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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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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月前。
那天天清气朗,思追和景仪好容易无事,跑去欢室逗兔子,结果又被打发去彩衣镇买天子笑。景仪踢着石头撅着嘴抱怨又被蓝夫人使唤,思追提醒他上次称呼魏无羡为蓝夫人被蓝启仁听见了是什么下场。两人逗逗笑笑走了大半程,眼看快到彩衣镇,突然从旁边树林里窜出一人,跃至二人面前。想是这一窜耗掉此人许多力气,竟然站都站不稳。思追和景仪被吓一跳,景仪出于本能举剑要刺,思追却一把推开他,接住即将倒地的那人。低头细看,此人身着一袭黑色道袍,身量修长,浑身是伤,面容竟然也被损毁,满是血痕,狰狞可怖。见思追揽住自己,那人挣扎着抓住思追胸前衣服呜呜嗯嗯,状似急躁却讲不出话来。
景仪又怕又气,冲着思追喊道:“此人看起来命不久矣,但你是认识还是怎么的,一点防备都没有!”思追看了景仪一眼,说“你快放信号,唤人来接应咱们,再看看周围可还有异样。”景仪虽然心中一万个不解但还是放了信号并查看了四周,返回道“一点异样都没有。这人不是在这受的伤。思追啊,他是谁啊?”“这人是宋子琛宋道长”,思追说道,“你还记得在义城遇到的宋道长吧。”边说着边举起了黑衣道人的剑给景仪看,“看,是拂雪。”听到这句话,那黑衣道人竟像是泄了气一样,松开了抓着思追的手,晕了过去。
景仪说不出话来,挨着思追坐下。两人等了一阵,蓝忘机带人赶到。听思追讲述一遍,又仔细看了拂雪剑。蓝忘机沉思一刻,对思追说:“你带着大家把宋道长送到欢…欢室去。”
魏无羡正衔着草根儿晃着二郎腿等着他的天子笑,却见一队蓝家子弟匆匆忙忙进了院子,为首的是思追和景仪。思追上前向魏无羡施礼并讲了整件事,魏无羡这才看到几个弟子抬着的宋子琛。他安排大家将宋子琛安置在厢房,遣了大部分人回云深不知处,只留下了思追和景仪帮手。
耗了几日,宋子琛始终昏睡,身上的伤口竟全无愈合之势。魏无羡看着宋子琛,很是无奈地对身后的蓝忘机说:“叔父和大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利器造成的伤口么?”
“不知。遍查蓝氏藏书,也没有线索。”
“你看,这伤口不足以致命,但遍布全身,脸上都没放过,而且伤口极深,看起来倒像是从身体里面向外刺破的。”
“嗯,同意。”
“若真是如此,怕是脏腑已然受损无法医治了。可是什么样的利器能做到如此呢?也未曾听过什么样的毒能有这样的效果。”魏无羡努力回想从当年从温情那里听过的各种毒药,似乎并没有这么厉害的。
正说着,突然宋子琛猛地坐了起来,咬破手指在被褥上大力写下“定魂符 共情”五个字,之后睁大双眼盯住魏无羡,似有千言万语要冲破瞳孔而出。盯了不过一瞬,宋子琛开始浑身颤抖,身上仿佛又多了许多新的伤口,鲜血如喷泉涌出,瞬间洇红了床褥。而宋子琛也用尽最后一口气,重重地向后倒去。魏无羡被眼前这一幕惊的有些呆了,蓝忘机眼明手快,一把揽过魏无羡换至身后,伸手蘸取了床褥上的鲜血,挥手画出七张定魂符,分别布在了宋子琛七窍之上。定魂符,需用被定之人鲜血画符,共制七张,在被定之人死之一瞬间分别布于其七窍之上,固其元神,防止魂魄飞散。蓝忘机布了符,转身去看魏无羡,魏无羡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宋道长刚才看我的眼神,我怎么有点害怕呢。”
“那我来共情吧。”
“害,说什么呢,我夷陵老祖魏无羡是那种胆子小的人嘛,我说的害怕不是那种害怕,而是好像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一下子走神儿了…”魏无羡又回味了一下那个眼神,“来,事不宜迟,我们快点共情吧。”
