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龙志》泌卡

2、重返桃花境

　　002.重返桃花境

　　桃枝此刻在地道中听得清清楚楚，她害怕极了，两条腿发软无力，挪动不了分毫。只能直勾勾地盯着门板的位置，有那么一瞬间，桃枝觉得已经看到了门缝的那道光越来越大，可突然门板又被盖了回去。

　　这自然是半夏动的手，眼看这些人就要打开门板了，半夏双眸一红，她面部的鳞片立刻变大变粗，将眼睛以下的半张脸全部遮盖起来，双臂上的肌肉瞬间膨胀将衣服的袖子都撑破了。伴随着半夏的怒吼，几个大个儿就被她撂倒在地。

　　“把她按住喽！”闯入者乱成一团，十几个人都扑了过来，把还未完全龙化的半夏死死的扣在地上。

　　“罪人半夏！你和人类通婚还生下了混血半龙，简直是恬不知耻！要不是龙族族长念在你身为前龙族女官，也还算是有些威望，才会网开一面，只让你们母女放逐离岛。如今族中需要集结所有半龙，你竟敢阻挠！还敢伤了我们亲卫队！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的女官半夏吗？！”说话的正是方才被半夏拉住衣角的官爷。

　　“呵，恬不知耻？！”半夏听了传令官的话不禁失笑，“当初的判罚已经是经过族长和长老们的合议做出来的，怎么现如今还有翻旧帐的道理吗？如果说我生下半龙是恬不知耻，那也是在族长的言传身教下受到的启示！”

　　这句话声音不高，却足以震撼每一个人的心，现场的空气瞬间凝结。

　　龙族中有个谁也不能议论的秘密，说是秘密，可所有的人却都知道。

　　在十年前，族长还是世子的时候曾带着身为女官的半夏出岛为自己的部族寻求与人类的合作，但是等他们回来时族长却带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半龙，这个半龙正是族长与相协商的人类部族的女子通婚生下的孩子。当时族里的长老碍于老族长的权威与施压没敢有什么动作，不过大家对于半龙这个身份的鄙夷却是不言而喻的。几年后，老族长去世，世子成为新一任的族长，他再次派女官半夏前往人类部族进行协商，说是协商，实际上是族长想要接半龙世子的亲生母亲回来，可半夏阴差阳错来到了另一个部族，等到她回来时龙族长老们发现半夏竟然有了身孕。

　　短短四、五年的时间里，龙族高位者中先后出现两个半龙，这让保守的长老们很是难堪。他们不能惩治族长和他的子嗣，于是把这几年来累积的怨气全部都发泄到了女官半夏的身上。

　　族长深知长老们这是在利用半夏的事情来指桑骂槐，又出于对半夏共事的情谊，便力排众议也要保半夏和桃枝。

　　龙族的民众这几年因为族长对于人类的好感而给部族灌输着众生平等的思想，在半夏母女的判罚一事上，民众与族长站在了一条战线上。长老们不敢与整个部族为敌，于是只能妥协，半夏母女只得到了流放离岛的惩处。

　　尽管在这一次的事件中半龙得到了保护，可也就是因为有族长的庇护而已，排挤半龙这种思维仍是根深蒂固的，并不会因为族长这短短几年的宣导和这一次事件就发生实质上的变化。

　　半夏本以为逃过一劫，可未曾想到长老们竟如此心胸狭隘，表面上迎合民意，可背地里却等着事件的热度消散之时再下毒手。想必是个人心里都会清楚，桃枝若是真的跟着他们走了，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半夏！藏匿半龙！对长老、对族长不敬！袭击龙族亲卫队！你这是要叛族吗！”传令官瞪大双眼训斥着半夏。

　　可半夏哪里会在意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叛族？哼！无稽之谈！”她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整个房间中一时之间竟无人反驳。

　　“还嘴硬？！看来不动刑，你是不会招了！”传令官定了定神，心想着可不能在下属面前丢了威严，于是从腰间抽出了鞭龙绳，“这种鞭龙绳，想必半夏女官还是有印象的吧？这绳中混有金刚石的碎片和对龙族皮肤有损伤的草药汁，即便是龙族的壮年男子也很难承受住三鞭。当年，还是族长亲自研制出这种鞭龙绳让半夏女官你随身携带，好去在龙族之中行使你的执法权。啧啧，只是没想到，这鞭龙绳的滋味你如今要亲自尝一尝了。”

