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渊大家一起爬》丹文

132、朱砂和酒

　　还未赶到村东头，空气中飘荡着腐烂之气阵阵袭来，愈近愈浓，呛人鼻息。

　　等抵达目的地之后，眼所能及之处，尸横遍野，腐烂在一起。近六千具尸体，堆积如山，触目惊心。
　　原本绿草如茵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地上，全被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接近半数的尸骸表面长满了蛆虫，苍蝇在空中打转，停留在尸体上，借由最后的营养繁育它们的下一代。

　　但若是稍微观察一番，会发现这些尸体完整，并没有新鲜的伤痕和大量的血液，像是被无声无息地被鬼魅吸取灵魂而死。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双目紧闭，其中还有些面容安详，应是没遭遇什么痛苦，而那些面容狰狞的，也不知经受了哪一种折磨才慢慢走向死亡。

　　无论痛苦还是安然，最终都以死亡而结束；活着的人也慢慢往这个终点靠近，只不过在抵达终点之前，谁也不知还会遭遇什么。

　　修华和清薰一同在附近查看，想寻个风水宝地用作公墓。

　　按照常规，这些人都是身染疫病而死，所以无法像正常那样土葬，必须火化成灰。

　　“如果说伊贾村没有特别的风俗习惯，那便进行树葬，由各自家人领回骨灰，选择一棵树，将骨灰洒在树下。“

　　修华和清薰坐在一棵树下乘凉，吃着路上刚摘的新鲜野果解渴。两人均觉得现在这个地方不错，依山傍水，得风顺水，且明堂开阔，太阳光照最长。就在村子背面靠山处，近那片蔚蓝色湖泊——烈焰湖。

　　听到修华这样说，清薰只应了声，没多说什么。

　　此时山间清风袭来，方才缓解他们走路时的汗热。

　　修华忽然看着清薰，发觉他额头微微泛红，问：“只是戴着面纱会不会额头不舒服？”

　　清薰轻轻用手背抵了抵额头，说：“还好。我已经叫画丹画青顺便帮我去取回斗笠了，应该还在那个庙里。”

　　“嗯。”

　　“再过去一点就是云凤村了。”清薰目视前方道路，喃喃道。

　　“怎么了？”修华见他心事重重，便问。

　　清薰收回视线，只说：“没什么，只是与那位画师有约，昔日一别，希望再能一见。”

　　“那不难，等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我便与你一道前去。”

　　“不必，少殿事务繁忙，我自己去便好了。”

　　修华看着清薰欲言又止，最后不容商量地说了一句：“一起去。”

　　画师？他倒要看看什么样的人能让清薰这么时刻牵挂着。

　　清薰自是不知修华心思，觉得他体贴入微，于是笑了笑，温声细语说了声：“谢谢。”

　　“我们之间不必言谢。”修华一本正经地说道。

　　清薰想了想，于是道：“少殿，你真好。”声音清脆如同玉珠落盘，犹带余音。

　　这下，修华绷不住了，一阵心猿意马，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随意咬了两口手上拿着的果子，已经不知其滋味了。

　　“那……我们先返回，现在朱砂应该已经送来了。”

　　“好。”清薰起身拍了拍衣摆，修华最后将手中果子咬了几口将果核扔到小山沟里，还开玩笑地跟清薰说：“来年又长出一大棵果树。”

　　清薰双眼流露出孩童般的好奇和疑惑，“这样可以吗？但我之前种过几次别的果树，就算真的发芽了也很容易在长成树苗之前死掉。”

　　修华忽然想到画丹之前对他说清薰致力于栽种各种水果蔬菜以及草卉，现在看来果然不是胡编乱造的。

　　“命大的话能活，自生自灭吧。”对这些东西也一窍不通，修华只能这么回答了。

　　“每一粒种子，每一棵幼苗都有自己的脾气，所以还是要细心对待才行，说不定有好的结果。”

　　听到清薰这样说，修华看着他，认真地问：“你真的觉得用心了就有可能得到好的结果？”

　　清薰点点头。

　　“有道理。”

　　修华随意摘了一片树叶拿在手中，往前面走去，清薰走在后面。

　　“一会儿我们再摘一些果子回去，许多人一直没有怎么吃东西。”清薰说。

　　“嗯，方才我们经过的林子好像是当地村民自己种的桃树和李树，正是采摘期，一会儿我们能拿多少拿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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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修华把外衣都脱下来用以装运桃子和李子。

　　清薰本来也是要这样做，但修华拦住他，“你好歹心口挨了一刀，大病初愈，搬不得东西。何况这么多也够吃了。”

　　所幸修华的衣物都是最上等的面料，最精细的做工，所以做成一大麻袋似的，装得鼓鼓的扛着回去也不见得有丝毫损坏。

　　走回村东头，便见得一翩翩少年远远站在哪儿，像是走神儿似的，直到修华和清薰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而且跟受到惊吓似的，秀美的一张小脸儿露出奇怪的表情，在看清楚是修华后，才松口气，怨声道：“少殿，你吓我一跳。”

