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三里

1、那年春去后，谁人还识君

　　第一次见到他，还是颜错10岁的时候。
　　那是一个早春，暖暖阳光照耀，空气中混着淡淡的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暖暖袅袅，好闻得很。路两旁的粉嫩樱花，开的洋洋洒洒，偶尔遥遥落下一两片。
　　路的尽头，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的乐声从远处传来。仿佛是塤，颜错也不确定，只觉得满耳的杏花微雨。这曲调虽轻快，但在轻快的释然中夹杂了些微的苦涩，淡淡入心，挥之不去。
　　颜错路的这头，低头聆听。安安静静，但拿着书的手，由于过于用力，指骨泛白。
　　忽然奔来一群少年，脚步轻快，言语嚣张，甚是聒噪。他们将颜错围住，脸上都挂着明显的恶意的笑。颜错仍旧低着头静静听着。
　　为首的一个小胖子看了颜错一眼，笑道：“颜错，怎么在这傻站着？不用回家给你老妈相男人么？”听着这句话，周围的少年都放肆大笑。
　　少年们的笑声太大，掩盖了隐隐的乐声。颜错微恼，抬头盯了小胖子一眼，满眸危险气息。小胖子的心一阵急跳，笑也顿住。
　　周围的孩子觉得气氛不对，纷纷止住笑声。乐声施施然传来，颜错复又微低下了头，危险气息不存。
　　小胖子微愣，恼自己竟然害怕这个小白脸。又笑道：“听'颜小姐'说，你的小名叫'多多'啊，不知道'颜小姐'叫你多多，是希望你幸福多多，快乐多多，还是她自己男人多多啊！”
　　小孩子，总是不知道自己父母的话多么尖酸刻薄，只觉得很有意思，而且现学现用，学的像模像样。
　　刚听到这句话，颜错猛的抬头，满眼的震惊，恼怒，不甘……然后，他闭上了眼，紧蹙着眉。再睁眼，只剩满目黑沉。
　　颜错忽地向小胖子走去，抬脚便踹，用尽全力，饶是小胖子将近100斤的块头，仍旧被踹得坐到了地上。
　　小胖子愣了，周围的少年都呆了。第一次见颜错有情绪，第一次看到他反击。他们都不知道，“多多”是颜错爸爸给他取的小名，“多多”是他的禁忌。
　　“你们还愣着干吗？给我揍他！”小胖子自觉没有脸面，红着脖子怒喊。
　　愣住的少年们这才回过神来，横眉竖目地围了上去。刚要动手，一个春风化雨般的声音响起：“这是在干什么呢？”语气里三分清朗，三分笑意，四分危险。听得几个少年浑身一颤。
　　颜错微微抬首，首先入目的，是面前男子的衣着，很奇怪，竟是古装的扮相。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衣袖和衣襟处是血红色的条纹，腰间系着条同色系的血红的腰带，衣袍无多余缀饰，只在下摆处染绣着血色的他不认识的花朵，通身的气派，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头抬得再高点，颜错看见了那个人的脸，一瞬间感觉特别怪异。这个人长得……怎么说呢，太可爱了些，白白嫩嫩，还有些婴儿肥，因那三分好奇而睁着的眼睛，黑亮亮，圆溜溜的，乍一看，活脱脱一个少年模样，但从这人的身量看来，定不会是个弱冠少年。
　　他眼角纹着黑色的纹路，又生生毁去了他可爱的少年模样，透着几分狰狞与危险。还有他嘴角挂着的笑，很淡漠，眉眼间，却又真的是好奇颜色……
　　他的头发很长，黑而亮，只用条血色丝带绑着，自然下垂。
　　一群少年全都愣住了，都觉得这人漂亮的不像话，却也奇怪的不像话，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觉。演员么，怎么一身古装呢？
　　来人见众少年直愣愣得看着他，却都不答话，笑意淡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颜错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只塤。
　　“啊，刚刚那只曲子是他吹的么”这么想着，颜错又仔细地研究他的眉眼。真的是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哥哥。
　　这些都先不管，颜错微微一笑，道：“哥哥，他们都欺负我，你帮我揍他们！”语气娇娇糯糯，满是狡黠，众人听来只觉得吃了一只桂花蜜汁的汤圆，甜甜入喉，暖暖润润。
　　时与容也被他软软娇娇的声音软化了，但更多是觉得这孩子或许与他臭味相投，刚刚明明一副冷性模样，现在却装的这般天真。好有趣的孩子！这么小，扮猪吃老虎却玩的这么溜！
　　那群少年乍听说这是颜错的哥哥，瞬间觉得他刚刚的笑多么令人毛骨悚然呀，遂转身拖着小胖子走。小胖子耳边还回响着颜错软糯的声音，迷迷瞪瞪竟真被拖走了。他想：“颜错要是一直这样对我说话，我一定不揍他！”
　　时与容目送他们远去，心想：“该露出真面目了吧”转头，果真看到了那孩子脸上消而复现的冷漠模样。
　　“你刚刚吹的曲子叫什么？”颜错抬着头，阳光太过刺眼，他却仍大睁着，尽管眼中已氲着淡淡雾气。
　　时与容想逗逗他。
　　“喂喂喂，刚刚不是还叫哥哥么，怎的这会子不叫了，惯会过河拆桥的么？”他觉得这小子扮猪吃老虎比他玩的还好，刚刚那份软糯，可是把他的敌人“迷”的七荤八素的呢！他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个宝，眼角眉梢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颜错愣了愣，“你又不是我哥”颜错小声嘟囔，脸色微红，他挺喜欢这个漂亮哥哥的，但他不可能有哥哥，弟弟妹妹或许……或许还会有很多……
　　时与容打量着这孩子的脸色，刚刚好像看到了些许这个年龄该有的羞怯脸红，但转瞬又被冷漠苍白替代。
　　“你刚刚在想什么不开心的事？”时与容轻轻地问，竟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没什么”颜尚然很是冷淡。“谢谢你，我要回家了。”
　　颜错转身就走，没有注意他身后那个人尴尬的摸了摸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