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283、第二百七十五章

　　结了工钱后，我也准备和这家客栈道别了。两个人收拾了半天，从下午开始启程，溯儿很乖，我准备了一壶热水和半壶温奶。臭狼一路欢喜，我却有些后悔。
　　我想到玉儿还在家里等着，便走得快了些。赶路的人哪里有心思欣赏沿途的山光水色，一想到又要过回无趣的日子便有些失望。其实我想去哪里都可以，只不过臭狼都会找到我，真没意思。
　　这样，自尽的念头又生了出来。追与赶，臭狼乐此不疲，我却逃得很疲倦。拖着一小车行李，听着滚轮和土路相互摩擦出来的咯哒声，真不知道是土地拖磨了滚轮，还是滚轮黏走了尘土。我一路喉头都想涌出来些什么，越是想着往后的日子就越是难受，一早臭狼就说过的，溯儿一旦出世我就别无选择了。我偷摸擦了擦泪，准备好和崽子笑脸相迎。
　　这种人，不用去心疼他们。他们前一秒还在伤心难过，下一秒就带着崽儿傻乐了。
　　是我，只是我不大想说话了，到家后见到玉儿更是疲倦，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担心得快失去理智的玉儿。什么也不想说了，我也没让臭狼拦住他，就只是静静地站着被他问话，被他教训。他气撒完了，就跑楼上去了。正午楼上还是有些热气，他宁愿去那闷热地儿地待着，也不要在楼下清凉。
　　我同臭狼都赶了很久的路，期间也没休息，溯儿也没精神，喂好她，我们便先休息了。这一觉有多舒服呢？舒服得一点梦都没有做。但是令我震惊的是，醒来后左边躺着的是玉儿，不是臭狼。
　　那副要哭不哭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胳膊，声音轻得像纸张落地一样，沙沙地，带我去了很多年前的时光里。
　　“不哭，你不能以后还这么哭，如果爹爹死了，就没人这样哄着你了。”
　　玉儿果然哭得更大声了。这样也好，一次哭完总比憋在心里好。
　　“爹爹…对不起…我…中午…太生气了…”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的，在玉儿面前总是要一副大人的冷静模样，咽下被自己孩子疼出来的泪，用了很大力气。又过了一会儿，我才能冷静地拍了拍他的背，笑道：
　　“不内疚了，爹爹不怪你。有几句话，爹爹一直都没和你说。”
　　我一想到过去现在未来的种种，真是不住叹大气。
　　“爹爹，你说…玉儿…听您的…”
　　玉儿说道，兴许也察觉到了什么，小心将溯儿抱到了身边。
　　“你看到了，我一走你狼爹就要死要活的，我不得已才抱着溯儿回来。我是想告诉你，往后不管爹爹在不在你身边，你都不要因为别人去委屈你自己。宝儿也好，溯儿也好，我不想看到她们心软，你千万护着自己和女儿…或许我说这些过早了，可我信，你能明白的。我知道他家里一直催着你，你别去拿不该拿的，咱不稀罕，至于孩子，你要是和宝儿说好了，你自己也喜欢，爹爹一定也照顾你们…”
　　怕玉儿误会，我忙也停住了，捏了捏他的耳朵缓气儿。
　　“爹爹，我们一起去东城住吧！我再也不想担惊受怕了，你在我那里狼爹也放心，你不知道我载他去医院缝针那天…有多吓人，我整个后座到现在都还是腥的，爹爹，为了我好不好，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可我还是想求你一次。”
　　玉儿使劲地把泪都擦干了，又抬头对我笑了一下儿，哽咽道：
　　“爹爹，你看我，我不哭。”
　　我怎么忍心看呢，下意识地将他捂在心口，忍得我把泪都咳出来了。
　　“十天好不好？不能太久了。爹爹还要回泽里干活，多出点货出去，换了钱让你和溯儿在东城安个屋子…”
　　话音方落玉儿便猛地抬头看我，眼里道不尽的不可置信，崽子愣了许久才道：
　　“如果我没有，那我一定要，可是我有，我不要。我也不要你给溯儿，山里弄个学堂都那么费劲，别说到外头买房子了，什么也不懂，你俩是不是被人骗了交钱？？”
　　他急得很，多半以为我已经交了钱。我忙摇头：
　　“不是，是你说溯儿得读书，所以爹爹想的，我们可以常常住在一起，如果溯儿没有，我不知道她该去哪里，以前的大院子挺好的，大家都能住一块儿。”
　　玉儿放心多了，开始认真说起来怎么安排，我也细心听着，喜欢看他那副谈起未来时信心十足、规划清晰的模样，比起从前那个做事畏手畏脚，说话轻声细语的玉儿真的变了太多。
　　“我不建议住宿，孩子还是要和亲人住在一块儿比较好。如果觉得住我的过意不去，那就算租金给我。我帮溯儿把钱存起来，她长大了也不用像我一样，会很有底气，有家人支撑。爹爹，好不好？”
　　我忙点头，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他：
　　“为什么一定要去那边读，在学堂读几年回家也很好，你看泽里，大家都是这样。你俩爹是郎中，溯儿读几年也是要回来学医的。”
　　话落，看玉儿一脸的疑惑又有些嫌弃的样子，我就知道我说错话了。
　　“然后…我做舅舅了宝儿还在念书？”