　　修华将一大袋果子放下，有些莫名其妙地问：“跟个木头人似地矗在这儿，谁比较吓人？”

　　“你扛这么一麻袋的东西，跟个山野莽夫似的，我就……”

　　“是不是睡得不够多？”修华卷起袖子，作势要教导教导他，星明立刻举手投降，“我错了，少殿，别动手，动手更像。”

　　修华一时气绝，逮着他一通检查，弄得他嗷嗷直叫。

　　“别别，少殿，清薰师都在笑话我们。哎呀——疼……”

　　修华看了看清薰，发觉他果然眉眼带笑，内敛温然。

　　“我看你恢复得还可以嘛。”修华放开星明，拍拍手如是说道。

　　星明揉着胳膊肘子，面露委屈，说道：“我就算恢复再好也经不起你这样蹂躏啊。”

　　“你不好好休息跑这儿来干什么？”

　　“听说你要朱砂和酒，我就给你拿来了。”星明指着脚边的一个罐子和一方盒说道。

　　修华蹲下身查看了一番，随后从脚边捡来一块长方石头打磨光滑，准备研磨。

　　“清薰，你在那边阴凉处歇息会儿吧，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星明你也去。”

　　“我跟你一起画符，不然你一个人非画到太阳落山不可。”

　　“我方才查看你的身体，气血不足，经脉不畅，就算勉强画下来，结界也薄弱得很，反而耽误事。”

　　听修华这样说，星明一下子焉了气，说：“还不是因为在往生殿用化水符过多导致的。”

　　“化水符？你用化水符就将石雕毁了？”修华觉得不可思议，看了看清薰，他同样也是觉得奇怪。

　　“对啊，你知道我属性为水，御水术我是最擅长了。待那些侍卫好像接到命令离开后，我观察了半天，发觉这凤凰石雕发光发热，一时难以靠近，也不能随便动手，最后没有办法，我只能用我最擅长的阴阳术了，要是不一击即中，估计被发现就完了。那时太用力过度，现在都恢复不过来。”

　　“按理说凤凰属性火却也不至于这样就被水摧垮……”修华想了想，忽然道：“凤凰涅槃。”

　　清薰点头道：“涅槃重生之际，也是最脆弱之时。”

　　“所以是这样才会改了里面的布局，甚至是名字吗？”星明不解。“锵来国是什么意思，改成往生殿是为什么？”

　　“比起这些，倒可以想想究竟要重生的是谁，这一切是为了谁而去做的。”修华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凤凰吗？”星明问。

　　“的确像是如此，只不过这种族群是我们所接触不到的，所以许多事大概也都想不通。”清薰道。

　　星明面露惊叹之色，“真的有凤凰啊。”眨了眨眼睛，又问：“那岂不是也有龙咯？”

　　修华对星明的脑回路一时不解，“怎么想到龙了？”

　　“因为我在古书上看到描写龙生活在水里，自由自在，快活得很。”

　　“鱼也是这样。”修华没有感情地回了一句，再倒入一些白酒，继续研磨。

　　“但是只有龙高大威猛，是水中一方霸主。”星明声明。

　　“水里的事你怎么知道。”修华回答之后，突然意识自己果然被星明带偏了，也完全不知为何扯到龙的身上。刚想说回归正题，清薰也来了一句：“就算不是霸主，不去招惹谁，也不被谁招惹，倒是谁也羡慕不来的生活。”

　　“对啊，而且只能我欺负别人，不能别人欺负我。”星明一脸满足之意。

　　“就你这样，做什么都要被欺负。”修华语气颇有些宠溺意味在其中，星明听了后撇撇嘴，道：“我看也不是谁做事都这么靠谱，那个凤凰石雕明明那么重要，却还是这么疏忽大意，轻易被我摧毁。”

　　修华和清薰均没有接话，各有所思。

　　一会儿后，修华将朱砂墨研磨妥当，便要围着摆放尸体的地方开始画符，催促清薰和星明快去阴凉处歇息，自己去向稍远处。

　　等到符画完，过了整整三个时辰，已到酉时。现正直盛夏，需戌时过后方才日落。

　　修华浑身酸痛，因长时间暴晒而有些眩晕，太阳穴处仿佛有血管突起跳动着疼。他生来便不怎么能晒太阳，平时比较注意，所以皮肤还如同小时候那般森森发白。这样的特性倒像是鬼一般，修华不甚喜欢，觉得有些矫情，但惜命之心尚且有之，所以倒也不做故意伤害自己身体之事。

　　修华走到他们歇息的树荫下，看见清薰靠着树干闭目熟睡，星明也倒在用树叶简单铺了一层的垫子上酣睡。看他们两个，都尽显疲惫之意。

　　修华到清薰身边坐下，注视了他片刻，随后自己也靠着树干挨着清薰闭目休息，这眼睛一闭，倒真是很快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