魏无羡与脑袋整个被黄色符纸包起来的宋子琛对坐在两个蒲团之上,蓝忘机将琴唤出,坐在魏无羡身旁。共情开始,魏无羡进入了宋子琛永不愿再进入的那个噩梦。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魏无羡睁开了眼睛。这次共情,或许因为宋子琛也是道术了得、灵力深厚,魏无羡对周遭的感知更为清晰。宋子琛一路探查薛洋的下落。“看来宋子琛知道薛洋被掘墓人传送符带走,却并不相信薛洋真的死了,怕是不见到尸首是不能罢休啊。”魏无羡暗暗猜测。共情只能看到对方感情最强烈,最想倾诉,思绪最为激烈的经历,宋子琛怕是找薛洋找的很苦,所以魏无羡才感知到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宋子琛走向卖饼的摊位,原来是饿了,突然一缕黑烟在宋子琛身后燃起,咻地一下魏无羡感觉自己被装入一只无形的袋子,经历了颇为颠簸地一段路程,直至骨头架子都要散了,才被人放下,随即锋利的金属刺破皮肤锁住了琵琶骨,手腕脚踝同样被刺穿锁死。
“啊…”魏无羡明确感知到了宋子琛的切肤之痛。蓝忘机看着魏无羡痛苦的脸皱了起来,额头满是冷汗,却也知此刻不能唤醒他,也只能是紧握住了他的手。
薛洋?!宋子琛睁开眼看清面前这个人。对,是薛洋!薛洋冲宋子琛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在宋子琛眼里却是阴森可恨。“啊!啊!薛洋!薛洋!”宋子琛大力挣扎,拽的锁在身上的铁链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激荡。“薛洋!你这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你偷袭我!你放开我!你敢不敢跟我光明正大的打一场!薛洋!”宋子琛恨不得自断手脚上前抓住薛洋。
“不错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骂人的词儿多了点儿,有进步。”薛洋阴阴地笑着,鼓起了掌。“不过我劝你省着点力气吧,这铁链子呢,我就不告诉你是什么做的了,反正以你的道行肯定是挣不开的。”薛洋盯着宋子琛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恨意,语气却还是亲切,“我今天呢请宋道长前来,也只能偷袭,毕竟流氓是不可能光明正大下帖子的,至于我请你来干嘛呢,宋道长,我有个好消息要和你分享”,薛洋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你看,那是谁。”
宋子琛顺着薛洋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有一人玉立于牢房门口,周身似有仙气缭绕,衣袂飘飘。薛洋冲那人挥手,喊道,“星尘,快过来我这里!”
那人缓步而来,如踏浮云,一袭白衣宛如月光,照亮这暗黑的牢房。走近一看,此人眼眉低垂,似有秋波流转,鼻梁秀挺,唇薄而无色,身量高挑却瘦弱,仿似无骨而立,风吹即倒。
宋子琛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不住的颤抖,如同掉进了千年寒潭,骨头缝里都是阴冷,牙关都止不住地颤抖。他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无尽地颤抖着。大脑空白,连喘息都忘了,五脏六腑绞在一起,却不知道疼。
薛洋对宋子琛的反应很满意,他附在宋子琛的耳畔,语调轻快,“看,晓星尘,你很想他吧。”
薛洋走到晓星尘的身边,一把搂住晓星尘,把脸埋进晓星尘的肩头,深深地嗅着他的头发。之后薛洋在晓星尘的发丝间微微露出半张脸,用阴鸷的眼神死死盯住宋子琛,快乐又满足地说:“他现在,是我的了。”
薛洋看宋子琛依旧横眉怒目却一言不发,眼珠一转,揽着晓星尘的腰身走近了宋子琛,道:“怎么,你不信啊?那我给你看看吧。”说完,薛洋伸手要去解晓星尘的外衣,宋子琛猛地大喊道:“我不要看!你要干什么!畜生!”
“你以为我要给你看什么?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薛洋住了手,复又揽住晓星尘,眉眼皆笑,眼底却是狰狞的恶意,“哦,”薛洋突然语调一转,揽着晓星尘又向宋子琛走近一步,“我知道了你在想什么了,哈哈哈哈哈,宋道长啊,看来你也不是什么抬首入世低眉出尘的清修之人啊,你很懂嘛,还是说,你们曾经,哎呀,让我想想,你们不是轻血缘传承重志同道合嘛,志同道合,结伴游历,这一朝一夕的,是不是也发生过点什么事儿啊?”薛洋的语气越来越严肃,揶揄之外又像是在认真询问宋子琛。
“呸!”宋子琛却没有发觉薛洋话语间的圈套,他用力啐了薛洋一脸,“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生,你可以折磨我,但你不要污蔑星尘!你真是太恶心了,你放开他!”
