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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六 她,紫色的匕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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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事件的落幕是三声枪响,是谁抽刀,是谁开枪,当□□被撕裂,心脏珍惜最后跳动的几秒,余温减退,无辜者被遗忘,施暴者被埋葬,受益者清点账目,此页翻篇,诸事与我无关。
血腥的气味沾黏鼻腔,外露在肌肤上,他们的尸体横陈,我从后方绕过,尽量避免视线落到他们僵直的眼球上。
攻略组的那些人被团团围住,楚有光挡在有雾前,护着他的姐姐,医生坐在原处,冷漠地看着那群人争吵,这不像她一贯的作风。从几句大声呼喊中,端倪渐出。无任何预兆的死亡突袭,毫无法律可言的审判规则,谁都怕下一个受死的人就是自己。有人在假惺惺痛惜那三个男人的死亡,有人在哀叹世道的不公。面目狰狞,七零八落,七嘴八舌,所有人都是诸葛亮大圣人,嘴里说着道义,心里记挂利益。
我呢,我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绝不蹚浑水,从位置上起身,默默地往外面走。前门被堵死,我换个方向从后门走。
“剩余374名玩家。”二十二给我带来系统消息。
“怎么说?噩耗?我还是要感到庆幸?”我朝着二十二无情反讽,“你在讽刺我?”
“从来没见过哪个玩家会像你一样,不参加任何主线剧情。”二十二飞到我的面前。
“所以,这件事也是系统意料之内,不对,是算计之中吧。”我抓住了二十二的说话漏洞。
“二十二是无辜的,二十二不在主程序里。”
和二十二说话的套路倒是给我摸清,逗一逗呆板AI挺有趣的。我继续往下说:“从你这模样,就能猜出主系统的水平也不咋样。”
二十二头顶上的灯忽闪两下,自己收回手环里,它倒是随心所欲,想出来就出来,想回去就回去。
我打开后门,士兵拦住我,以没有通行证的理由拒绝让我出门。后门接连的区域,我没能看清,士兵粗鲁地把我推开,关上门。闹剧到底要何时才能结束?我预估不了,无精打采地回到原来的位置,用放空来消磨时间,减轻噪音对自己耳朵的摧残。圆中心区域的三具尸体就那样躺着,没有人上去处理。npc的角度看,那三个是被一枪毙命。在玩家的角度,枪打在脑门,血条急速下降至最后的10%,尚有活命的机会,不过现场没有一个人上前救他们。10%的血条在没有任何措施的情况,消退极快,估计五六分钟,血条归零,他们的生命就此终结。我把视线投向医生,为什么她没有实施救援呢?只是面色铁青的呆着坐着。
我身侧的人换成另一个女孩,她手里捧着书,目不转睛地阅读。我注意到她右眼戴着浅粉色眼罩,侧脸柔和的轮廓,自身散发出的祥和宁静的气质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她好像樱花水信玄饼里破开盐渍带笑的纤弱花朵。先前浅金短发的女孩平躺在五六把椅子,头枕着读书女孩的膝盖上,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
“直到最后孩子们的心中塞满了这些暗示,这所有的暗示就成了孩子们的心。不光是孩子们的心中塞满了这些暗示,大人们的心中也·······”我的脑子里冒出书中的句子,嘴巴不受控制地就自言自语起来。我嘟囔的声音很小,被埋没在纷扰尖锐之中。女孩手里捧着的书名叫《美丽新世界》,我很想问她书籍的来源,可我张不开口和她搭话。原以为自己和医生这么多天的交流,与楚家姐弟的对话,我的毛病尚且有些改观,目前看来效果不佳,我可能就没有交际的天赋,况且自言自语的毛病从小改到大,没有多大改善。