　　传令官的嘴角挂着狞笑，他话音刚落抬手就是一鞭子，半夏额上的龙角竟被生生抽断了，钻心的痛让半夏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可她不敢发出半分声响，她生怕自己的声音会顺着地道传出去，生怕自己的声音会让已经逃跑的桃枝动摇，生怕桃枝会跑回来自投罗网。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受这些人的折磨，她只想桃枝能顺利逃到苍术那里寻求庇护。

　　然而半夏不知道的是，她的女儿桃枝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一直躲在地道中听着鞭龙绳一下下落在自己的身上。

　　“呜呜……”

　　地道中的桃枝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哭声通过地道的扩音，让屋内的人立刻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还抓不住你这个半龙杂种吗！”

　　桃枝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从那个黑暗的地洞中拎了出来。

　　“放开她！”半夏被压在地上，奋力地挣扎换来则的是更猛烈的压迫。

　　桃枝听到半夏的嘶吼后终于回过神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开，想要冲到半夏的身边，这是她的娘亲，她要保护自己的娘亲。桃枝焦急地呼唤着半夏，丝毫不畏惧正瞪着她的传令官，“娘亲！娘亲！”

　　“老实点！别乱踢腾！”传令官用手中的剑柄狠狠地敲在桃枝的头上。

　　桃枝的头上立刻有一道紫红色的血痕缓缓流下，从没受过这种暴击的桃枝不禁愣住了，几秒过后这个5岁的小女孩号啕大哭起来，方才要救自己娘亲时的坚毅都荡然无存。

　　此时的桃枝才真正像是一个孩童。

　　传令官厌烦孩子的哭声，抬手就要打，突然被门口的一个低沉的男声给镇吓住了。

　　“你们在干什么！”发声的男人也是一身亲卫队的装束，不过和房间里的人不同的是他的腰间有一条紫色的腰带，这是权利的象征，来人正是龙族亲卫队队长——苍术。

　　“苍术叔叔……”桃枝泪眼婆娑，小小的脸蛋儿涨的通红，当她辨认出来人后，不觉心头一松便晕了过去。

　　“苍术大人，我们这是奉命行事，要将半龙桃枝带回去给族长。”传令官回答的声音里有些发虚。

　　“族长命令让你鞭笞半夏了吗？”苍术手一挥，那些压住半夏的壮汉竟被莫名的力量给振飞了，半夏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从地上爬起来冲向传令官，一把夺回了已经晕厥的桃枝。

　　“她，她反抗亲卫队……好多队员都受伤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动手……”

　　传令官蜷缩着脖子，看也不敢看苍术，为自己开脱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那桃枝呢？她也反抗了？也让好多队员都受伤了？！”苍术将半夏和桃枝护在自己的身后，向前一步步逼近传令官。

　　“这……她……她逃跑！违抗族长的命令……”

　　传令官眼珠转动的贼溜，他见苍术只身前来，恐怕仅仅是为了与半夏的私交，自己这队人的真实身份可能还没有暴露。有了这个鸡贼的想法后，传令官竟直起身子来。

　　“苍术大人！我们可是奉令前来，就算您是亲卫队长，也不能这般阻挠亲卫队的公务……”

　　传令官正沉浸在自己的“义正言辞”中，结果下一秒他就以极其扭曲的身形倒在房间的角落里，只能哼哼唧唧地表达着自己身体的痛楚，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苍术回过头看着伤痕累累的半夏和她怀中的那个小粉团子，怒火无法抑制，他眼下原本和肤色相近的鳞片也在转为赤红色。海边的湿气到了苍术的身边竟被他的怒火烤到蒸发，在一大团水蒸气中苍术的身型也发生了变化，全身的肌肉膨胀起来，两只手更是变化成龙爪。

　　在屋里的其他人看了都向后退去，苍术是龙族战力最强的战士，能与他的力量抗衡的人都只存在于龙族的史书中，在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所有人都想着如何才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这间简陋的茅草屋并没有给他们逃生的后门存在。

　　“苍术大人！传令官可是代表族长来的，您这样不合法规。”亲卫队中有人大着胆子辩解着，“您不能因为自己跟半夏这个叛徒是好朋友就公然与亲卫队为敌啊！这不是要害了我们全部的亲卫队队员吗？”

　　“亲卫队？你们是哪里的亲卫队！”苍术脸前的水蒸气散去，所有人这才发现苍术的瞳孔都已经成了暗红色，房间内立刻没人敢再出声。

　　苍术缓步向前靠近那个传令官，所有的人都自觉地为苍术让路，“她们对我来说是如同家人一样的存在，岂是你这种小人能随意践踏的。”

