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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版本 ...

  •   西亚,Z国首都机场。
      周遭闹哄哄的,乌泱泱挤满各种肤色的外国人。
      他们已经困了整整九个钟头。

      归去大脑一片混沌:“衣服、鞋子、电脑,这些都能丢,就让我带走箱子好不好?”
      她处于很混乱的状态,撑着工作台,焦虑地和工作人员僵持。
      可惜,得到的回答,仍是那句该死的只能按命令行事。
      “就算人把客舱塞爆……”归去蓦地消音。
      突然全面驱逐外国人。
      卖天价机票,外加强行扣押乘客行李。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番根本不是普通外交摩擦后颁布驱逐令的常规手段,只怕,Z国政.府出了大问题。

      她焦虑地攥紧黑色小皮箱的拉杆,不抱希望地作最后的努力:“箱里只有手写的资料,真的,学术价值还行,不值什么钱。”
      对方总算有了反应,目光凝聚,像在说,然后呢?
      她以为找到了突破点,飞速掏出贴身钱包:“我还有点钱。”
      整的零的,所有钞票,乱七八糟掏出来,从工作台上一股脑儿推给他。
      相比之下,男人真是该死的冷静。
      他端视她,完全出乎意料地说:“我记得你,两月前,和3位老先生一起入境。”
      归去怔忡。
      “我们国家能养活水稻,建高速建铁路,全都归功于中国派来的专家。”
      她彻底迷惑了。
      穿作战服的男人正气肃然,从体格到言辞,都很硬朗。他随意搁在桌面的大掌坚实有力。拇指指根的凹陷处,和食指指侧布满硬茧。
      归去瞳孔瑟缩,这才想起,曾在监狱里见过他。
      那时她和几位国内知名犯罪心理专家,应邀前来Z国研究穷凶恶极的罪犯,由他所在的特警队全程陪同。
      “费萨尔警官,你怎么在这里?”她愕然。
      “归小姐,”费萨尔改用中文,“抱歉,要是仗真打起来,A国若趁机干预我国内政,肯定全面切断物资供应链,我们只能扣押乘客行李。”
      打仗?
      老天。
      工作到了尾声,专家们组团前往芬兰旅游,剩她收尾。
      才几小时过去,Z国便危机四伏,风雨飘摇。
      “我明白了。”她双手冰凉,压住额头,“生命高于一切,没什么可抱歉的。”
      “谢谢您能理解。”费萨尔语气真诚。
      近二十年,他的祖国经历过暴政、分.裂,最终艰难推翻旧时代。
      本以为黎明将至……
      归去难过地说:“你们的神,会保佑你们的。”
      “和平之神保佑世界。”费萨尔说。
      如此,那箱要紧资料,总算得以保全,由他亲自送往候机室。

      候机室勉强宽松些。
      归去站在墙边,呆望着漫天黄沙里,来自北冰洋的风,把国旗吹来折去。
      身后人们哭泣,吵架,祷告,或者散播阴谋论。仿佛末日。
      “姐姐,我们会平安离开吗?”她身旁,初中生模样的小姑娘忽然问。
      她抓紧拉杆箱:“会吧。”
      女孩瞳仁晶亮:“你和费萨尔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你懂中文?”归去诧异。
      看脸,女孩分明是面孔深邃的西亚小姑娘。
      “在学校里选修的外文是普通话。听得懂,会写,但口语很烂。喝水河水瞌睡,好难。”
      归去被逗笑了:“但你英文很棒。”
      “我爸爸以前是英文老师。”女孩耸肩。
      “以前?”
      “他后来去了中国,说学好技术再回来。可也许到那一天,Z国已经成为历史。我宁愿他去扛枪。”
      归去忆起过往。
      清末时,我国曾有批小孩,渡过汪洋大海远赴欧美。言语不通、民族歧视、贫困、思维碰撞……种种困难都克服了,最后他们回来,为祖国带来了民主和科学,点燃了希望的火种。
      她叹息:“保卫和建设,都很重要,只是顺序先后罢了。”
      女孩哼了声,显然不认同她这套‘胆小鬼的措辞’。

      在机场内待了近九小时,信号又屏蔽了,谁也不知道外面的状况。
      两人小声聊着,缓解紧张。
      大多时候,都是这个叫做喜拉的女孩问,她答。
      职业,为何来这儿。
      她告诉喜拉,自己在念犯罪心理研究生,跟着前辈们来研究Z国几个穷凶恶极的政治罪犯和极端宗教分子。
      聊着聊着,听到广播。
      是费萨尔:“请所有大陆、港澳台籍的中国人于12号登机口登机。”
      用中文,反复播了三遍。
      那端应该出了混乱,谁在叽哇乱叫:“凭什么?凭什么让中国人先走?”
      费萨尔沉嗓:“别危害秩序。就凭那架包机是位中国人特意经停此处带走同胞的,我你管不着;凭中国给我们带来了铁路和先进技术,而十年前,你们A国冠冕堂皇把军队开过来,只是为了地底下的石油!”
      吼完,再次冷峻沉毅地播报:“其余人保持镇定,等候既定航班,防止踩踏。闹事者一律最后登机。”

      漫长的等待突然结束。归去排在12号口队伍的末端,等待检票的同时,忧心忡忡地和喜拉挥别。
      突然,嘭一声,玻璃和灯猛烈震颤爆开。
      人们惊恐万状,抱头撕心裂肺地奔跑尖叫。
      她茫然四望,喘息和凌乱的脚步声,沉缓空旷响在耳畔。
      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了。

