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你是春天》混蛋不是蛋

1、《小侯爷》

　　那天夜里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月亮照进屋子里明晃晃的比白天还亮。

　　街上更声敲了三下，沈泉没有睡着，他身边的小侯爷也没有睡着。

　　沈泉紧紧靠着床沿，他们俩之间隔了半米远，足能再塞下一个人。

　　可之前不是这样的。

　　沈泉想。

　　之前什么样的呢？他眸子暗下去，沈泉不敢想。

　　他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冷风如群蚁撕咬着每一寸皮肤。

　　沈泉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刚被卖进侯府的那年，他刚十二岁。那天是冬至，他第一次见到小侯爷。小侯爷光着脚正蹲在地下逗猫，忽然回头问他：“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他忘了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那双眼睛又清又亮，像泠泠的泉水，又像寒夜的繁星，犹如一道惊雷劈的他不知今夕何夕。

　　他还梦见和侯爷一起爬树，翻墙，吃板栗，他甚至还和小侯爷一起入了学堂。他听见一个书生说小侯爷是纨绔是小奸臣，他屡起袖子冲过去推他一把，说才不是！

　　为什么不是呢？他问自己。哪家小侯爷会让仆人踩着自己送幼鸟回窝。

　　夜里风凉，他不由得抖了抖，身旁有人把被子挪了挪。

　　沈泉又梦到侯府被抄家的那晚，那火烧的可真大啊！火光数十里都能瞧见，他拖着被自己打晕的小侯爷逃出了京城。他们开始流浪，小侯爷一连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沈泉怕小侯爷出事不敢走远，就在附近的店里打杂赚点碎银。

　　那时候日子可真苦啊，沈泉赚的钱还不够吃饭，他只能不停地赊账再还钱。那时候的日子也是真美啊，美的像一场沈泉不愿意醒来的梦。

　　他又梦见小侯爷终于肯吃饭了也肯出来走走了，但他还没来得及欣喜两日就在旅店门前看见了一架马车，那车是黑底暗纹，车旁灯笼上写了一个“贺”字。

　　沈泉猛地打了个激灵，霎时醒了。

　　哦，对了。那不是梦。

　　他昨晚刚看见。

　　小侯爷的挚友来寻他了。

　　他没敢回去，在街上逛了半宿等贺府的马车走了，他才回来的。

　　小侯爷没提，他也没提。
　　明明谁都没提，中间还是隔了半米远。

　　小侯爷放在桌子上的钱袋子他看见了，鼓鼓囊囊的一袋，像天上砸下来的大馅饼。沈泉没动，趁着小侯爷不注意把袋子放到了柜子底层那个打包好的灰色包裹里。

　　沈泉又睡着了，这一回他做了一个美梦。

　　梦见侯府没被抄，小侯爷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正跟他的好友下棋。好友眼看就要输了，皱着脸问他能不能悔个棋，小侯爷甩甩衣袖笑得灿烂说可以。

　　这个梦里没有沈泉，可他还是很高兴。高兴的眼泪都滚了出来，沾湿了枕头。

　　一阵车轮声把他从梦中惊醒，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床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他顾不得整衣洗漱，东倒西歪的跑下楼，跑到旁边卖栗子的店，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匆匆抓起一把就跑，路上拦住一架牛车，求人往城外跑。他剥着刚出锅的栗子，一个又一个，也不嫌烫手。

　　出了城，牛车怎么也不肯再拉他了，沈泉求了又求，在地上哐哐磕了几个头。最后没办法，沈泉用衣服兜着板栗，走山路想抄近道拦住马车。

　　荆棘划破了他的脸，一条又一条，汩汩的血从伤口流出来，染花了他的衣裳。他一刻不敢停下，他跑着，眼看就要追上了，却不留神摔倒了，兜了一路的栗子，骨碌碌的撒了一地。

　　他不恨小侯爷，他知道他的抱负，知道他的热血，知道他想为父母讨回公道。贺家少爷给了他这个希望，他说案子要重审。沈泉知道这对小侯爷来说多么重要，知道他活着就是在等这天。

　　但他也知道老侯爷谋反恐怕是真的。

　　要不然为什么当年忽然秘密买了自己入府，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尸体替小侯爷去死。他甘愿替小侯爷去死的，可小侯爷不要。

　　他还有一句话没跟小侯爷说，那句话他从前不会说，不能说，不敢说。等到能说的时候，他又不愿意说。

　　他拦不住小侯爷，也没资格拦小侯爷，他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喊他一声，子阳。

　　【尾声】

　　过了许久以后，小侯爷才知道原来栗子是要剥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