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奇诡探案录》迷麓

41、追忆

　　笼罩在静谧月光下的湄公河，水道蜿蜒曲折。淳风轻漾着将一片树叶吹到水面上，拂起涟漪、荡起波光。岸边墨绿色的原始森林中，间或传来鸟儿啼叫之声，令人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之感。此时柳月正站一叶轻舟之上，享受这难得的祥和光阴。几只鹦鹉时而飞起，时而又落在她的脚下，显得十分活泼。两名鹦鹉死士正持篙驭船，刻于脸上的七彩鹦鹉图腾依旧森郁可怖。
　　柳月收回凝望河道深处的目光，渭然长叹一声，回过头来，道：“Nhanh hơn。”鹦鹉死士应声加快了掌篙的速度。
　　舢板驶于悠长的水道上，穿梭在芦荡之间，悠游如时光的流转，将柳月的思绪带回了那个令她一度不愿回想的往事之中……
　　1969年冬，时年二十二岁的柳谊豪逃回了正处于动荡中的中国。赴越前，以特别行动组成员身份在部队中进行紧张训练的他，并未受到“全国一片红”的波及。然而当他回到国内，才得知行动组已被“清队”精简，虽然无法了解内幕，柳谊豪却敏锐地感到如果这时贸然出现一定没什么好下场，于是便决定先回家乡云南富宁安顿下来。他由陆路转水路，经普厅河来到峰峦起伏、绿树成荫的富宁。富宁地处边陲，东南部与广西百色接壤，南部与越南河江省接界，地理位置十分敏感。
　　柳谊豪一路避人，取道山间小路，回到了丛林深处那座已变得一片破败、处处标语的村寨。自幼失去双亲的柳谊豪换回壮族的服装，将吊脚楼建在村寨靠近深山的一角，过起了隐居生活。他平时话不多，也不对村民们透露自己这几年究竟去了哪里。但他不忍心眼看着乡亲陷入极端困难的生活，于是常常深入山中，打回些猎物分给男女老少，谁家有需要帮助之处，他也从不推托，因此村民们对他十分敬佩。
　　身手不凡、侠肝义胆的柳谊豪得到了一位天津支边女青年王隽耕的爱慕，二人于1973年成婚，1978年，独生女儿柳月儿出世。这一年，中越边境颇不平静，3月份，越南入侵柬普寨，红色高棉政权转入游击战争。为了自己的国家安全，欲通过“教训越南”，打破苏联在地缘上对国家的包围，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了。
　　越军的不断骚扰令人们草木皆兵、忧心忡忡。进入1979年后，越南开始了变本加厉的武装挑衅活动，先后侵犯了广西壮族自治区防城、宁明等县，并屡次进犯云南富宁，打死、打伤中方人员难以计数。这时的人们刚刚走过了长达十年的混乱局面，本以为生活已现曙光，却不料又遇战火，无奈之下，乡民们只好躲入深山。
　　从记事起，柳月儿就发现父亲经常会莫名的消失几天，然后伤痕累累地出现，这时母亲会安静地出去打一桶水为父亲擦拭身上的血迹。柳月儿从村民们对父亲越来越恭敬的态度和零星的言谈中，也能猜到一二，自己的父亲一定是出去打那些坏人去了。偶尔，她也会见到父亲独自一人坐在波光潋滟的普厅河支流旁发呆，似乎那宁静的河面上刻着如绢往昔，似水流年。每当父亲回头看到站在一旁表情腼腆羞怯的女儿，总是用一双大手将她举起来，抱在怀中，然后用低沉而平静的嗓音为她轻唱着《布洛陀经诗》，给她讲述着日月天地的形成、各种农作物和牲畜的来历。在柳月儿心中，父亲和那布洛陀神一样伟岸。
　　渐渐长大的柳月儿从父亲口中知道了这个沉默汉子的经历，令柳月儿最愤恨的，是一个名叫苏罡的坏人竟然曾对父亲痛下毒手，令他险些丧命。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平静的生活在柳月儿中学毕业那天被打破。当她兴高采烈地手捧成绩单，想像着父亲赞许的目光，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几个面目狰狞的越南人将她劫持，从此，柳月儿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亲。
　　柳月站在已失去光彩的神秘宫殿前，脑海中浮现出霍零温和的眼神，耳畔似乎又响起他为自己吟唱《布洛陀经诗》的美妙声音……一阵血腥味将柳月从恍惚的回忆中唤了回来，她使劲地甩了甩头，赶走脑海中的画面。这种味道对她来说太熟悉了，自从十六岁来到这里，就没有一天不与这种血液的腥气味相伴。
　　柳月将视线落在身旁不远处的一片面积不小的洼地上，上面分布着凌乱的脚印，东倒西歪的草藤上洒落着一些早已干枯的血迹。柳月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地面。即使在这个年平均湿度达到百分之90以上的高温湿热地带，这块洼地也显得过于潮湿松动了。两名鹦鹉死士面目无表情地看着这片洼地，对她说：“下面，有死人。”
　　柳月拣起一根树枝拨了拨地面，尸体埋得并不深，她只拨了几下就露出了死尸服装的一角。另外一名鹦鹉死士则在树下挖出了一具豹子的尸体。柳月扔掉手中的树枝，道：“看来军方的损失也不少……当时的情况一定很惨烈。”她看着自己的同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希望我们能过上一段时间的平静生活，这样我就满足了。”
　　说完柳月从兜中取出一个金属哨子，轻吹片刻，不一会儿，大片的鹦鹉便结群飞来，落在柳月面前，场面颇为壮观。柳月继续吹出人耳听不到的声音，那些鹦鹉如同接到军令的军人一般，纷纷衔起地面上的草藤向神秘宫殿飞去。它们飞到宫殿上空，张开喙子，只一眨眼的功夫，神秘宫殿的表面便被混着泥土的草藤所覆盖，如同一座庞大的泥雕。
　　柳月看着这一切，低声说道：“如果没有你的帮助，也许我早就死了，更不可能做到这些。但我要为父亲报仇、报仇……所以只能对不住你了，苏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