我以前无聊的时候,稍微翻过《美丽新世界》,全书上下写得东西,除了认得字,别的一概不太懂,高深的思想传播不到我的脑子里,到底是我自己可悲起来。我一向不逼迫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不做,看不懂的东西不看,日子从来都过得随意。没有这个游戏,我应该趴在教室课桌上,听着老师的天书,日复一日的混,混到高中毕业,考个三流学校,继续混四年,混到毕业,找个能温饱的工作是我毫无理想的人生目标。我不是为生活所迫的底层人,也不是光鲜亮丽的上层人,我在中间求生求死。我上小学时,因为是农村户口,几乎找不到人愿意和我说话,老师的关注目标上没有我,加上我自言自语的毛病,耳朵里总能听到一些叽里呱啦的声音,无非是脑子有毛病之类的话,我没有把它们当做侮辱,这些大概是正常人的反应。我也不是热爱学习的人,就听话地完成作业,有一门怎么都学不会的学科。我不讨厌英文,但讨厌学习英语。差不多就小学刚学英语的时候,我记不清当时的具体场景,好像是蹩脚的英语发音被老师和同学嘲笑。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敏感脆弱的人,可捧起英语书,笑声从来不会间断。人生有很多坎,我太明白了,所以我选择不跨这道坎,没必要什么坎都跨,我不是跨栏高手,我不想让自己太累。兴许这就是浪费粮食的人内心真实独白。
半截左臂给我的打击仍有影响,但我差不多保持以往一切无所谓的态度。下巴抵在桌面,眼神呆滞地望着扰扰的人群,突然觉得自己万分的幸运,摆脱冗长的学习生涯,生是运气,死是归属,没什么可在乎,挺好。
肌肤相触,冰凉的掌心贴近我的额头,我从昏昏欲睡中惊醒,抬眼发现医生给我量体温,好像她的脸色好一些,不那么严肃了。
“头疼吗?”
“不疼,困而已。”我只是无聊到发困,额头发热纯粹是自己瞎想。
“和我去医院量个体温。”医生想把我拉起来,我本来不打算起身同她去,她面前晃来晃去的牌子提醒我,这是走出法院,确认徽标的机会。医生对我身旁的女孩点头微笑,而我装模作样,在医生的搀扶下离开法院。可我们走得后门,走捷径到的医院,我根本没机会转回法院前门看门楣上的徽标是不是还在。
医生拿出体温计在我的手腕部位照一下,显示我体温正常,她松了一口气。
“你提前出来,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事,看他们吵架,我头疼。”医生难得抱怨起来,“会有人妥善解决的,轮不上我们插手。”
医生的态度十八变令我诧异,在事件刚出时,她还义愤填膺地斥责杀npc判玩家死刑是一件没有人性的做法,在我提出反问后,快速转移话题。今天的冷漠旁观,变得无所谓,不像是她的作风。
“几天前,你觉得那三人不该死”我抠着指甲,平和的语调质问她。
她沉默良久,瘫坐着不知所措,眼神随着窗外的风景涣散,唇齿微动,刚欲开口发音,又急忙咬下嘴唇,反反复复几次的欲言又止,她需要一个开口的勇气,抑或者是为自己的心理压力做个缓冲。她走向饮水机,开始冲调黑咖啡。破开阴云重现的光线透过骨节分明纤长的手指,映出细腻的红色血管。当咖啡因缓释她的紧张神经,调整呼吸,以一种超乎常理的冷静,慢条斯理地向我解释。
“前天攻略组找我,希望我可以调查玩家血量相关的研究,并向我表示会有三名自愿协助的玩家。”
医生没有说具体是谁找她,我大概猜出来是李逝,正好是那天初见李逝,她向我询问医生在哪里。
“你并不知道他们要你研究尸体。”可以理解医生愤怒的点,我看着医生,在想是否要向她和盘托出有光告诉我的真相。
“其实一开始,大家就对血量计算产生了疑惑。没有具体的数字,几百人的血条长度基本上大同小异,没有很大的差别。”医生的视线转移到我的左臂上,“你也是。”
“这句话的意思是······”
“身体上的肢体残缺不会对血条长度造成影响。”
