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楔子（下） ...
-
“疯子”是猛男落泪的贝斯手封志的外号，人如其名确实是个疯子，不是说他精神不正常，而是说他的脑回路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有的时候有点难以沟通。
人们都说天才通常都是疯子，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够得上“天才”一词。
他八岁开始学大提琴，很争气地从比琴身还矮的小豆芽长成了健硕大汉，也争气地进入柯蒂音乐学院学作曲。
然后学了没两年就申请暂时休学，追着女朋友跑回国内，一边学贝斯一边优哉悠哉地开了个酒吧。
Skyline就是在他的酒吧里成立的，那里承载了数不胜数的回忆，现在是乐迷们的聚集地。
他们四个人组了三年地下乐队，说不清在多少个live house留下过痕迹。
之后出道七年，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有波折，但大家硬是一起扛了过去，就是没散伙。
不用桃园结义，他们早已成为彼此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十周年了，比有些人的情感周期都长不少，的的确确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一帮糙汉子就取消了对于公司活动策划搞形式主义的惯例吐槽，答应了开个小型庆祝会。
今天的庆祝会开的很顺利，台下粉丝的回应正明明白白告诉他们，这十年不止是他们的青春，也是粉丝们的。
他们清楚地知道粉丝的簇拥，现场的欢呼，都是他们应得的战利品，至少近几年来，在名为摇滚乐的战场上，他们功勋卓著，战无不胜。
他们的确一直在贯彻纯粹的音乐理念，用音乐表达自己，也表达了很多人的情绪，创造了极富价值的艺术品，他们用十年证明了自己的才能毋庸质疑。
调整好情绪，Skyline御用新闻发言人兼主唱“雷神”一把薅过话筒，清了清嗓子：“本来我们一群糙汉子对十周年没什么想法。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从我们决定作为一个乐队活动那天开始，每一天都是为了那份热爱活着的。摇滚是一些人的消遣，是很多人的不以为然，却是我们的习以为常。”
他指了指话筒，目光扫过台下的各路粉丝：“我是一个成功出道的摇滚乐队主唱，当爱好变成工作，其实有很多人会厌烦，但我得说很开心能够把精力都倾注在这。我把它刻进了骨头里，骨髓里有它我才能活下去，死了烧成灰也要带着摇滚乐的印记。”
他又弯腰鞠了一躬：“谢谢大家的掌声和欢呼，这么热烈而且真实，虽然在十周年这么一个仪式上，但不流于形式，让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演出现场的“雷神”通常显得有些攻击性，为了演出效果，他总不遗余力，用饱含力量的声音挥洒激情，带着粉丝浸入skyline的音乐王国，在那里他是当之无愧的神明。
但刚刚说出这段话的“雷神”很温柔，看起来甚至比唱起英伦摇滚情歌的时候还要温柔。
回到现实世界里，他是个专注于音乐，想得到理解的人，他的温柔也带着摇滚的力量。
鼓手“君姐”把话筒扒拉回来：“雷神说的大实话，没有这份对摇滚乐的坚持，我们走不过这十年，没有大家的回应，我们自己闷头做音乐也很开心，但不会这么开心。”
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他继续说：“我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我只能说我现在觉得很幸运，有了这帮兄弟，有了大家的关心，我不是哪个乐手的附庸，我是大家的君姐。”
贝斯手“疯子”接过话筒继续说：“不知不觉十年了，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昨天，他们三个小屁孩坐在我的酒吧里装大人，交流音乐理念的样子，就在我眼前。”
“疯子”这次是真的笑出了泪花：“其实我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所以忍不住过去指点江山。然后我们一起度过了十年，很痛快的十年，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十年，更多更痛快的十年。”