　　他道，随后便起床穿衣服了，心情奇差。那句话，一开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他在调侃我罢了，想不到玉儿是认真的，好不容易哄好，那个脾气又上来了。这回不发脾气了，也不指教摆道理了，他只是开始生自己的气，窝在一边念叨：
　　“我这张嘴，怎么就是这么贱呢，爹爹，我怎么就是这么不会说话，不然…你早也被我劝动了。”
　　“啊？别骂自己啊，玉儿，我没说不让溯儿去外面。”
　　我在一旁晾着要给溯儿喝的热奶，一句也没听懂，看着他也开始神神叨叨，很难不怀疑他被臭狼传染了。
　　“爹爹，其实她只要健康、善良、上进就够了，其他的操心那么多干嘛，你给她安排好的路，她不一定会走。”
　　玉儿说我操心太过，我笑他年轻，不知道狐狸都是这样深谋远虑。但是我也道：
　　“崽儿你说得对，溯儿真的是有一个好哥哥，又聪明，又倔强得可爱。”
　　玉儿终于有些真正的高兴，我也不是为了哄他才说这些话，我是真的感到欣慰，因为玉儿，他不再像我们这代人一样拘泥于一方水土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东西在他眼里看来不若在城市的自由。
　　“我饿了我想吃狐狸做的东西。”玉儿说着，忙接过了溯儿，我真是松了口气。
　　“我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背着她做饭。这一个月都是这样，孩子在背上，怕油烟，我尽量用着闷煮的方式把菜和肉弄熟，现在也不知道做的东西好不好吃了。”
　　我道，竟然像牵小孩儿一样把玉儿带到了饭桌边，又交待：
　　“坐这儿等，天要暗了不能乱走的。”
　　察觉后，我是一边做饭一边笑自己傻，玉儿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和溯儿说说话解闷儿，问她这个那个，溯儿只知道笑，说：
　　“哥哥，哥哥，鹅，宝鹅！”
　　我也一样，见到玉儿笑心里也暖烘烘地。不管他活泼调皮捣蛋行侠仗义阴鸷寡淡与否。
　　“喜欢哥哥还是喜欢爹爹？”玉儿又将她垫了垫，溯儿笑得一排小牙尖儿都露出来了。
　　“宝鹅，鹅。”
　　我也没想到，溯儿竟然这样记得住宝儿，她可能是溯儿最不常见到的一只了。
　　“爹爹！你听听，咱们住一起吧，她们一块儿长大多好，别人要是知道我抱着的是我妹妹，一定惊讶我今年几岁。”
　　“玉儿…”我真是累笑了。
　　他本不会说笑的，换了别人一定也说不出这样活泼的话，只是面对我，玉儿总是什么话都说得直接。
　　“爹爹，我想起来了，下午有个驼背的老叔把狼爹找去了，说很晚才能回家，叫我不要给你添堵。”
　　他道，把溯儿往竹倚一放便低头吃他的饭了。巽风泽的事他是一点儿都不知道，驼背？一定是白老刀了。狼族和狐族这边的族老没事儿不会上门来找，可这位白老刀是原住人，听闻守了巽风泽两世，今高龄一百八了。上一次见到他还是溯儿满月，现在他又出面，我不认为他这个族长不会给臭狼为难。
　　“爹爹，先吃饭吧。”
　　玉儿许是没吃午饭，饿得喝了大半碗冬瓜汤，我尽量不露出什么难看的神色，忙把粉丝端出来了。
　　“来，爹爹给你打一些。”
　　我道，拿起筷子又被玉儿唤住：
　　“爹爹，这个…你先吃吧。”
　　我一听，心都有些凉了。
　　“怎么不吃？你不是最爱吃这个蒜蓉包菜炒粉丝了？咱也没煮饭，你不吃也得给我吃了。”
　　话落，玉儿又扭捏地自己打了两口，说道：
　　“狼爹不知道回不回来吃…”
　　“不管他。”
　　我道，自己也饿得不行，赶了快两天的路也没吃好，哪里有功夫等他回来？左不过早已经把他的那份单独盛起来放在柜子里了。
　　“吃吧，我给他另外留了。”
　　我又道，玉儿这才打了一碗吃起来。这些天他在家也不知道去场里买些肉，别提自己杀只鸡鸭炖汤了，我只能切了些腊肉一块儿炒。看着玉儿吃得很香，我也问他：
　　“爹爹不在家，你都吃了什么？”
　　不料，玉儿听了直笑，又撸起袖管给我看两个极淡的印子，乐道：
　　“干面，去鸡窝里拿了一盆鸡蛋，被鸡啄了。”
　　“那鸡在窝里，你不能明着拿人家的蛋。”
　　我道，实在觉得他傻，白在家住了那几年。可是想了想，的确是我们不好，让玉儿连鸡鸭都没怎么喂过。
　　“我知道啊，可是我刚倒完糠它吃了两口就过来啄我了，别的鸡鸭都在吃，就它啄我。”
　　玉儿很无奈，又道：
　　“你明天拿一次给我看吧。”
　　“好，明天拿一次给你看。”
　　我道，给他挑了些腊肉，怎么看怎么觉得让人操心，他还想让我过去住，我怎么肯？一个宝儿，一个溯儿，两个都够熊的，放学回来半天就够让人烦的，别说宝儿现在懂事儿了，溯儿我都想塞回去。
　　“玉儿，你吃饱了把这些都盖住了，我先带溯儿出去找臭狼去。”
　　我道，看着外头天黑地暗，忍不住多嘱咐几句，玉儿反正也不听，端起碗狂喝了汤，又火急火燎地把碗都拿去往池子泡了水，回到堂上抽了件薄薄的外衣就说：
　　“我也想出去走走！”
　　“真拿你没办法，去穿袄子，身上这个太薄了。”
　　我也去给溯儿加衣裳，出了门那风下回过来，实在是太冰冷，玉儿又给劝退了，看我不得不去，也把溯儿抱回了屋。
　　“爹爹，你带上手机。”
　　说着，玉儿又从门缝里把手机递给我了，我看他抱着穿得臃肿的溯儿，像是在取暖。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