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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祠堂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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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天人永隔,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尖锐的刀子一般撕扯着自己的皮肉,秀雅久久跪在墓前,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爹爹,娘亲,但愿你们在天上相会,一定,一定,要幸福啊!
谢太傅因朝廷尚有政事军务需处理,先行一步回帝都洛阳,留下徐廷玉帮着秀雅料理完谢文正的后事再出发。
徐廷玉眼见这个有着甜美笑容的小姑娘在失去亲人的打击下,一下子像变了个人,往昔明媚的笑容不再,有时候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是一天,不过半月时间,她越发瘦得厉害,下巴尖尖,锁骨凸显,胳膊更是不堪一握。直到有一晚,秀雅半夜惊醒,守在屋外的徐廷玉什么也顾不得,一下子便冲了进去。
堆积在秀雅胸中的郁结已经太久,她需要好好发泄一下。她抓着徐廷玉的衣襟,泪水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涌出来,一旦流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徐廷玉不说话,一下一下轻拍着秀雅瘦弱的背。哭累了,秀雅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诉说着儿时的琐事,那个时候有娘亲,有爹爹,一家人过着清贫却快乐的日子。娘亲抱着她,亲手编了好看的花环戴在她的头上,爹爹手中摆弄着不知名的药草,时而回头望着娘亲温和的一笑,两情缱绻尽显其中。那一幕,秀雅永远也不会忘记。只是这样的日子一去不返,那温馨的天伦之乐这一生终不可求了。徐廷玉是一个最好的聆听者,他静静地听着秀雅小声的诉说,她的声音略带沙哑,但却像一支动听的小曲令人沉醉其中。而秀雅就在这样有点儿宠溺的温暖中哭累了,说累了,沉沉睡去。
徐廷玉低头,怀中熟睡的小姑娘,她太疲倦了。睡梦中,如玉的脸颊,尚有未干的泪痕,犹如一朵带着晨露的桃花。那双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眸微微阖着,待它张开的那一瞬,那耀眼的明亮仿佛能驱散一切黑暗与悲伤。一刹那,他的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
徐廷玉小心翼翼地将秀雅放置在床榻上,再替她盖好棉被。望着秀雅的睡颜,心里不禁漾起一波波如水般温润,触手之间,是她温热的脸颊,手指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慢慢滑过,替她拭去痕,“睡吧,再醒过来,就是新的一天了。”
秀雅渐渐走出阴影,徐哥哥说的对,哭过以后,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何况,爹爹是最不愿看到自己这样伤心。爹爹常常说,雅儿是老天爷赐给他的瑰宝,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只要雅儿的笑脸如昔。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秀雅抱着收搭好的包袱,站在竹舍前,最后一次打量着自己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这里的山,这里的水,甚至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熟悉,她做梦也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要离开这里。往事碎影,点点滴滴浮上心头,秀雅的眸底泛起朦胧的泪光。
徐廷玉走过来,望向秀雅泪水盈盈的眼睛,“该启程了。”
秀雅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绝然转身,“徐哥哥,我们走吧。”
自会稽山前往洛阳,途经宁州,南康郡,一路水陆并行,这样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到了距洛阳尚有百余里的新安郡。
新安作为前朝旧都,亦属繁华之地。徐廷玉一行在城里一家颇具规模的客栈安顿下来,计划第二天再启程,依旧行程,不出十日便可到达洛阳。
待到天亮,徐廷玉早早便醒了,收拾打点好一切,便命人将准备好的早点送至秀雅房间。虽知一会,来人苦丧着脸回来,回禀徐廷玉,小姐既不肯吃东西,也决计不开门,说不想见任何人。
徐廷玉轻蹙眉头,与秀雅相处以来的日子,她怎么也像是会随便发小姐脾气的人,难道她还没从失去双亲的阴影中走出来?
徐廷玉摒退来人,亲自端了早点,来到秀雅的房前。
“我说了,不要管我,我不要吃东西,我谁也不见。”秀雅的声音自屋里传出来。
“是我。”徐廷玉暗叹一声,淡然开口。
屋里没有回声。徐廷玉推开门,走进去,一眼就瞥见秀雅卷缩在床榻上,整个人被棉被包得严严实实。
徐廷玉放下手中的早点,慢慢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
“秀雅,”徐廷玉伸手掀开棉被的一角,秀雅伏身朝下,双手紧紧抱住头。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肩头,秀雅能感觉他掌心的力度,还有温度,那样有力的,而又温暖。“怎么了?告诉我。”
秀雅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转过身,面颊燥红,还带着泪痕,“徐哥哥,我要死了。”
徐廷玉身形顿住,眉心微微一拧,猛得将秀雅抱起来,“什么?”
