这些了,好么?你不是说你想找到我么?你已经找到我了,我们好好在一起,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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