他把话筒交给主音吉他尹空帆，尹空帆说道：“没想到都突然开始煽情，不对，十周年庆祝会嘛，无煽情不庆祝。”
大家回过神，见尹空帆冷硬的脸上深陷一个酒窝，硬是给他添了几分稚气，可眼角分明也有些泪痕，看上去有点滑稽。
尹空帆想表现地更平静，但绷紧的肢体泄露了他的内心，他说道：“都是三十左右的老腊肉了，平常懒得想太多，但是选这么个日子歇一下，仔细想想这么多年的经历，是有很多想法，难怪大家都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他转过头，看向背后大屏幕上重复播放的VCR，上面记录了一些他们的高光时刻，也记录了些和粉丝的温情互动。
虽然是一个看似叛逆疯狂的摇滚乐队，但大家本质上都是十分温柔的人。
又把头转回来，他还是笑着：“一开始我们天天吵，争论到底要做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说大家都是中二病，觉得音乐也能促进文化融合，社会发展，世界和平什么之类的。”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那个时候不就想做点看起来很牛叉的东西，多泡点妹子吗。”鼓手插嘴，台下很多人噗嗤一声，边笑边抹眼泪。
尹空帆腾出左手把鼓手嘴捂住，一脸无奈：“行吧，我也没法否认，有些时候确实不深刻，毕竟不能指望有十七八岁的自由思想家，但是也不能说就一直这么肤浅。”
他把手松开，看着粉丝们说：“一直在想这些年到底在追求什么，现在应该可以说，我们想通过摇滚反馈一种原生力量，它深植于每个人的内心，借由节奏，旋律和歌词引出。我们从周遭获取灵感，做出音乐，然后得到共鸣，聚集力量，不说改变世界，至少改变一下氛围。”
台上的人笑着点头，尹空帆继续说：“还是地下乐队的时候，我们比较尖锐，没有那么多眼睛盯着，没有那么多耳朵倾听我们，随性做了很多实验性的作品。”
尹空帆突然轻笑：“后来一天天长大，有了更多社会责任感，我们想做些严肃的东西，想打入主流，结果有人说我们流行，伪摇，土摇，一开始很烦，慢慢就习惯了。”
老粉们也开始轻声附和。
“如果一直在意评论，那我们永远没法做出真正有力量，合心意的作品，但如果一直无视评论，又容易走入自我满足的误区。”
说到这里，他好像有点困扰的样子：“所以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尝试平衡商业化和音乐性，看起来似乎还是比较成功的，十年前我们只有在梦里才想过有这么多粉丝，而现在一切都是现实。”
尹空帆放下话筒舒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主持人看着skyline的乐手像老父亲看向孩子一样慈祥而骄傲。
他马上回过神来，开始走今天的最后一个流程：“谢谢粉丝们的支持，也谢谢skyline给大家的美好回忆，我们马上开始今天最后一个环节，闭场演唱——《Heroes never die》！”
工作人员已经默默把乐器传到台上，线路接好，skyline的乐手们走到自己的位置，准备开始闭幕表演。
光线突然黯淡，明明灭灭扫过舞台边缘。
舞台中央，尹空帆默默扶起他那把独一无二的自制的墨蓝色电吉他，主唱雷神微微侧过头，看着手里吉他的琴颈，鼓手君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抚着镲片，而贝斯手只是静静站着，但他的面部表情很狰狞，看起来像是想把贝斯给砸了。
《英雄不朽》是skyline新作的曲目，今天算是第一次现场。
没人能跟着合唱，明明台上台下都瞬间安静下来，却一点不显得沉闷，似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心里潜藏着野兽，等着音乐声起的一刻解脱束缚，裂空而出，侵袭这座钢铁铸就的城市，找到信仰的自由。
音乐声起，先进的是尹空帆的吉他声，效果器给这首歌的前奏一些失真感，高亢的器乐声袭来，穿过血肉之躯，直击五脏六腑。
低音贝斯和鼓点后进，给歌曲搭好骨架，方便雷神的声音在脉络里肆意穿梭。
“They say that the ice is melting,（他们说冰在消融）
They say that the wind is blowing,（他们说风在呼啸）
They say that the color is fading,（他们说色彩正退却）
I feel that my heart is bleeding.”（我感觉我的心在流血）
听歌名是个很积极的主题，开头的电吉他旋律似乎也是如此隐喻，但前面几句歌词实在有点丧，主唱也是一副“nobody cares”的样子，当然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有力量，好像在说不管现在多丧，下一秒就征服你。
