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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登仙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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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商齮坐在房中,周身隐隐漫出血咒,片刻后,她将血咒收回,抬头看向门外,便见卓尔徐步而入,对立在她三尺之外。
二人对峙良久,屋外忽然惊起潺潺的雨声,顷刻间倾覆而下,声动如雷。卓尔心知,她断然不会饶过李道痴,而她也明白,卓尔不会为难于他。
她眸中隐隐泛起血光,神色不明,只望着卓尔,不料卓尔只是又燃了一炉香,随后缓步而去。
李道痴下山了,商齮在房中坐了三个时辰,直至大雨停息,黑云散去,漫天星辰密布。徐不为已回房中,李道痴抬头望了一眼,心如槁木死灰,他起身下了山。
行至半道,忽见商齮立于前路,周身血咒汹涌如洪涛泛滥。商齮冷眼看着他,一道血咒涌去,李道痴只觉满目血光,目眦欲裂,随后昏死在地。
商齮方欲上前,骤然回首,却见卓尔在李道痴身后处,远远地望着她。
“他要杀我,纵然我不杀他,也不会轻饶了他。”商齮周身的血咒散尽,她缓步上前,手中红绳飞至李道痴身前,肆意盘旋。“况且他并无悔改之意,还是一心要杀我。”
卓尔不言,商齮眼中一片空茫,她收了红绳:“好,我不杀他,只夺了他的神志。你们修仙只信天命,那便看看上天神明究竟留不留他这条性命。”
卓尔只望着她,却仿若隔山逾水,团团迷雾笼罩,静谧无声:“你心中仍旧不平。”
商齮合上了眼,恍然想起方才她瞧见李道痴眼中,遍地伏尸,满眼血色的情形:“灵傀可是能观人心,断其前尘,乱人心?”
商齮抬眼望着卓尔,卓尔未答,商齮已知她所言非虚:“可你并非灵傀,却已猜得天下众人之心。卓九恭(卓尔字),你果真能修成仙人。”
卓尔抬眼,却见眼前枝叶繁茂,不见苍穹:“我已误了眠息的时辰。”言罢,便回身往山上去了,只是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似有千钧在脚下,前路漫漫。
翌日,卓尔收拾了行装,欲拜别徐不为等人,带商齮去往山下,长别于此地。经此一劫,徐不为亦不再彊求他避世修行,只嘱咐一事:“那蛮女修得灵傀,应载入册,须有个中原名,因而昨日,我等定了个诨名,曰商齮,商者,度也;齮取自齮龁之齮。”
尸傀之术为师门禁忌,凡成傀者,勿论生死,皆载入卷,以防诸多不测。
因此名不过虚号,卓尔心知徐不为用意并不在此处,却只顺势回道:“任凭师兄定夺。”
徐不为素知他脾性,只得叹息道:“那商齮为人时多造杀孽,如今炼成灵傀之身,得许多秘法在身,恐祸乱人世。自此法降世以来,师门中独你天资过人,长于此术,倒不如除了她,以免后患。”
那厢,商齮立于屋外,望着积水未消的庭院,眼中血光时隐时现。
卓尔闻言起身,行了一礼,道:“昨夜大雨,山路难行,恕师弟不恭,自此长辞于师兄。”一语已尽,便转身要走,徐不为欲再多言,却闻得他道:“师兄,天下万物自有其无极造化,唯应顺勿强逆,方为修行之道。”
商齮回头去看卓尔,卓尔方从房内行出,眼中一片清明,因对商齮道:“早些下山吧。”
商齮便戴上了手中铜铸的面具,随卓尔下了山。下山后,卓尔便带着她遍游山川河海,济世救人,卓尔闲时会同她说些道法,或是书中异事。她自卓尔眼中见得他的前尘,那些书文,无数光景,却悟不得卓尔之道,那时她便笃定,卓尔定能修得仙身,永生逍遥。
一晃数十年,商齮随卓尔见得许多人事,俗事繁杂,人心纷乱,如四时风雨变幻。直至一日,卓尔对一象镜打坐之时,商齮自那镜中瞧出他二人的容貌,卓尔两鬓渐白,须眉皓然,只一双眼黑亮依旧,静静地望着她,一个面生血纹,花信年华,姿容窈窕的女子。
恍惚间,商齮见得卓尔顷刻间满头白发,鹤骨鸡肤,垂垂老矣,她不由得心惊。
