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深泊孤舟

438、第四百二十九章

　　算完了帐，我也舒了口长气，转身看玉儿和溯儿捣鼓着给花灯设计纹样，兄妹两个一会儿好得和什么似的，一会儿又：
　　“爹，狼爹，你看她！”
　　要不就是：
　　“哥哥讨厌，不要哥哥，要小宝！”
　　夜子郎苦笑，转眼看我，我也无奈，走去把衣裳都收了起来，夜子郎铺完褥子就躺上了，看我还在看他们便扯了一把，我看的入神，一时间竟被他扯得躺倒了。
　　“夜子郎…”
　　我压着声音，表情十分难看，不用想，玉儿和溯儿肯定齐刷刷地盯着我们了。
　　夜子郎见状忙把手松开了，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又清了清嗓子说道：
　　“灯笼粘好了吗？粘好了都上来睡觉了。”
　　他的语气是装出来的淡然，一说完话又在被子里暗暗地将我扯了一把。
　　“岐儿…”
　　夜子郎无辜地朝我睁大了眼，又是那样小心翼翼地轻唤着，我只是发呆而已，他便靠了过来，又问道：
　　“生气了？”
　　我摇摇头，有些惊讶。
　　“啊？”
　　尾声才落，夜子郎便摸起我的额头，又担忧起来，直道：
　　“又犯病症了？玉儿，你说那药吃多了脑子会变得迟钝，你爹爹…果真是傻了。”
　　我不禁皱起眉头与他对视，只听玉儿敷衍了句：
　　“是啊”
　　我一回头，人家正忙着组装花灯。
　　“嫌我傻？还贴过来？”
　　我道，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真的生气，只觉得夜子郎故意的很。可是我往外躺三分，他也躺过来一些，直到差点儿把我挤下床去。
　　“岐儿，我有些冷。”
　　他道，将手伸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我抚了抚他的手，果然是冷冰冰的。
　　“只因你这些日子不在家中，无人提醒，少穿了些。”
　　话落，他轻伏在我背后，也不知道嗅到了什么，不一会儿手便暖和起来了。
　　“该到去神山的时候了吗？”
　　我问道，转过身与他相拥。这狼做事稳妥，去神山受业的日子从未逾期，反之，便会影响到他的体格。
　　夜子郎没有回答我，只笑道：
　　“玉儿，把你妹妹带过来，她明天还要上学。”
　　“回答我。”
　　我道，不一会儿玉儿就把溯儿抓过来了，他想回自己屋里睡，不料被夜子郎挥了挥袖又变回了小狼崽，还好四只脚还算干净，鼻头也湿润着，否则我便要把他赶下去了。
　　“妹妹”
　　我唤道，溯儿也过来了，兄妹俩躺在我们中间，玉儿不老实，不一会儿就窝到了我脚边，夜子郎难得将他抱到怀里，一会儿检查耳朵，一会儿扒开嘴筒子看牙。
　　要不是玉儿‘嗷呜’了一声我都快忘了他现在还是只小狼狗。
　　可是这次我也不想他变回去了。
　　“乖乖…你！你别挠着你狼亲！”
　　我道，吼了声，玉儿这才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夜子郎就把它抱到窗边剪指甲。
　　小狼不大情愿，咿咿呜呜地唤着：
　　“爹爹，冷”
　　我忙把毯子递了过去，夜子郎直揉他头顶，笑道：
　　“你小时候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头一回当爹，只觉好玩得很。”
　　玉儿听了，不耐烦地蹬了蹬腿，夜子郎只好剪快些，剪了两条前腿又把指甲刀递给我：
　　“岐儿，你来剪，我抱着。”
　　“爹…困了”
　　玉儿又开始撒娇，我一抓紧他的爪子人家就睁大两颗圆溜溜的黑瞳看我，又朝着我的颈窝蹭个不停，夜子郎低声说道：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他如今三十六岁竟还是孩子性。”
　　我即刻驳了回去：
　　“你转世轮回，算到如今也快六百岁，他自然还是孩子。”
　　语罢，夜子郎又反驳，言语里带着些许责怪的意味。
　　“是谁说:‘夜子郎，崽子不能太宠，宠坏了可怎么办？’唉…”
　　我愣了愣，将玉儿一整只都抓起来看，怎么看都很靠谱啊。
　　“没有宠坏啊，我们玉儿哪里都好，设计也好，摄影也好，ps也一流，怎么了？”
　　语罢，我抱起玉儿颠了颠，有点儿瘦。
　　“爹爹…”
　　玉儿嘤嘤呜呜地唤了声，不一会儿就在我怀里睡着了，夜子郎合眼叹气，我看不懂他在叹什么气，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
　　“它本就是只狼，你要叫它去睡地上吗？”
　　我将玉儿抱到了脚边，安抚了两下忙又躺上来了。
　　“它没占你的位置。”
　　我道，夜子郎却不理我，转头去抱溯儿了，整个人还往外挤。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和岐儿生气吗？”
　　我愣了愣，忽然怀疑起玉儿的身份，忙又问道：
　　“还是说，这个玉儿是假的，真正的玉儿未出月就死了？”
　　语罢，这话也把我自己吓了一大跳，夜子郎总算着急了，淡道：
