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惊龙》蓝蝶月

4、诀别时分

　　华山在华阴县城南,北瞰黄河,南连秦岭,以峭拔俊秀冠天下,有“奇险天下第一山”之称,因“远而望之若花状”，古代“华”与“花”二字相通,故有其名.
　　赵匡胤心急如焚,马不停蹄的赶到华山脚下,顾不上喘口气,径直向山上奔去.华山之上，奇峰峻岭、幽谷险道、灵泉古洞、趣石秀木、祠庙宫观，风景美不胜收,赵匡胤无心观赏，过石门，登莎梦坪，山道愈行愈险，上西玄门时已须援铁索而登，青坪尽头，山石如削，北壁下大石挡路。一大石壁上篆刻“回心石”三个大字,前面是华山头道险境千尺幢，以前体弱者到此石就回头下山，故名。赵匡胤头也不回,继续前行.攀至华山腰的苍龙岭，这里坡度极为陡峭，径宽仅一米，两旁为深谷。在山岩上摩刻”韩愈投书处”五字.传说唐代文学家韩愈游至此，为险境惊骇，以为不能生还，而投书求救.
　　也不知爬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华山本就奇险难攀,何况是在晚上,赵匡胤顾不得危险,手足并用的继续向前.令他忧心的是,华山如此险峻,连他感觉艰难,王若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果真的上来了,一个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赵匡胤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上峰顶.
　　借着皎洁的月光,赵匡胤小心翼翼的向上攀登,又不知过了多久,东峰绝顶已然在望.他记得她很喜欢看日出,说喜欢那种温暖的感觉,如果她来到华山,就一定会去朝阳台,那里是观赏日出的最佳地点.她一定会去那里.
　　登上朝阳台,耳边阵阵松涛，如吟如咏，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松树下,一个轻盈的身影凭崖而立,衣袂飘飘,似欲乘风归去,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前方.赵匡胤一阵狂喜,经过艰难的跋涉,他终于找到了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只是她站着位置太险了,稍不小心就会失足掉下去,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莫高窟的那一晚,冷汗涔涔而出,心随意动,掠身而起,没等王若颖反映过来,他已将她带离危险之地.
　　赵匡胤紧紧的抱住她,从她进城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耽惊受怕中,几天的时光对他来说比一生都要漫长.只有此刻把她拥入怀中,真实的感受到她的气息,一颗心才能安定.
　　王若颖轻轻挣开,微叹道:“你还是来了,”月光照在的脸上,几天不见,她瘦得太多,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赵匡胤的心也随着绞痛起来,哑声说:“是的,我来了.我马上带你走,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灵丹妙药治好你.”.
　　“你都知道了,”王若颖的身子晃了晃,无力的倚在松树上,“那我也就不用瞒你了.”
　　她的脸色苍白,神色从容,“那场瘟疫来势汹汹,凭我这点微末医术哪能治得了,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那你进城之前就已想到了这个办法,”赵匡胤痛苦的说着,他多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是的,我带的药虽然不是对症良药,但它能解百毒,疫病虽然严重,用它来治却是绰绰有余.我把它们投入井中,凡是喝了的人都会逐渐好转,以后饮井水也会对身体有益.”
　　“那你自己怎么办,这种药几乎绝迹,你都用了,自己的毒怎么办.”赵匡胤又一次感觉是这么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药虽然好,也只能暂时遏制住体内的毒性,对我来说,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你别为我难过.”王若颖依然很平静.
　　“你撒谎,我问过大夫,从你投药的分量看,药尽之日你体内的毒就可以解了.”赵匡胤心痛的说: “你怎么那么傻,有那么多大夫还怕找不出控制瘟疫的方法,要你搭上自己的命.”
　　“可时间不等人,”王若颖神色肃穆,“多耽误一刻就多送几条人命,我一人性命能换无数人性命也值得了.”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赵匡胤盯着王若颖,“你说实话,你现在身体到底怎么样,毒会什么时候发作?”
　　王若颖刚想说,一阵眩晕感觉袭来,身体好象坠入寒冷的冰窖,一直往下坠往下坠,怎么都停不下来,终于到了那一刻吗,她模糊的想着.
　　隐约中有人环抱着她,紧紧握着她的手,暖意阵阵涌来.她蓦地睁开眼,抬头,她看见了他,脸上布满愁苦、焦虑,她滞住.他的深情,她无力承载.她不欲欠他太多,选择了离去,命运却偏偏在最后的时刻将他又送到了她身边.
　　“谢谢你,赵大哥,”她轻轻的说道:“你让我知道原来世上还有温暖,你不要难过,一切都是注定的.当初在敦煌,佛祖不让我死,是要我做完该做的事,所以你救了我,现在是该走的时候了.”
　　“我不信,如果佛祖真的那么灵,为什么对你这样残忍.”赵匡胤伤痛不已,一把抱起她,“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马上下山,一定要找大夫治好你.”
　　“我的情况自己最清楚,”王若颖安祥的说道,“赵大哥,你陪我看一次日出好吗?天就要亮了.”
　　“好,我答应你,那你也要答应我,看完日出,我们马上下山找大夫.”不愿相信那样的现实,赵匡胤仍不肯放弃.
　　她靠在他的怀中,感觉到久违的安心和温暖,就象小时侯在父母的怀抱中一样,烦恼、伤痛都随之远去,她终于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赵匡胤凝视着她熟睡的容颜,一动也不敢动.头一次,他离她这么近,呼吸间尽是她的馨香,她似乎睡的很安宁,唇边隐隐有一丝笑意.他很少看到她笑,笑起来也是淡淡的,若不是见过飞天壁画上的“她”,赵匡胤实在难以相信她也会有那样恣意欢笑的时候.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变成现在这样.但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活着就已足够.
　　从什么时候,她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赵匡胤想,是看见壁画上她的巧笑嫣然,是莫高窟外那惊心一瞥,是千里同行中的相互扶持,他想不起.他只知道,没有了她,他的世界就只剩黑暗和寒冷.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的努力都不再有意义.
　　朝阳峰上,赵匡胤心潮起伏,辗转反侧,难以成眠.黑夜一点一点的退去,天空渐渐露出曙光, 向东望去，山岭连绵，千重翠浪尽收眼底。极目处，黄河如带，平原莽莽.他轻轻摇了摇王若颖,柔声唤道:“若颖,太阳出来了.”
　　她艰难的睁开眼,望向天际,朝阳初升,鲜艳灿烂的彩霞扶摇而起,飞舞在她面前,她眸中闪出前所未有的神采,赵匡胤轻扶着她,沉醉在阳光中,随口吟道:“欲出未出光辣达,千山万山如火发.须臾走向天上来,赶却残星赶却月.”
　　“赶却残星赶却月,好气魄,赵大哥,你就是朝阳,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你多保重.”她一声轻叹,“太阳出来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眸光暗淡,渐渐阖上眼睑,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若颖,若颖,你醒醒啊,若颖,你醒过来,我陪你看遍所有地方的日出.”赵匡胤神色剧变,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袭了上来,他连声呼唤她的名字,不管他怎么喊,她也没有再醒来.
　　泪水一滴滴的落在她的脸上,从来不知道流泪的滋味,这一次他终于了解了,那深入骨髓的伤痛,只怕这一生都愈合不了.此后千山万水,魂梦凄凉.当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心伤神碎中,一道白色的影子悄无声息的掠上树梢,接着树上传来一声嬉笑,“那女娃娃又没死,你哭早了,还是省点眼泪吧,等她真死了哭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