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240、第二百三十三章

　　入了夜，那人偏又折了回来，跳到我们窗边小声叫唤：
　　“子郎哥哥，我吃饱喝足回来了，可有歇息地儿？”
　　他开玩笑，臭狼却只和他说正经的。
　　“从灶房进来，我已经给你铺好床了。”
　　不一会儿，九当也进屋了，凑近来看我，又拍我手背。
　　“狐狸，你可还好吗？”
　　我不知怎的，十分抵触与人发生什么联系，忙将手收到了被窝里，懒洋洋道：
　　“只是有些困，不打紧。你歇息去吧，有的是房间。”
　　这么一说，臭狼忙将他带去小房了，我听见他们说了两句，臭狼气的很，一回来就洗了把毛巾擦我的手。
　　“快睡吧。”
　　臭狼也是奇怪，明明躺下了却辗转反侧许久不能入眠。我笑他：
　　“这又是怎么了？我心里又酸又苦的，还没处泄火…”
　　话音未落，臭狼便跨坐了上了，只往我胸口压来，闷声道：
　　“问候就问候，摸什么手。”
　　我叹气，一手将溯儿托到里头去护着她睡了。
　　夜半风起得怪异，我一睁眼臭狼竟然还没睡，坐在床边翻看一本又黄又破的蛊书。
　　“烛火不晃眼睛吗？”我道，伸手将小台灯开了起来。臭狼却又伸手关了，只笑：
　　“不用，要起来吗，我拿壶。”
　　我口渴地很，便先喝了碗热水，半晌后臭狼还是没有歇息的意思，反而研墨记起了方子。
　　“躺回去吧，天气反冷了。”
　　臭狼一语，我当做没听见。原本在白日就休息过了，吃了补药精神好了许多，没趣儿地拿着手机一通乱点，看玉儿下载那么多游戏给我，我是一个也不喜欢。
　　臭狼回过头看了眼，只好又说：
　　“我写快些，你在等我不是吗？岐儿是担心我，是喜欢我的。”
　　“不是，我只是没趣儿，想出去走走。臭狼，玉儿不知道休息了没，我想把他带在身边。或者…咱们就去门口吹吹夜风。”
　　我关了手机，抬头想喊玉儿又怕把宝儿吵醒了。
　　“寅时了，等入夏岐儿再陪我在廊下喝一杯。现在请你好好睡觉…”
　　臭狼皱着眉头，顿了顿笔尾又有些生气，只厉声：
　　“等你身子好了，要杀要剐随你处置。蛊是我种的，岐儿放心，我一定不逃。”
　　我自是坦然：
　　“这条命是臭狼救下，做什么都当做是恩赐了。这回就当是臭狼欠我，杀了臭狼就没人帮我照顾女儿了。臭狼能做饭，能浣衣，再说…家里的银两都在我手头，场里也分了不少给我。”
　　不想，臭狼听了后就叹气起来。
　　“这些年我见别人做丈夫、做妻子，相和的无一不是礼让，相离的无一不是花心起恶。我自知罪孽深重，只求岐儿报复回来，怎样都好，只要能让我好受些…”
　　我知道臭狼的话都是真心的，为了他好受一些，我忙将宽麻绳拿了出来，学着他从前的动作，语气…
　　“夜深了，臭狼，我罚你坐在床沿上睡，吊着”
　　我只有右手使得上劲，勉强将麻绳拉紧，看臭狼为自己整理桎梏，心头微微的有一丝奇怪的舒适。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顾着对他商量。
　　“臭狼还穿着里衣，不如拿下来吧，我就在你脚下看着你睡。”
　　我道，小心用牙齿将臭狼的里衣咬到了一边。
　　“岐儿，一起休息吧，你睡过去了谁来管我。”
　　臭狼有些疼痛了，说话颤颤巍巍地。我仔细看了眼他的会阴和尾骨，好在，并没有流血。
　　我反着躺在床尾，溯儿翻来覆去的睡着，谁也没想做什么。孩子太小了，白日照顾得也累。臭狼吊着就睡过去了，我也乏得很。许是晚睡，第二天一早连溯儿都很晚才醒。
　　自然，一醒来就哭个不停了。臭狼还被绑着，见我抱着溯儿出去忙叫住了我：
　　“岐儿，你倒是先把我放下来！”
　　溯儿饿了，我认为还是先让她吃饱了更重要吧？于是将房门半掩。我似乎忘了什么，到了空荡荡的灶房才想起来，早饭呢，宝儿会不会饿着。
　　我看了眼院子里那些长疯了的剑菜，只觉得没个人帮忙不行，泡好奶忙又回屋里去，将臭狼卸下来了。
　　“岐儿可泄气了？”
　　臭狼的语气像是在挑刺，我一时也忍不住驳他：
　　“当然了，不过折磨人还得是夜子郎嘛，我也不会去往谁胳膊上来一刀。”
　　我急忙抱着女儿上了楼，不管左臂多疼，我只想逃开。