　　“胡思乱想，你细看他眉眼便知道是我们的崽子。”
　　夜子郎又叹了口气，将玉儿抱上来了，又问他：
　　“你看你爹爹近日总是一幅不大聪明的模样，我一个人照顾你们三个…夜深了，你也得让你狼亲清净些。”
　　话落，夜子郎舔了舔他的鼻头，玉儿低下了头，认错似的，不一会儿就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这孩子，倒是好睡。”
　　我道，抚了抚玉儿的皮毛，油光水滑的，身上的肉也厚多了，好好的狼崽子活像一条大黑虫。
　　“抱够了，还给你。”
　　夜子郎说着便将玉儿推了过来，凑近了些抚摸起我的眉骨。
　　“眉弓柔缓，怎么看也不像。”
　　我愣了会儿，不知道他说自己还是说我。
　　“谁？”
　　我道，伸手摸了摸夜子郎的眉毛，他像是被挠了痒痒，只得后退了一步。
　　“玉儿”
　　他道，我这才反应过来，忙解释：
　　“他修眉毛，说眉毛太像你了，不好看。”
　　夜子郎听了有些难过，只问我：
　　“原来他是觉得我不好看，才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你好看得让人有些怕你。”
　　说完我自己也有些发怵，狼王毕竟还是狼王，那是巽风泽的权利所在，他一句话便可呼风唤雨，即便是我的臭狼，他仍旧是王，仍旧是我犯了错还要尊称一声殿下来哄他的人。
　　“那我换个长相如何？”
　　夜子郎忽然兴奋起来，周围灵气骤生，夜子郎果然用术法变换了一副皮相。
　　“从前可有人说了，术法要用在正事上，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我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位陌生的夜子郎。
　　“此刻只有你我，不算逾矩。如何？只是换了皮相你便不认我了？”
　　他问，我紧接着眼眯了条缝看他，忙又闭紧了。
　　“不好不好！我就要那个好看的吓人的夜子郎！”
　　夜子郎忙又添了蜡烛，笑问道：
　　“你再仔细看看。”
　　声音还是他的，我还是很听他的话的，忙又转身看他。
　　眼前这张脸叫我意外得很，竟是那年重逢的模样。鬓发凌乱，颧骨和嘴角都沾了血，眼睫也都结了霜，夜子郎用这张脸笑对着我，让我感到有些不适。
　　“换回来。”
　　我道，心里生气得很，怎么玩都好，怎么能变成那时的我，那么狼狈，那么懦弱，家族血战，岐山血流成河，他这样用着我那张脸皮笑，让我觉得是在自嘲。
　　笑我少年无能，护不住家，也护不住故乡，所有的族人都带着血把积了雪的山路踏成红的，所有的族人都因为我枕边的这个人得到庇佑，我怎么面对那个，不如夜子郎的自己？
　　“睡吧。”
　　我道，话语里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的怒气，夜子郎也听出来，竟然还敢拥上来，又道：
　　“岐儿…我教过你很多，独独没教过你别恨自己。你有没有想过重来一次，你还是会无能为力？”
　　“我知道。”
　　我道，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太好了，夜子郎变回来了。
　　“所以，你还恨吗？”
　　夜子郎又问，我没正面回答，只道：
　　“以我当年的出身和功力能逃出来已经是勉强，何况身后跟着的大多是老弱妇孺。”
　　“你是觉得自己不够好？”
　　夜子郎又问，一句话把我的魂魄都问得有些飘脱。
　　“傻子。”
　　夜子郎笑着，顺了顺我的头发，又道：
　　“若我是你一定死拼到底，可是岐儿，你只是选择了自己，选择了族人，只要有一线生机，何愁杀不了狐王？”
　　他语气里带着肃杀，因为他是狼王，所以几句话就可以将那些磨难说得像云一样轻。
　　“不说这个了。”
　　我道，断断续续地又听他抱怨这些日子在家是如何如何辛苦，溯儿夜里不肯睡，院子里那些花草没时间去打理等等。
　　念着念着，他还是先妥协了。
　　“岐儿，我想你想得紧…”
　　语罢，环着腰间的那双手凑单了我眼前，左手戴着我们的同心戒，手腕上是拿条扁方九狼镯，那次特意去找匠人打的，为了哄他高兴，想不到这一戴也快两年了，他也不摘。
　　“好看，贴你的手。”
　　我道，拍了拍他的肩。镯子还是锃亮，并不因为夜子郎忙于农事而磨得面目全非。他小心翼翼地，戴得那样辛苦，每次收完药回来都要仔细地保养一番镯子。
　　何必呢？
　　“臭狼，你还喜欢这个款式吗？要是不喜欢了咱再去打个别的款。”
　　夜子郎往镯子上蹭了蹭，像泥坑里的狗儿一样，过了会儿又将镯子往我心口贴了贴，笑道：
　　“这个样式好，有狐狸，有子郎，而且…”
　　夜子郎顿了顿，我可好奇了，抓着他的手不放，唬道：
　　“而且什么？快说快说”
　　夜子郎又把镯子往脸上蹭，傻里傻气地笑：
　　“岐儿送的宝贝，喜欢，他们也是宝贝”
　　语罢，夜子郎将他们两个都抱过来了，自言自语起来：
　　“阿爹阿娘，我小时候…也长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