台下人有点屏不住鼻息，音浪之下是掩不住的急促呼吸声，他们的心脏也随着站立摇摆的身体一齐颤动。
雷神接着唱道：
“They see their life chances dimmed,（他们眼见自己生机渐微）
So do I,（我也一样）
We ‘ve got the same wounded soul,（我们拥有同样受伤的灵魂）
And there’s no cure for us.（而这里没有治愈我们的方法）
Once we loved each other to death,（曾经我们深爱彼此至死方休）
Now we forget all the promises,（现在我们忘了所有承诺）
The world needs more heroes,（这个世界需要更多的英雄）
But we are getting hopeless,（但我们却逐渐绝望）
Look what we’ve done,（看看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Turned the oasis into dust.”（把绿洲都变为了尘土）
还是很绝望啊。
“强吻男神”之后，林洋躲在了台下人群中，在这里他似乎看到了很多人感到绝望的心声。
复杂的变换节拍配上熟悉的雷神式重复和弦，有种诡异的错乱感，逼得人心压抑，眼前仿佛真的像屏幕上一样出现了废墟。
“Suddenly things changed,（突然间事情有了转机）
Flowers still grow from dust,（尘土里依然开出了花朵）
Moon still rises in the sky,（天边依旧升起了月亮）
Phoenix still flies through the fire,（凤凰在火焰中翱翔）
Heroes reborn in this scene,（英雄们在这些场景里重生）
Yeah.
It’s better to burned out
than to fade away,（与其庸碌消逝不如从容燃烧自我）
Yeah,
Nirvana,（超脱）
Nirvana,（涅槃）
Nirvana,（重生）
Nirvana,（新生）
Heroes never die,（英雄不朽）
Yeah.
It’s better to burned out
than to fade away,
Yeah,
Nirvana,
Nirvana,
Nirvana,
Nirvana,
Heroes never die,
Conquer the fear of death,（征服对死亡的恐惧）
We are the new heroes,（我们能做新的英雄）
Heroes never die.”（英雄不朽）
歌曲的节拍再次变化，雷神放弃了一向沉稳的唱腔，开始嘶吼。
粉丝开始骚动，他们激动的声音几近嚎叫。
这是在skyline很难得一见的场景，变得华丽的贝斯线，低调下来的吉他音，厚重的鼓点声，台下粉丝的尖叫声，和主唱差不多算是吼出歌词的野蛮声音融为一体，完成了《英雄不朽》最后的绮丽片段。
随后舞台的灯光乍然亮起，彩带从四角射出，把沉浸在演出里的skyline带回现实。
他们站成一排向大家告别。
直到告别的时候，音波依然没有散去，林洋的手扶住前方座位后背，还能感觉到一丝丝震颤，跟他此时心脏的跃动丝毫不差。
虽然粉丝们都意犹未尽，但这毕竟不是演唱会，没有安可曲，也没有场后签名环节，安保人员得疏散粉丝依次离开现场。
Skyline成员们身披五色彩带，看着粉丝走得差不多之后转向后台。
后台的灯明明是冷光线，尹空帆却觉得暖洋洋的。
他怀里抱着自己的电吉他，魂还留在舞台上。
灯光，目光，玻璃穹顶透过的月光，都是有温度的，安逸，烫的心头发痒。
就像他遇见缪斯的时候。
激动，心动。
不需要急着用任何誓言和举动去证明什么。
因为他的缪斯总在有需要时出现。
一抬头，就看到林洋眯眼笑着，靠在休息室门口。
于是他把怀里抱着的琴甩到后背上，慢慢走过去，抱住林洋。
这是他的缪斯。
摇滚乐是他的青春，是他的梦，而林洋是他的灵魂伴侣，是他的脉搏。
一晃眼就过了这些年，尹空帆突然想起很多往事。
从“天际线”还没有成立，他也还没遇见林洋的时候，到眼下这一刻。
所有他怀念的少年心气。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楔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