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壹根棍棍

73、交钱

　　何姆对那件事后悔得要死，可她只能装着自己不在意，生活还是要过下去。

　　那天晚上，大概是上天眷顾，一个叫罗邈的人放了她和麦尔离出去看乌苏。何姆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但她过于担心乌苏，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跟在麦尔离身后，手里捏着省下的半个馒头。

　　是之前那间厕所，推开门透进去唯一一道亮光，何姆看见了坐在窗沿上的乌苏。

　　视线对上了。

　　乌苏好像有点惊讶，又像是意料之中，问他们怎么来了。语气饱含担忧，又带了点责怪。

　　麦尔离也进来了，顺手关了门。

　　环境不太好，光线又十分昏暗。

　　但何姆想，终于又只有他们三个人了。

　　麦尔离顺溜地讲了讲前因后果，何姆悄悄把馒头塞给乌苏，不做声。她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乌苏，但他又开始同他们嬉笑，何姆便也配合着，试图短暂地忘却这透不过气的生活。

　　走之前乌苏还让麦尔离看着她好好睡觉。

　　拜托她都十一岁了！

　　真是的！他自己都这幅样子了，还要管她。

　　何姆心底不太好受。

　　就不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吗！

　　这样她也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

　　第二天乌苏被放出来了。何姆那时候正在队伍里，等待着领头的发话。她见乌苏还是跟昨天没什么两样，便呼了口气。

　　那领头的人让他们去偷东西，晚上回基地交钱。

　　钱是得想办法搞来，但乌苏应该不会希望她去偷东西吧...

　　那带队的说不允许他们相互之间有交流，何姆一时间也确实束手无措。

　　新的环境陌生的路人。

　　无人依靠，无处求助。

　　似曾相识，因此她比其他人要来的游刃有余。

　　何姆到处逛了很久，她发现这里的人，和乌苏他们好像长得都不太一样，但和自己倒还挺像的。不过，说的话她都听不懂...

　　这还挺麻烦的。

　　何姆后来在一个路口遇到了一群人，他们围着中间一块空地不知在做什么。她在外围凑热闹，其实只是抱着了解一下这边风土人情的心态，随便看看他们怎么相处交流的。

　　结果也不知怎的，里边一个戴帽子的人就看见了她，指着她高呼起来，于是人们纷纷转头看向何姆。他们看见一个衣着破烂，但眼睛大大，鼻子小小的可怜孩子。

　　何姆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中间那人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所以她过去了，心里想着怎么捞点好处。

　　何姆后来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真是走了狗屎运。

　　不过运气这东西，有一次已经令人唏嘘了。

　　那天她遇上了拍戏的一个剧组，叫她的是个老导演。那人之前正为某个角色头疼得厉害，不知怎么就偏偏相中她了。尽管无法交流，那人倒也不嫌弃地教她要做些什么，该怎么做。

　　何姆知道怎么讨别人喜欢。所以他们让她明天也接着来。

　　但何姆也就是知道该如何表现最他人欢心罢了，她根本不享受这一切。当她被别人抱在手上的时候，心底是有一丝反感的。

　　就像她本能性地会讨厌一切不熟悉的人一样。她努力了，因为乌苏说她该接受别人的好意，所以她尝试了，尽管只停留在了表面上。

　　何姆没法信任他们，也对别人的友善喜欢不起来。

　　晚上交钱的时候，何姆手里捏着三张纸币。

　　正正好好。

　　她就知道乌苏那个傻子会两手空空地上去。

　　但何姆挺开心的，毕竟她终于可以帮上一回忙了。

　　然后这回轮到乌苏闷闷不乐了，麦尔离倒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因此何姆还挺羡慕他的。

　　后来罗邈不知道为什么跟乌苏关系近了很多，顺带了她和麦尔离一起教他们汉语和书写。

　　何姆对他改观了些，但也就停留在改观这一层上。麦尔离倒很喜欢他，什么事情都跟他说。罗邈也没有不耐，细细听，慢慢解答。于是何姆又对他改观了些。

　　他们都开始叫罗邈小七了，因为罗邈似乎比较喜欢那个名字，他们叫的时候，他总会温和地笑，虽然他大多时候都是笑着的。

　　何姆从来没见过他生气或是哀伤的表情，他似乎永远是那样举止得体，落落大方，跟她完全不一样。但这出奇的没让何姆反感，反而有些...

　　钦慕。

　　何姆因此有段时间开始考虑，要不等逃出去的时候...

　　嗯...再算上小七一个吧。
　　...