卓尔忽道,他可布阵,令商齮长眠于地宫之中,不必受永生之苦。商齮起先不肯,再过了几年,她眼见着卓尔渐渐衰老,忽然便应允了。她是卓尔成仙的劫数,倘若她长眠于地下,卓尔便能早日成仙,而仙人不会老,更不会死。
于是这一睡便是数百年,商齮执意于卓尔,因而化出幻体,可卓尔却再不曾现身。
待商齮言尽前尘,她与贪颚二傀已过了群山,将行下山时,商齮回首驻足许久,望着沐雨而疏的山林,一语不发。她有些惶惑,在地宫中的千年长眠,清冷又落寞,不觉已换了多少回人间,往事种种已如烟散去,只余卓尔一人……
“我将幻体寄于此玉中,你带我飞去平阳观吧。”商齮将君绐留下的那枚古玉交与贪颚,入得玉中,一千年的时日太过长久,她如今再不愿等了。
贪颚带着商齮,不过三日便至历城,去得山中,借那些蛇虫五感过了迷阵,一路行至平阳观外。贪颚自观内召来一只青蛇,令青蛇衔古玉避过暗处,随后施术,引得山中毒物急聚平阳观外,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有一位身着道袍的修士持剑而出,细看来那修士眉目俊朗,正是那平阳观监院:许正心。
贪颚与许正心相斗,引许正心退往迷阵之外,因迷阵外不为护观法阵所函,许正心一时不察,险些叫他打伤。随即飞来一柄长剑将贪颚击退,剑主自山间飞来,只见他带着铜质面具,身形清瘦,正是那正清。贪颚引得二人前来,便设法使他们困在林中,不得脱身。
那厢青蛇衔了古玉,带商齮入得观中。商齮自古玉中出,施出血色灵咒,寻卓尔遗踪。只见那手中灵咒忽明忽暗,循着平阳观东南方位散去,那儿正是平阳观的宗庙所在,亦为护观法阵的聚灵之地。她径自往那处去,周身的红绳没入守观道士的脖颈间,操控着那人为她引路。行至宗庙外,那人便止步于此,僵直地倒下去。商齮看着那两扇老旧的木门,那门与从前她见过的都很是不同,周遭的种种也同千年前大相径庭,她看了许久,周身的灵咒不知何时一同窜逃出来。门上的纹饰咒印早已剥落,檐下的匾额也是深晦不明,依稀可辨得是登仙二字,只一旁的墙面上题着的诗犹为工整,写道:少年观法镜台前,几度迷心俗事艰。造化修得明世道,阴阳通晓可登仙。可登仙……
商齮施咒破开门上法阵,穿门而入,只见屋内置一香案,香案后纵横叠放地立了百余个牌位,而其中立于香炉后的,便是整个平阳观的护观法阵阵眼所在。
商齮并未上前细细查看,她久久地立于原处,像是整个胶着在了那,周身的符咒黯淡下来,她惨白的带着血纹的面皮越发突显,宛如一尊面目凶煞的泥塑仙人相。那牌位上附着一枚魂印,与她散逸的灵咒纠缠在一起,她知道,卓尔是真的死了,连魂魄都已散去,只余下一枚浅淡的符印。
不知是何处冒出了一片血光,随后便肆意蔓延泛滥成一片血色的长河,整个阵法都在波动,宗庙里的牌位魂光大盛,在平阳观上方虚现蓝色的符印,血光在符印下化成千万个血色的符咒,平阳观众人一应冲到了宗庙外,却叫符咒困住了,不得脱身。贪颚将许正心二人暂困于林中,强忍着灵体撕扯的剧痛行至宗庙前,破开门上的锁,推开了门,只见商齮的幻体时明时暗地半跪着,怀里抱着一个满是血咒的牌位。她为取走那牌位,竟甘愿自毁幻体,施出血灵咒。
“你去回了君绐,我以灵咒为誓,认他作傀儡之王。来日若破阵而出,重见天日,便任他驱使。”商齮抱着那牌位起身,周身血咒如雾般散漫开来,她与那牌位一同消弭,随后宗庙之门无风而合,平阳观护观法阵再行施转,贪颚连忙退出平阳观,正逢方才脱身,匆匆赶回的许正心二人。
因他方才为血灵咒所伤,此刻许正心及正清飞身持剑而来,竟一剑刺入他手中。贪颚连退数步,道:“你那阵法不是我破的,我没那个能耐。”
正清见他失利,已收了剑,许正心却狠下杀手,险些再伤了贪颚灵体:“纵然非你破阵,也定是你引得旁的尸傀前来毁阵,尔等沆瀣一气,欲盗得我门中秘法祸乱人世。”
贪颚见正清收手,便也不欲再与他们纠缠,飞身藏于林中,借青蛇之身传言道:“你这人真不识好歹,你的命都是尸傀救的。倘若不是你身旁的兄长甘愿为傀,你这短命鬼早就入土了。你要是不信,不妨掀了他的面具瞧瞧,他与你是双生子,容貌相似,一眼便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