　　玉儿屋里安安静静的，我推开窗看了眼，一家三口还没起来。不知道他们怎么睡的，宝儿被挤到了床角去，胳膊腿儿都没盖着。玉儿窝在卷成一团的棉被里，万重山还将自己的腿搭在他腰间。
　　他们还不醒，我也不想吵他们，忙趁着时候去煮了些豆浆和鸡蛋。臭狼洗漱好也来了，看着我一手抱着溯儿就接过勺了。我的肉怎么不会疼，一时半会儿懒得与他有什么干戈，忙将女儿放到推车里，推着她在门口来回走着。除了九当还在小隔间呼呼大睡，我的日子过得与从前并无分别。
　　有人问过我，总是过着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害怕吗？即便狼王对我这样的好，这样的一心一意。我说怕啊，怎么会不怕？身在异乡这么多年，身边除了自己养的崽儿兔儿鸡鸭鹅就只有臭狼了。我回头望来时路，早已模糊了踪迹。是臭狼给了我一方天地，给了我安身立命的所在，教会了我种种。他哪里不是美玉无瑕，只是我醉眼看星，不识几轮春秋过往皆他所在。
　　我在青石板铺成的道上推着溯儿踟蹰不定，不知道多少人走过这条路，每一块石板都被磨得圆滑。头上是灰绿色的天，几段潋滟的彩云跟随着风儿走。它们哪里有家呢？不过是被风推着走，那风儿若坏些它们就被刮散了。人事何不是如此，只愿相离莫相忘。
　　“爹爹，呼呼…呼”
　　我的溯儿唤我唤得很清晰了，小小的一只在推车里使劲地要爬出来，两只小手不停地向我挥动着，一双眼睛黑亮。
　　“我知道，是我没和你说话，你不高兴了。”
　　我对她笑得柔软，小心将她抱了出来，果然一到我臂弯里就安静多了，两只小手牢牢地扒着我的胳膊和肩膀，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了。
　　我知道谁都救不了我，只有崽儿。在我给她们毫无理由毫无限制的爱意的过程中，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一种情感。那是我不曾得到过的，是臭狼无法给我的。携带了一身的伤疤，就要用一生的伤疤去疗愈。玉儿大抵也是如此，他很爱宝儿，他认为从他怀上宝儿开始就是对她的亏欠，所以用一生来弥补。
　　巽风泽是我待了很久很久的地方，我在这里褪了许许多多的毛，数不清是第几年，记不得臭狼轮回了几次。我停滞在路边许久，一直看着每座阁楼的白灰墙，一直望着屋角的嘲风兽，每一只都那么好看，还有屋檐下一段段的青绿色，怎么不好呢？只是我看得太久，臭狼怎么不好呢？只是我贪心，我看了太久。
　　我的脑海里猛然现出一个足以让我爆体而亡的想法…我快疯了，可是溯儿，溯儿还在我的怀里…
　　会不会…会不会我从来就不喜欢臭狼！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喜欢他的！他只是喜欢你的皮肉！而你也就这样什么也不懂地随着他，还以为是在报恩，殊不知他是把你当了娈肉！
　　左臂渗出的血将溯儿的婴发染红了，我不知所措地找了个石条坐了下来。一旁就是溪流，我若是跳下去一定不会死，可是溯儿一定会粉身碎骨吧？我彻底地止不住了，抱着溯儿不停地往旧家的方向走，我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臭狼追不上我。等我打开旧家的门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是空空的，只剩塌上还有一床旧棉被，柜子里还有些旧衣裳。我哪里有家呢？
　　我不喜欢穿衣服的，最开始穿得都是薄纱，后来才穿的人的衣裳。真是什么都学了，却还是活的不像人。
　　如果我死在这里了，会不会高兴些。我知道，我对这两个孩子的愧疚是还不清了。对不起，玉儿。爹爹没有好好地将你看住，我也对不起溯儿，对不起，在爹爹的病还没好的时候就把你生了下来。我将自己的衣裳都脱下来了，抱着溯儿，勉强能看到肚皮上的两条重合的疤。如果，我可以多喜欢一些臭狼就好了。
　　我一直遗憾着，不是不明白，而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