　　但...乌苏出事了。何姆不知道他怎么搞的，她明白过来时，乌苏已经成为众矢之的被责问了。

　　那天那个领队的人很生气，简直要大发雷霆了，可他过了会又笑了。

　　何姆因此感到更加恐惧。

　　所有人都在场，除了乌苏。何姆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而事实是他们果然在乌苏回来之前被逐回了地下室。

　　小七送他们回去的，而后又要关上门离开。

　　何姆赶忙在他离开前问，是不是乌苏怎么了。

　　小七原本低着头，现在又抬起来。他伸手摸摸何姆的头，轻轻说，放心，我会看住他。

　　何姆还是不放心，但她除了点头什么也做不了。小七又说，不添乱也算是帮忙啦，我保证他会完好无缺，这样可以吗。

　　何姆见那光线逐渐变成一条线，而后木门轻轻被关上。她靠在门边，只能焦急地等待，后来连麦尔离都开始不安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何姆赶忙从地上起来，她以为是乌苏终于回来了。但来的只有小七一个人。

　　“乌苏呢？”何姆问。

　　麦尔离也把脑袋凑过来。

　　“他没事。”小七说。

　　何姆稍稍松了口气：“噢，那他今天还能回来吗？”

　　小七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嘱咐麦尔离照看剩下的孩子，然后说：“何姆，你出来一下，我跟你商量一些事好不好？。”

　　何姆有些疑惑，但她还是出去了。

　　走廊里比房间里面亮了很多，晚上开了灯，甚至给人一种十分温馨的错觉。何姆等着小七说话，小七却没开口，把她带到了漆黑一片的马路上。

　　这个时间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零零散散几家小店还挂着营业的灯牌。路灯格外昏暗，也不知道是为了节电，还是本来就是如此。

　　反正何姆从没见过夜晚的冰市。她向来都是在那个小房间里度过的。

　　小七这时候突然停下了，朝她摊开手掌。里面什么都没有。何姆不明白，只能看他，小七笑了，“把手给我好不好？我带你周边逛一逛。”

　　何姆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交出去了。

　　毕竟到时候逃出去还要带上小七，那他说把手给他，就给他吧。

　　小七带着她慢慢在路上走，他说完那句后就没了话。

　　后来，许是静谧难耐，他开始给何姆讲些这段马路上曾发生过的事。

　　他说他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是胡云汉。他们就在这条马路对面见了第一面，那时虎哥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

　　他说这里原来有一只叫来钱的狗，眼睛看不见。大家都认识它，每天都会有人给它带些吃的。尽管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但小七看到虎哥来过，阿朗来过，那地下室的其他人也来过。

　　他还说，冰市空气不太好，要住最好去乡下，那样才能长寿。

　　何姆不知道小七为什么今天带她出来，又跟她说这些，但她还是听着。

　　“何姆，有什么想吃的吗？”
　　小七停在了一家便利店门口，里边儿的大妈正在看电视。

　　何姆摇摇头，她从来不问别人要东西。

　　小七却握了握她的手，径直领着她进去，从冰柜里挑出一根冰棍。小七结了账，迅速带着她出来，然后替她拆了外包装，把冰棍递给她。

　　何姆却没法伸手接过来。她没吃过，不知道那是什么。

　　而且她看出小七没什么钱。

　　她不敢要。

　　小七却把木棒强行塞进了她空着的手里，“何姆，要经常尝试新的东西，那样你会发现生活的乐趣。”

　　何姆只好接过来了。有凉意传来，在这炎炎夏日的闷热夜晚本该是令人舒适的，何姆却觉得有些寒冷刺骨。

　　她突然开始不安了。

　　这感觉就像是...她曾经的母亲把她赶出家门之前，为她尽心做的那顿饭。

　　何姆挣开了罗邈的手。

　　她害怕了，拿着冰棍不知所措。

　　罗邈见状把手放进了口袋，蹲下跟何姆说话：“当然不是白白请你吃东西啦，后面有要你帮忙的地方。”

　　何姆问：“要帮什么忙？”

　　罗邈停了很久，终于说：“乌苏...现在情况不太好。”

　　“要救他，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果然...

　　何姆答：“好。”

　　“但有代价何姆...”罗邈顿了下，他后来还是狠下心说，“代价是，你们可能会...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何姆声音有点抖：“一段时间...是多久？”

　　“可能是一小会儿，可能是几天，几个月，几年。”

　　“也有可能是一辈子。”

　　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久？是原本何姆想和乌苏一起度过的时长。

　　长吗，短吗？

　　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

　　罗邈问：“选择权给你，你想救他吗？”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