残缺的左臂突然作痛,心里燃起一阵异样,我努力让声音不去颤抖,“当时情况下,我的手臂真的需要被截掉吗?”不在乎是假的,那时我被异种咬得神志不清,很难做出完整的判断,可苏醒后发现自己身体一部分少了,复杂的心情难以消化。
医生缄口不言,以沉默代替回答。我了然于心,没有意外,戴眼罩女孩的脸庞忽现我的脑海,我问:“那个戴眼罩的女孩,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睛在进游戏之前就已经没了,是她个人的经历,我们没有多问。”
“医生,最后一个问题。”我提问很诚恳,并不想为难她什么,“如果没有发生枪击,那三个人仅仅是单纯地实验志愿者,我和那个女孩是不是都在研究范围内。”
“是的。”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坦白告诉我,不置可否的态度让我知晓她的目的。
已经没必要再多问什么,我从来没有对医生放下所有的警惕,虽然不断怀疑自己是否风声鹤唳、多此一举,但医生多日来的照顾,即使是带有目的,我也无法就此与医生决裂。医生怀有歉意的眼神,提醒我自己的特殊性。
“如有需求,敬请开口。”我不是愿意为了崇高科学选择献身的那种人,成为研究对象多少很抵触,可如果医生开口,我无法拒绝。我尽量表达自己的态度,换来医生的对不起,这样的内疚对我来说经不起涟漪,“我先走了,医生多注意休息,少喝黑咖啡。”
推开办公室的门,在是否救济所的路上徘徊,惊觉自己其实无路可退、无处可待。日头这么好的天,真的就适合呆在房间里睡觉,大脑现在信息量爆表,迫切需求停工。还未完全消失得感冒,加上在法院座位席上的浅眠使我的脖子僵疼。咽下今早另一颗没有下肚的煮鸡蛋当做午饭,感冒药就着水下肚。我仰躺在木板床上,口袋里的手环拿出来放到枕头旁,睡意被药物激发,眼皮自然而然的耷拉下来。最近睡了好多觉,且每次醒来都发生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思绪越拉越远,布料绵柔的质感加深困倦,希望我一觉睡醒后,感冒能全好。
耳边的枪击声不绝,冲进梦中凝结成雷鸣带闪的灰雾,夜雨顷刻笼罩大地,遁入无底洞的深渊。雨水停在眉睫间,在扇动中顺着眼眶向下,咸味划过唇,洋溢在舌尖的苦涩封住喉咙。
路的尽头立着我的墓碑,枯藤荆棘缠绕禁锢石碑,唯一的绿色摇摇欲坠,我奋力想要接住,无形的黑手拉住我的双脚。雷鸣向我袭来,我从即将溺死的梦境中惊醒,紫色的闪电劈开死寂无声的天空,白光刺进眼中,下意识遮挡,在缝隙中看见地上的人影。
“晚上好啊,可爱的小姑娘。”
李逝倚靠在窗沿,双手环胸,饶有磁性的声线携着她特有的攻击性,唇齿间的语言隐藏令人魂牵梦萦的魔力,慵懒的姿态仿佛她才是房间的主人,紫色雷电的闪光点亮昏暗深蓝的天,余光照亮她的脸庞,桃红色唇瓣勾起完美的笑容,眼神里的笑意毫无保留地展现。她像一个爱笑的人吗?我每一次见到她,不由被她的笑容的吸引,第一次以为是蛇毒,却心甘情愿被咬,第二次是需求,以毒攻毒求得解毒,不想是食上罂粟的瘾。我不否认自己矫情,不隐晦内心的赞美,即使脑子想的都是毫无意义的大话。但我清楚毒的危害,可以毫犹豫地说出出我讨厌她。
心里不断重复这样一句话。镇定精神,我沉住气问她:“二十六楼,你是怎么上来的。”我看着完整的门锁,没有打开痕迹门,凭空出现?
“你可以猜猜看。”她手上拿着透亮精致的紫水晶,举在我眼前晃两下。
打开枕头旁的手环,取出她给我的小布袋,倒出石块,翻开内布,果然布袋里层里沾着定位器。转移水晶价值不菲,但购买水晶不够,还需要定位器。定位器与水晶的距离不超过五十公里,且定位器有次数限制。一般定位器只能使用一次,最贵的定位器最多使用十次。这个人是真的富有,一次性定位器就可以买两块水晶,我手上拿着的定位器显示还可使用九次。
我没有兴趣和她打哑谜,开门见山,“这位小姐,深夜拜访,有何贵干?”