　　苍术环视屋中的亲卫队，眼神中尽是鄙夷与厌恶，视线最后落在所有人腰间明黄色的腰带上。“进来！”

　　随着苍术的一声命令，从屋外又涌进一队人马，他们的装扮与屋内的亲卫队不尽相同，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们腰间系着亮眼的红色腰带。

　　“把这些假扮宗族亲卫队的家伙给我拿下！”

　　苍术的命令刚出口，屋内系着黄色腰带的亲卫队瞬间就被制服了，他们没有了刚才的凶狠，面对着红腰带亲卫队，他们的膝盖都软了，不需动武就一个个争抢着跪地求饶。

　　“苍术大人！苍术大人！饶命啊！我们是族中长老的护卫队，您不能对我们动手啊！”黄腰带队员突然自报家门，企图用长老的名号来压迫苍术。

　　“押到亲卫队死牢！我倒要看看哪个长老敢来死牢捞人！”红腰带亲卫队面对长官的指令丝毫没有迟疑，静谧的夜晚立刻被鬼哭狼嚎给侵占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出了房间，苍术才靠向半夏询问起来。

　　“你还好吧？”

　　“没有大碍，只是桃枝这孩子……”

　　半夏刚才已经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把桃枝唤醒。

　　苍术仔细检查桃枝头上的伤口，好在伤口并不深，再加上小孩子的愈合能力很强，血已经结痂了。苍术又喂她吃下亲卫队专用的回血丹，一顿操作之后桃枝的面色逐渐红润起来，但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亲卫队的回血丹也不好使了？”半夏有些急躁，“再喂一颗试试！”

　　“半夏！”

　　苍术一把握住半夏那向回血丹药瓶的手，“你冷静一点！桃枝还这么小，她需要休息。如今这孩子的脉相呼吸都已经正常了，你就让她睡一会吧。倒是你自己！龙角都断了，这可不是回血丹能治愈的，跟我回去把你自己整理干净，我再给你找一个好医生，仔细调养个半年，相信你断掉的龙角还能重生。”

　　经过苍术的提醒半夏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一定非常狼狈，但她顾不得这些，只是豪放地擦了擦额头上的血痕。

　　“回去？哪里？”半夏苦笑着，“我和桃枝还有什么容身之地吗？你难道要窝藏重犯吗？”

　　“我也想窝藏，可惜你那时就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那么久远的事情了，还提来做什么？”半夏怎会读不懂苍术话里的意思，可她那时就拒绝了苍术，现在又怎么会让这个男人来为自己的任性买单呢。

　　“是，不提也罢。不过，这次我是奉族长之令来接你和桃枝回去的，你要去的是族长的宅邸。”

　　苍术表明来意后，不禁发出一个小小的叹息。

　　“注意你的一言一行，都是亲卫队长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把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半夏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族长为何突然召我回去？”

　　“长老们因为半龙的事情一再作妖，族长怕你们会被针对，于是叫我来带你们回去。没想到这帮老家伙的动作竟还快了我一步，让你们母女受苦了。”

　　“怎么？族长这些年宣导众生平等的思想失败了？族人还是被长老们蛊惑了？”半夏很好奇，明明自己和桃枝在几年前就已经得到了龙族大众的认可，那时族长的宣导已经颇见成效，怎么几年过去了，那些腐朽的观念又反复了呢？

　　“哎……还不是咱们族长大人的爱子太能闹腾了，大众对于他的不满被长老们利用，重新挑起了针对半龙的势头。此次族长召你回去应该是要一起商量如何平息风波的对策吧。”

　　半夏听了苍术的话后不再出声，她心里明白族长急召她回去怕是另有所图，只可惜自己这位蓝颜知己虽然战力第一，可揣摩人心这种能力却如稚嫩小童一般。再加上族长那人心机颇深，苍术又岂能参透呢。回去后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能回去是好事，桃枝这孩子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了，有你这个聪慧的娘亲在，她未来想必也会成为我们龙族一代女官的。”

　　苍术并没有发觉半夏的沉默，他只是自顾自的编织着未来的蓝图。

　　看着老朋友这般兴致盎然的模样，半夏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她还是龙族女官，苍术还只是亲卫队中一名小队长的时光。苦过这五年的半夏突然在心中贪恋起这种祥和的氛围来。

　　“是啊，能回去就是好事。”半夏微笑附和着，对于未来要面对的一切，她不想再多想，“我的好桃枝，娘亲这就带你回桃花境。”

　　苍术带着众人登上回桃花境的大船，此刻，桃枝正躺在船舱中安睡，谁也不会预料到不久后的将来，这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会成为龙族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