秀雅垂着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良久,将棉被的另一角掀开,露出白底印花床单,上面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我真的要死了,我,我不知道怎么了,流了好多血......”
徐廷玉看了一眼,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放开秀雅,迅速转开头,用手捂住脸,他第一次面红耳赤羞涩不安。
“秀雅,”徐廷玉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调,“其实,这个...这个很正常,每个女孩子都会这样,”他雪白的面庞上闪过一抹绯红色,“你娘亲从来都没跟你提起过?”
秀雅低声道,“娘亲过世的时候我还很小,也许提过我也记不清了。”
“那,”徐廷玉迟疑片刻,“那现在我告诉你,你并没有生病,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一次这样的过程,那没什么的。这只是代表你长大了。你多少岁了?是否有十二三岁?”
“我十二岁了。”秀雅望着徐廷玉,面上闪过疑惑之色。
“那就对了。”徐廷玉胸口莫名的有些烦燥,“没事了,我命人来收拾一下。等一下,再去买些,买些你需要的东西。”他迅速起身,竟像逃也似的往外走。
“徐哥哥,”徐廷玉不得不停下脚步,“以后我真的每个月都会这样啊?”
“嗯,”徐廷玉的脸莫明的红了。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没有?”秀雅苦恼地捂着肚子。
“那个啊,”徐廷玉深吸一口气,“你以后就知道了。”
秀雅想着徐廷玉的话,拥着被子,不知为何,面上竟有些发烫,索性将脸埋在膝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轻盈的足音由远及近,一丽人推门而入。
秀雅抬头,见来人,身着一袭浅紫百褶长裙,乌发高挽,一双眸子似秋水,身姿摇曳,容貌算不上很美,却自有一番楚楚动人的神韵。“这位姐姐,你是不是走错门了?我不认识你。”
丽人抿嘴一笑,将门轻轻扣上,轻盈转身,来到秀雅身边,“小妹子,你不认识我不要紧,我是你哥哥派来,专门回答你的问题。”
“我哥哥?”秀雅露出惊讶之色。
“是呀,”丽人微笑,啧啧赞叹,“那位公子说他家妹子遇到了一件困惑的事情,需要一位姐姐替她解惑。年轻的公子,容貌出众,性情又好,真是难得的一位好兄长,这样爱护妹子。“说罢,将手中包裹打开,只见里面都是些女儿家的日常用品,“说吧,姐姐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至从那日过后,秀雅尽量避免与徐廷玉正面接触,实在躲不过,只是垂着头,连话也不敢多说,更别说有勇气去瞧他。希望徐哥哥赶快忘记那事吧,秀雅心中的懊恼和羞愧达到某一个高度,恨不得躲进一个山洞,永远不要出来。那样的话竟然是对着徐哥哥说的......
“这丫头,真是......”徐廷玉看在眼里,暗暗叹气,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秀雅,嘴角缓缓上扬,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洛阳的繁华与气派果然是与众不同,秀雅发现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看了,什么都觉得新奇,什么都感觉有趣。城内街衢极为宽广,南北纵横,笔直方向。街上行人如织,商铺林立,热闹非凡。
洛阳高门众多,独以谢氏、徐氏、崔氏、傅氏,以这四大望族为首。其中谢氏根基深厚,派系延伸甚广,尤其是谢氏现任族长,也就是人称谢太傅的当朝宰相谢君义,近年来俨然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隐隐有着舍我其谁的气势。谢氏一族高门的风光,比起先祖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宰相府位于皇城西南方。朱漆红彤大门门,左阀右阅,旌表门闾,门列囗戟,显示着主人不同寻常的身份。
秀雅望着高高的红墙绿瓦,有些惴惴不安,抱着包袱的手紧了双紧。
沉重的大门缓缓由内开启,一位身形健硕,目光犀利的灰衣老者出现。
灰衣老者一见徐廷玉,随即上前,躬身,毕恭毕敬地道,“老奴见过徐大人。我家老爷早已吩咐过老奴在此等侯,未曾想大人会早到。”
“不必多礼。”徐廷玉微微抬首,“大人是否在府?”
