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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大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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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姆带着徐睨一路上问东问西,终于到了那什么“神真道馆”门口。外墙确实是红色的,经年陈旧的暗红。大家都唤里面住的人方师傅。
何姆轻轻叩门,半天没反应。她又敲了好几下,终于听见里面隔着墙传出来点细微的响动。
何姆等着,原以为馆主会杵着拐杖,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慢慢推门出来。毕竟她动静这么大,里面的人好像才刚刚听见,行动似乎也十分缓慢,而她这一路问下来所听到的描述,这方师傅听上去似乎就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结果半晌出来的,竟是个带着啤酒肚的发福大叔,嘴里还叼了根烟,脚上踩着拖鞋。
何姆十分不喜欢这个人,这形象不禁让她回忆起那间地下室里的所有人。但小七交给她的事不能黄,因此她只好硬着头皮去问“认不认识罗邈这个人”,又拿出那笔记本给他看。
那大叔正要接过本子,何姆却一下子抽了回来,生怕那人要偷看似的。那人想了半天,最后说是实在想不起有这么个人。
何姆只觉得不可能,红色房子这一带就这一幢,小七说的人不是他,又能是谁呢?
她不甘心地又询问了许久,那人最终只能抱歉笑笑,又问他们是哪里来的,需不需要其他帮助。
何姆谢绝了,并不想与这人继续接触下去,最后也只能带着徐睨走了。
一路上何姆都在想,小七那天走得那样急,留下的信息也模模糊糊的。会不会是还有什么没有交代清楚?
她现在真不知道该如何作好,觉得一片迷茫。徐睨一看就是个靠不住的,这种事情也问不了他。何姆纠结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回一趟那地下室。
她悄悄回去,应该不会被逮住。小七帮了她这么多,唯一交给她的一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万一是很重要的事呢?
何姆跟徐睨讲了这个决定后,后者一开始是震惊且惧怕的。何姆便说随他去,爱跟跟,不跟拉到。徐睨大概是害怕一个人,又或是无处可去,总之他最后竟也说要跟何姆一起回去了。于是二人便又启程了。
何姆对那地下室的方位一无所知,因此只能沿路慢慢打听。她问知不知道有哪个地方起大火了,可人们都一无所知,压根不晓得有这么回事。于是何姆回了最初和小七分别的地方开始打听,后来终于打听到了。
二人开始往那起火的地方行,可越走何姆便觉得越发不对劲起来。那些讨论的人们口中讲到的那场大火,听着确实像是她经历的那场,可为什么他们会讲,有人死了呢?
她没死啊,还好好的呢?
难道她是灵魂在外游荡吗?
不可能啊,徐睨也能看见她呢!
难道说...徐睨也是只孤魂野鬼?!
不对不对,沿路这么多人呢,她还进诊所看病了,那什么方师傅还跟她讲话了的!
何姆赶紧摆摆头,继续走。
这传闻啊,个人各有各的说法。十传百,百传千,传到后来就变了味儿,以至于何姆找到了晚上,还没到原本起火的那处地方。
夜深了,又开始淅淅沥沥下雨。路上人渐渐稀少,何姆这下也没人问了,只好跟徐睨打算随便找个路口屋檐下歇一晚。
“小朋友,你们在打听前两天罗甸区那块地方起火的事情?”
何姆忽然听见有人讲话,便转头看。
是个摆地摊卖香蕉的大汉,穿着件纯白背心。
“嗯。”何姆应了,想着能问一点是一点。
“我知道一点,可以跟你们说说。”
何姆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那人指指满地的香蕉和一旁的小推车,满脸憨厚,“不过下雨了,能不能帮我把这些香蕉一起拎回去。到我家正好也暖和一些,我慢慢跟你们讲那件事情。”
何姆张望了下四周,似是在观望这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大雨,又想了想,便答应:“好。”
于是那大汉便起身把香蕉递给他们,让他们放到车上,一边又问:“你们爸爸妈妈呢?”
“妈妈!”何姆突然对着巷子里大喊,那大汉一下子抬了头往何姆叫的方向看去。
哪有半个人?
他又回头,发现那两个小孩早就没了影,正往马路对面的另一条巷子里跑。
两个小鸡仔一样的身板,怕是两根手指头就能拎起来。
大汉抹了把脸,提起水果刀,又拎了个袋子,大步跟了过去。
何姆是直接撒开腿子跑的,她可记得之前在陶源的时候,乌苏跟她讲艾允试图拐卖他的事情,对话好像也是这么个发展来着。所以她觉得那人说不定是个人贩子。
但她现在这么一出,虽说给自己争取了逃跑的机会,可也暴露了他们附近没有大人可以照拂的事实。
奔波了一天,徐睨年纪又小,两人没跑多远就开始喘气不止。后来徐睨实在是跑不动了,何姆也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最后环顾马路四周,只好拖着他爬进了个绿色大垃圾桶里。
此时两人根本顾不上什么垃圾的酸臭味,只听得那雨点掉落在虚掩着的桶盖上的声响。何姆跟徐睨相顾无言,都竖着耳朵去分辨外面的脚步声,祈祷那人千万不要跟来。
这时候又三三两两的脚步声靠近,何姆没敢直接出去,怕是那人的同伙。后来她听见她们说话,好像是两个妇女,于是她松了口气。
何姆坐在什么塑料壳上,屁股被硌得疼。她该呼救的,可那两人的对话内容,直接把她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走快点,这阴雨天也是够吓人的。前两天不还死了人?”