      12号口,一名年轻中国男人不知何时出现,高声大喊。
      “所有中国同胞,唱国歌过检,快!”
      她如梦初醒,去拽喜拉:“跟我走。”
      喜拉突然变卦,试图往反方向跑“我妈妈和外公外婆都是军人,他们会保护我的,我不走了。”
      不不,归去混乱地想,也许他们准备殉国,才要把你送走。
      人流涌动,将喜拉推挤回来,归去顺势死死逮紧她,艰难拖住。
      排到唱歌过检时,男人手一挥:“你可以走了,她不行。”
      “不,不。她爸爸在中国,外公外婆和妈妈都是Z国军人在部队里。让我带走她,让我带走她。”她绝望请求。
      “谁稀罕当逃兵。你们别挤我,让我回去!”喜拉狂乱尖叫。
      “我带你去找爸爸,喜拉,这儿太危险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姑奶奶们?”那名中国男人头疼,对特警比划手势,“过过过,让她过。”
      归去狂喜,拖着喜拉,径直往登机架跑。冷风灌进脖子,丝毫不觉得冷。只感觉到心咚咚狂跳。
      硝烟味呛鼻。
      奔跑途中,手中一轻。
      她以为喜拉挣脱开了,惊恐回头。
      之前放行喜拉的年轻男人,抱着喜拉在风里喊:“生死关头还前拉后拽拔个河,陶冶情操呢祖宗们?”
      归去喘气:“我……”
      男人翻白眼:“你你你,你什么?跑啊!”

      进了飞机,心仍惴惴提在嗓子眼。太阳穴,颈动脉,四处都是沉重快速的心跳声。
      空姐扫视三人:“骆先生,人满了。”
      “头等舱呢?”骆一洲问。
      “暂时只有陆先生在。”
      “那就去头等舱。快关舱门,别让这丫头蹿了。”他放开乱踢乱蹬的喜拉,勾腰和她平视,郑重其事说,“进去后,能多安静多安静,吵着里头睡觉的大哥哥,就把你装上降落伞,推出舱门翱翔天际,懂?”
      归去喘:“你别吓唬她。”
      “她这眼神小老虎似的,轻易吓不傻。”骆一洲拍拍喜拉的头。
      飞机很快朝苍穹奔去。
      万物渐渐缩小,几处明显的浓烟炮火,灼归去的眼。
      机场外围,密密麻麻的坦克圆形排开。
      因为机场在安全区内,隔音玻璃层层叠叠,信号也屏蔽了,她和喜拉完全不知道,两小时前,战争就敲响了文明的丧钟。
      “老天。”她捂紧喜拉眼睛,“别看,不要看。”
      没等情绪缓和,就听见广播找医生,说某乘客因为过度惊吓心脏停跳。
      归去狂奔而去。
      “你是医生?”圆脸空姐看到她,连连谢天谢地。
      她语速飞快:“不是,我只有红十字会颁布的救生员证书,受过AED和EMS急救培训。”
      女病人平躺在地,空少正在做心肺复苏。
      归去脱了厚大衣丢开,跪地问:“什么情况?”
      “才发现她陷入昏厥,没探到呼吸。”
      看面色,缺氧肯定超过三分钟。
      她接手病人,以给空少纠错的方式,强迫自己镇定:“看动作。从这儿往下按,髋关节用力,肩部摆弧五厘米,更利于心脏起搏。”
      冷静,冷静。归去,她的命在你手里,不许慌。
      她做好心理建设,动作还算流畅地解患者衣服,开除颤仪,放置电极片。
      牢牢跟着语音提示施救。
      等病人心跳平复,她脱力瘫软地跌坐在地。
      病人仍旧处于昏迷中。
      空少忐忑地问:“这算活过来了?”
      “嗯。”她凝视病人不再继续变青的脸色,如释重负,“谢天谢地。”
      所有乘客见到这一幕,自发鼓起掌来。
      归去疲惫极了,强打起精神,尽量放松语气,和乘客们聊天。
      “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在万米高空,还有不到十个小时,就可以回到家里,和亲人同桌吃饭。”
      其实她话很少。
      如此混乱的一天,说话量重重透支。但她不能停。
      这些中国人,和她一样,长于日渐强盛的华夏大地。战争对于他们,遥远的只是历史名词,或者偶尔播报的国际新闻。
      经此劫难,难免心理受创。
      越快治疗创伤,后续影响就越小。
      研究生期间,她有旁听临床心理学相关课程,知道些简单的办法缓解焦虑。
      于是暖和笑起来,提议道:“我们来唱歌?”又调侃患者,“当然,睡美人乖乖当听众就好。”
      无论身处何地,荣光还是落魄,当诗歌和信仰不能安抚恐惧,驱逐长夜,那么……
      那么还有祖国。
      她厚着脸皮,羞赧领唱:“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各种音色渐渐合进来,盖过她的声音。
      “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流出一首赞歌。
      我歌唱每一座高山,
      我歌唱每一条河……”

      暮色苍茫,舱内暖灯开着,幽微橙黄。
      歌声越来越小,渐渐泣难成句。
      忽地,口风琴接着尾调,从低到高,响在她头顶后方。
      她回头,抬眸。
      来人穿着套头深蓝卫衣,帽子扣着,从她的角度,正好看见他阖起卷曲的睫毛。
      是陆俨。
      他含着吹嘴,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斜竖的琴键间辗转来回。
      地灯的光,淡淡打在他脸上,静,冷,似流风回雪落在松林间。
      乐声响了很久。等乘客们昏昏欲睡,他才抓着口风琴,推开舱门消失在光亮中。
      归去呆呆望着那扇门,忽然拍脑袋低呼:“天,忘了喜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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