“哎呀,干嘛这么生分。我叫你小可爱,你叫我大可爱怎么样?”
“你安装定位器,夜闯我的房间,你很有理?”我的语气里难得夹杂着怒气。生气很累,可面对强大的气场,我需要拿回我的主动权。
“嗯······我的确不占理。”她故作沉思,倏忽豁然开朗,路过我的身边,打开房门,自觉走出房间。
“咚咚”她竟然敲起了门,嘴里唱起了儿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神经病。我在心里疯狂吐槽她,面上不表露。
“看我犯神经,你开心了吗?”她背靠门框,戏谑道,“小姑娘生气的样子真像皱皮的包子。”
无法捉摸,更不看见深浅的女人。背脊发凉,本能让我觉得危险迫近。
“你不是来着给我唱儿歌,纯聊天的吧。”我把话题扳回,指腹来回摩挲其中的石块,花纹刻路在麻木的肌肤间弱化,我瞥见她腰间的枪带,用小动作掩饰我的紧张。
“你很紧张?”她意味不明的笑容更深,手攀在枪带上,解开袋扣,拿出枪械,缓步向我走来,鞋跟落地的声响敲在我的心脏上,一步一重击。我如坐针毡,喉咙堵着心跳,扑通扑通。
“你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啊。”她发出无奈地感慨,随手把枪放在窗台上,抽出一旁的椅子坐下。她翘起自己笔直细长的腿,裤腿因双腿交叉而上移,露出她的脚踝。骨节突出部分在稀缺光亮中呈现白瓷般的光泽感,皮鞋稍稍透出一丝脚背,在似有非有间徘徊。她的美是恰到好处,点到为止的。
“从年龄上看,我的确是。”我背靠着墙,给自己寻求一点安全感,“所以您这样的人物,单单找我这个小姑娘,匪夷所思。”
她十分的坦然,轻松的回应:“通关的材料在你手上,不找你找谁?”
“说不通,既然那些石块是通关材料,你为什么要悉数给我?”
“我要你手上的东西,你会给吗?”
“不会。”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她。
“你不会给,所以我给你。迫使你和我做交易。”她的神情认真起来,语言里带着不容置辩的威慑力,“你一定会答应。”
“东西在我手上可发挥不了多少作用。”我并不想和李逝达成某种合作关系,尽可能想方设法地摆脱她。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我不懂,为什么一定是我。”
“因为······”李逝拖长她的音调,企图吊起我的胃口,可我面目表情地回答,让她索然无趣,“你是最佳的人选。”
“一个断了手的人会是最佳人选?”我毫不留情地反驳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字眼伤害了自己。
“不不不,身体上的残缺代表不了什么,你无需自怨自艾,你和我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客套话说完了吗?”
“这不是客套话,这是我的真心话,对你说的真心话。”她把语气放得诚恳,“你是最佳人选。没有多大的光芒和存在感,丢在人堆里毫不起眼,不会有多少人在意的你,不是更适合暗自行动吗?再加上你失去了左臂,右手上没办法戴着手环,不认识你的玩家怎么会觉得你也是玩家?据我的了解,除了医生和楚家姐弟,没人真的认识你吧。”
我承认李逝大部分的观点,在权衡利弊中,仍要反驳她,“医生通过我发现的血条之谜,玩家们怎么可能对我没印象。”
“嗨呀,这倒是。我记得你还被围堵过,好像还在修复期。”
“由此可见,我也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话音刚落,李逝发出的嗤笑让我不寒而栗,她说:“那三个带头闹事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吗?小姑娘,我为了这盘交易,可是付出了很多的时间和金钱。现在我们来好好谈谈。”
绣球花刻印的石块出现在我的眼前,李逝拿着手中的第七块,我瞬间知晓,她手中的石块大概率是从法院徽标上取下。
“你半夜撬了法院的徽标?”我提出了疑问。
“我这种身份的人,偷窃就掉价了。”李逝把玩着,语气的不屑与傲慢油然而出,“三千万,从某位法官手上买下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