灰衣老者回答,“老爷被召入宫议事,尚未返府。”面有疑色地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秀雅,“这位姑娘,是否便是秀雅小姐?”
徐廷玉点点头,“那么一切便有劳福伯。”
灰衣老者躬身,“徐大人客气。”
徐廷玉看着秀雅,“这位福伯是谢府的总管,你暂且跟福伯进府,待大人回府再再安排。”
谢福看着她,侧身道,“秀雅小姐,请随老奴来。”
秀雅看看谢福,又看看徐廷玉,上前低声道,“徐哥哥,你会来看秀雅吗?”
徐廷玉一双黑眸光芒浮动,静静地看着她,终于,轻轻‘嗯’了一声。
秀雅唇角微扬,“你答应的,可不许不算数。”才走了几步,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身笑着朝徐廷玉挥了挥手,才跟上谢福的脚步。
徐廷玉目光深沉,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那道秀丽的身影,一直消失在府邸深处。
弘毅阁楼广敞弘丽,饰金饰红,飞檐藏龙。秀雅在这里第一次见到除爹爹,娘亲以外理应最亲的亲人。
陈郡谢氏,几百年以来,一直是高门士族,在门阀世家中声望亦属名播宇内,与皇室世代缔结姻亲,执掌朝中重权。谢氏一门,历代鸿儒高士层出不绝,留下的不仅是显赫的家世,还有传世的才名,深受天下仕人景仰,是为当朝第一望族。
当今谢氏族长谢君义兄弟七人,加上远嫁北魏最小的胞妹谢敏之,以及谢氏从辈子孙不下百余人。除谢太傅为权倾朝野的宰相,从辈兄弟中为高官也有不少人数,其中最著名的当数谢君义的四弟,事任西中大将军,监管青、豫、冀、并四州军事的谢尚。
谢太傅的夫人是朝中大儒前任老相国的次女刘氏,她育有两子两女,大小姐谢蕴凤,以美貌才德冠绝南秦,如今已被当今圣上封为皇贵妃,宠冠后宫。二公子谢天,有经国之才,善于治军,事任南院府大都督。三公子谢文乃侧室庶出。四公子谢朗,亦是刘氏所出,南秦最负盛名的美男子。五公子谢博,文才绝绝,侧室所出。六小姐谢蕴仪以及七小姐谢蕴丽,一个温柔娴静,一个知书达礼,与五公子谢博同出一母。八小姐谢蕴燕是刘氏所出的小女儿,又是一个天生的美人胚子,自幼身体羸弱,太傅夫妇是以疼若掌上明珠。
秀雅还看到好些男孩子,女孩子,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的表哥表姐。依照规矩,一一见面行礼。
宰相夫人刘氏温婉贤良,和蔼可亲,一望而知是传统礼仪教养下的大家闺秀。刘氏拉着秀雅的手不住地问长问短,嘘寒问暖。说到伤心处,眼泪便扑哧扑哧往下落。她的手温暖而柔软,令秀雅感到一阵心安。
“大伯母,您别伤心了。秀雅有大伯,大伯母,还有各位叔父,叔母庇佑,爹爹和娘亲一定她们天上有知也会欣慰的。”秀雅乖巧地替刘氏拭着眼泪。
“这孩子,小小年纪,这样知礼,又懂事,”刘氏便用手帕拭泪,携了秀雅的手,“模样又是这样标致,真正是个惹人疼的。”
“燕儿,”刘氏唤道,“你不是一直不服气自己最小,吵着要做姐姐?如今可好,白得了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妹妹。母亲今天就把妹妹交给你,你比秀雅长四岁,可要做个好姐姐,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秀雅看见那位年纪最小,模样最出众的姐姐缓缓起身,来到自己身边,亲热地牵起自己的手,“妹妹以后可要把这样当成自己的家,把我当成亲姐姐一样。以后有什么事都可尽告诉我,不要拘礼才是。”
秀雅露出一个无比可爱的笑容,甜甜地叫,“谢谢燕姐姐。”
谢蕴燕笑道,“妹妹真是很特别,这样可爱,真是让人欢喜。”其他姐姐也上前拉着秀雅问长问短。太傅夫妇见她们其乐融融,不禁大感欣慰。末了,宣布择定吉日,祠堂敬奉先祖,赐名秀雅,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