“哼,你这句话,我懂了,看来,你对晓星尘的心思,确实,不怎么清白啊”,薛洋擦了一下脸,却并不生气,反而像是得到了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微微点了点头,旋即又看向宋子琛,“不过,你不要再对我吐口水了,你可以骂我,吐口水我可不喜欢,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又能开口说话了,不过我既然能割你一次舌头,我也能割第二次。”薛洋松开晓星尘,贴近宋子琛,认真盯着宋子琛的五官看了看,猛地伸手握住宋子琛锁着铁链的一侧琵琶骨,五指发力,只听“咔嚓”一声,骨碎链断,宋子琛突地失去平衡,踉跄一下,扯得身上其他锁链咔啦作响。“嘶…”宋子琛剧痛钻心,倒吸一大口冷气,抬眼死死地瞪住薛洋,疼得说不出话。“宋道长,既然你回答了我的问题,那我投桃报李也告诉你一件事,你很想知道晓星尘是怎么活过来的吧,这还要多谢你当年没有一把火把他烧了,留得尸身,终能再见的。”薛洋又恢复了讥笑的语气。
“他的眼睛……”宋子琛死死地望着晓星尘,那里原本空空如也,此刻却有秋水荡波。
“哦,他的眼睛啊,他又能看见啦,你看啊”,薛洋像是突然说到了高兴事,语调轻快起来,转身走到晓星尘面前,面色温柔,“星尘,你亲我一下。”说完,薛洋歪着头对晓星尘笑起来。
晓星尘刚才大半晌都没有说话,一直淡淡地看着宋子琛和薛洋,仿佛一点生气都没有。此时听到薛洋的要求,突然低头浅笑,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色,半羞半嗔的应他:“薛洋,你又要闹,不行,这是在外面。”
“不嘛,你亲我一下,我们出门前抽了签,我抽到长签,你欠我一个亲亲。我就想你现在亲亲我。”薛洋突然变成了一个向大人索要糖果的孩子,拉着晓星尘的衣襟左右摇,伸着脑袋把嘴巴送到晓星尘面前,微微闭上了眼。
晓星尘轻转头看向宋子琛,似乎从不认识这个人,只是要在此人面前做羞事,眼中尽是羞涩,又推却不掉,只能不好意思地向宋子琛点了下头。接着转回头,在薛洋面颊上轻轻印了一下。
“你这个假正经,竟然只是亲亲我的脸,我生气了,哼。”
“好了,回去再说”,晓星尘探手揉了揉薛洋的头发,满眼亲昵。接着又小声说道:“这人是谁?你与他争吵半晌,似乎是认识我么?我也不太记得了,但是你把人这样锁着终究不好,伤重如此应该也逃不出这间牢房,不要锁着了。”
“好,你说不锁就不锁”,薛洋得了亲亲很是高兴,又最是吃晓星尘的劝,走上前封了宋子琛的灵脉和穴位,一挥手,除了宋子琛手脚和另一侧琵琶骨上的锁链。
宋子琛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两人刚才如此一番调情,三魂七魄早已被震到了九霄云外,被薛洋除了锁也没有反应,重重跌倒在地上,仿佛傻了一般。这一幕对他的刺激,比当年在义庄外听到薛洋和晓星尘说着谁去买菜强烈何止千万倍。
薛洋看宋子琛呆傻的样子,非常有成就感,贴近他的耳朵说道:“怎么样,宋道长,你满意了么?你以为你夺走了晓星尘的眼睛,他就要瞎一辈子?怎么可能呢”,薛洋得意又轻蔑地笑笑,凑近宋子琛的耳朵,压低了声音恨恨地说:“你知道那是谁的眼睛么?是阿菁的。那个臭丫头不是要当晓星尘的眼睛么?那我就如她的愿吧。谁让她看见你,还把你引到义庄来,还把这一切都告诉晓星尘,这个臭丫头!”薛洋眼色愈发阴沉,“要不是你们两个,我和晓星尘还是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他也不会自尽,你们两个坏了我的事,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们两个!”
宋子琛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去想些什么。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晓星尘是怎么了,薛洋到底想要什么,宋子琛的脑子已经乱了,他只觉得这是一场噩梦吧,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