“你说罗甸那个?”
“对啊,不是说烧死了人,尸体都烤焦了。”
“我跟你讲,这事是真的。我老公那天看到了,死的明明是个大人。放出来的消息又讲是小孩子?”
“嘘,这事玄乎的很,别多嘴,当心被——”
“也说不定是我老公看错了。我听他讲就看了一眼,那警/察就不让看了把人都赶走,没多久那边就清理的一干二净了。确实玄乎...”
声音远了。
何姆却愣地说不出话。
大人的尸...体?
何姆开始有些害怕了,对于这现下的一切。
连雨声都变得莫名可怖了。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什么红砖房...
小七会不会是骗她的...
为了让她不回头地走,不那么快地回去...
她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所有事情都那样奇怪,她却像被蒙在鼓里,乐呵半天。
何姆看了眼徐睨,他还是跟个呆子一样。
何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流下泪来,她已经好久没哭了。何姆摸着自己的手掌,湿哒哒的让她分不清那到底是缝隙里漏进来的雨水还是她的泪水。
但她死死咬着嘴,身体却止不住开始发抖。
徐睨见她开始哭,也忍不住开始掉眼泪。何姆一边克制着自己,还要捂住徐睨的嘴,免得他发出声音。
何姆好像还是能听见外面某个独特的脚步声。
何姆突然开始非常害怕,怕那个正在找他们的人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她还没有找到小七、乌苏、麦尔离...他们还没出来啊。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似乎就贴着垃圾桶停下了。下一秒,何姆看见了一道小缝露出的夜色,接着是整片夜空和灌下来的雨。
有人拉开了桶盖。
何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她看见开垃圾桶的不是刚才那大汉,便想让徐睨不要声张。但徐睨耐不住惊吓,哇一声大叫,弄倒了垃圾桶,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何姆随着倾倒的垃圾桶摔得头晕目眩的。她拉不住徐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何姆管不上确认,也立刻窜出去,往另一边马上夺路而逃。
但不巧,她拐进了一条死胡同。
“逮到你了。”黏腻的声音传过来,在雨声编结出的背景音里显得不那么真实。
何姆怕极了,不敢回头。
她可千万不能被抓住啊...
她得回去看看,她要亲眼看看...
可她还没来得及想完,就失去了知觉。
...
何姆不知道他们要抓她干什么。
她迷迷糊糊地想,难道要把她送回那间地下室吗...
那样也好。
她神志不清了好一段时间,隐约觉得自己被塞进了辆汽车。她可能是发了烧,不然怎么会一直爬不起来呢。
何姆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念念有词。
到后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叫谁。
好像在叫小七,又好像在叫乌苏。
可她太害怕了。
她怎么就没法...
像以前一样,把害怕吞下去了呢...
有段时间她醒过来,却不能动弹,只能在颠簸的后备箱里盯着某处发呆。
有些事情,静一静,就想通了。
那两个妇女的对话再次盘旋在她脑海里,她又想起小七背着自己跑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你原谅我,然后往前走。”
该死的他也知道他做错了啊...简直让她没法活。
她到底...有什么资格去原谅他啊。
何姆很努力地去回想他那时后来到底说了什么。
她很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听。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里,何姆都在不停回忆,重现那时的场景,扒拉着记忆的碎片。
然后她想起来了。
何姆不知道他是不是那时就在计划着,试图减轻自己未来的心理负担。
那天小七背着她,肩膀不那么宽厚,甚至有些单薄。他完全不像平时那样慢条斯理,而是一喘一喘地说着话。
那些话一条一条铺展开来,缠在心口处,并不刺痛她,却在某一瞬间让何姆忽然就...泪如雨下。
“何姆啊。”
“你喜欢乌苏吗?”
“喜欢可要抓住啦,人生啊,别后悔。”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你原谅我,然后往前走。”
...
“我很喜欢木槿花。”
“小时候我家门口就有一株,那时候我母亲告诉我,说花也有象征。”
“她告诉过我的,说木槿花的花语是...什么来着。”
“啊,我想起来了。”
“是温柔、坚韧、还有情义。”
“有机会,栽一株吧。”
“再贫瘠的土地上,也会盛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