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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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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送白雪,白雪且不离。
晨起念书,白日绣花,夜里抚琴,循环往复,日日如此。
宋栀不喜辛夷总在她身旁叽叽歪歪说个不停,便只是候在一旁盯着小姐造完诗书造女工。若是往日,小姐一日不见公子便会吵上好几日,如今这不吵不闹的性子反倒惹人心疼。
“辛夷,你看,我绣的水鸭好看吗?”
“水鸭?”
“就是鸳鸯”
辛夷盯着及其拙劣丑陋的绣帕上的花样儿,难以开口:“好…好看”又见她面色过于红润:“小姐……您昨日可是受了凉,”辛夷伸手在她额间探了探,有些温烫,心下一紧:“小姐赶紧躺着,我让阿鹿去宫中请太医来。”
“辛夷糊涂,我日日守着这火炉,身体自然烧些。”
宋栀突然牵住她的手腕:“你可会做南宁人腰间佩戴的香袋。”
辛夷顺眼望去,眉头一紧,宋栀细白的指尖满是针眼,绣帕上也渗着血丝:“小姐别做了,你看你这细嫩的手指,都被扎成什么样了,你可是将军府的小姐。”
眼下,她的心思哪在这里:“好辛夷,教教我,我想做一个送给阿青哥哥。”
“不教,小姐做不来这个便不做,折腾自己作甚。”辛夷性情温顺,且一切以小姐为大,能说这般话,心头多是生了些气。
宋栀一头撞进辛夷怀中,左右蹭了蹭,言语软糯:“好不好嘛?辛夷,求求你了。”
终是拧不过,她家小姐傲气如公子,何曾求过谁,辛夷不忍,轻轻点头。
“我去拿些药膏来,先为小姐抹上。”
“不用了,那样就沾在帕子上了,阿青哥哥闻着不好。”
宋栀紧紧握住了此时万千悲凉中的一缕欢愉,心中依然充盈着无数幻想与神往,浑然不知,自己手中所持的坚定早已脱离她的束缚,游离于绝地之巅,正等待着消磨。
“可是……”
“好了,我要绣北洲河畔的栀子花。”
“北洲河在北国地界,栀子生于南宁,怎会生到一块呢?”
说者无意,宋栀低头,黯然失魂,本深情盎然,却如江上轻舟,翻山越岭却始终不回小城。
“对不起,对不起,辛夷说错话了。”
“本也是如此。”
她本以为走在悲悯的前端,凄凄世事,便会纷纷离去,可时间的围困与逼近,将宋栀的心扯进绝地的死角。
这日,宋栀满心欢喜,将时隔大半月才绣好的香囊紧握在手心里,朝宋北洲的院落里走去,在雪里踩出一个一个深浅不一的脚印,蹦蹦跳跳,欢脱如常。
正欲敲门,里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浑厚老成。
“北洲,你心中可怨?”此人正是宋宥谦,背对宋北洲而立,烛火随风轻微晃动,烛影时而落在那人华服之上,时而又落在雕花窗槛之上。
“无怨。”
“可恨?”
“无恨。”
一切淡然如水,无色无味。
“如此最好,莫被这世间情爱扰了心,丢了仕途前程是小,宋家上下数百口人命是大,烦事定要好生掂量掂量。”
“既无情无爱,浮生万物事,又何须掂量。”
一滴情泪划过脸颊,全然不知,宋栀亦是。
她禁锢的贪婪欲望,终将告罄。
门外廊上,只留那枚绣有栀子花与北洲河的香囊,坑坑洼洼,其貌不扬,如此拙劣手艺,世间少有。
北国的冬天仿佛是一面网,她永远也走不出去。
从此,栀禾院内,欢言终尽。
“小姐可有见着公子?”
这话一放出去,辛夷便知自己错了,看着小姐这心灰意冷的模样,定是受了挫。
“辛夷,把我的玉徽取来。”
因为这把琴的十三徽由羊脂白玉改制而成,便唤名玉徽,与宋北洲腰间的栀花玉佩由同一块羊脂玉打磨而成。
一曲起,孤雁长鸣,如今日苦楚。
玉徽原名鹿鸣,琴声如其名,哀婉凄艳,民间有一传说,南宁一贵族子弟沉迷鹿鸣悲凉凄切之律,不顾世俗礼法,自图无尽欢愉,其妻砸琴唤君,后成就今日之南宁贤明君主。鹿鸣也从此流落至外,宋北洲偶得,将其改制,换名玉徽。
宋栀总怨此琴声过于悲戚,不爱碰它,辛夷不懂,则一心认定是小姐犯懒抵触,如今,小姐往日心意,她或许明白了几分。
一曲罢,余音绕梁,如来日凄凉。
古人常说:琴为情声,忧喜时,莫要加力,莫要牵扯,莫要染着,便为最好。
曲罢时,变豁然了。
“日日犯懒,许久不练,都生疏了。”
宋栀一袭素衣倚窗而立,未施粉黛,面容憔悴,看着雪花融在手心,悲酸怅然:“不知花房里的栀子可熬得过这个冬天。”
辛夷上前,一边合上窗户,一边安慰:“有花奴尽心护着,小姐宽心些,年年都是如此,不必惶惶不安。”
“花奴也有偷懒之时,如何信得过。”
夜已近半,灯火依然。
北国的冬日,夜夜大雪,纷纷扬扬,落在檐上,冰冰凉凉,落在心上。
“公子日日夜夜都站在这外头,若是想小姐了,倒不如进去瞧瞧。”
宋北洲捏紧了手中香囊,怅然若失:“罢了,枉叫阿栀忧心伤神,她定是恨极了我。”
世间悲欢,皆不由己,心中痛楚,无从疏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