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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爻锁 ...

  •   方易骨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记忆里当时看到的那把锁和地窖盖上的那把相差无二。因此,她第二天一大早便照常溜达到了张姨家。

      几天下来,她已经摸清楚张姨出门的时间,才能每次赶着在她出来之前把鸡蛋装好,而这次也不例外。

      清晨的阳光撒下来,斑斑驳驳落在鸡蛋沾着乌黑泥土的外壳上。

      张姨推开门,一眼就看到院子里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一车子鸡蛋旁边,面上傻呵呵地笑着。

      方易骨寻思着要不就说自己上次落了东西在阁楼里,要再上去看看,但又觉得这番说辞有一些勉强。这都过了个把月了,什么东西现在才想起来丢了...

      再加上,她实在是不太想骗张姨,毕竟她看起来真的像个好人,只是话比较少。

      是以,方易骨纠结许久,内心争斗半天后还是决定直接问了。

      “那个...张姨。”一开口,她发现自己有些结巴。

      “嗯?”张姨抬头。

      “就是...那个锁。不是,之前不是下大雨,我去你阁楼里帮忙拿东西。就是当时看到里面有把锁来着,长得很奇怪那个。我想看看...”

      方易骨心虚得不行。

      张姨反应了有一会,才想起来,“哦。你说爻锁啊。”

      “嗯嗯。”方易骨连忙点头。

      “你跟我来。”张姨转身回屋,“你怎么不早说。”

      方易骨挠了挠头,“我当时没好意思嘛。”

      两人又到了阁楼所在的房间。方易骨抬头,看到这回阁楼的门关上了,而那把锁就光明正大地挂在门上。乍一看,它不像是把锁,倒像是一个装饰品,和四周环境融为了一体,丝毫不显突兀。

      怪不得之前从来没注意到过。

      张姨把靠在墙上的梯子拿到中间,作势要爬上去,“你等着。”

      方易骨真怕她又一个不留神摔了,赶忙说:“哎哎哎张姨您慢——要不还是我上去吧。”

      “之前是太滑了,”张姨却摇摇头,“你拿不下来的。”

      方易骨只好作罢,站在一旁牢牢扶着木梯,顺手接过张姨的拐柱。

      张姨双手抓着梯子两侧,抬起一只脚踩在第一格,同时用臂力支着身子把另一只脚挪了上去,顿了顿,又抬起脚。

      如此反复,她终于攀到了顶,一手扶着梯子的把手,一手折腾片刻把锁拆了下来。随后,她弯腰将爻锁递给站着的方易骨,又慢慢爬了下来。

      方易骨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说:“真的麻烦了。太谢谢您了...”

      张姨摇摇头,坐下。

      “这爻锁是阿历自个儿做的。哎,都多大岁数了还喜欢搞这些。”

      她语调缓缓,嘴角似有笑意,“你看这个阴阳图案,这是锁芯。开锁的时候一定要放平,然后阳刻的一面朝上。”

      方易骨点点头,盯着那锁。

      还真和地窖上那把构造差不多。

      “看到周围八个孔了吗?”

      张姨继续说,“这是八个锁扣。按照顺时针,分别代表了天、风、水、山、地、雷、火、澤。要开锁,首先得水平放好,然后把锁扣推至水平位置即可。而顺序的话,就是天爻为初,取跳一退一的方式重复进行,直至完成一个轮回。”

      方易骨有些云里雾里的,直到张姨又亲自演示了一遍开锁的步骤,她才有些明白了。

      “就比如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得按照‘一三二四三五四六五七六八七一’这样的顺序开。代入到爻锁的八个锁扣里,开锁顺序是‘天水风山水地山雷地火雷澤火天’这样轮一圈才行吗?”

      “对。”张姨答。

      “我明白啦!”方易骨一拍大腿,仿佛在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大叫道,“张姨,您可真是个好人啊!”

      说完,她咳了声,为自己过于浮夸的表现感到尴尬。而张姨闻言后也没说话。

      方易骨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仿佛听到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句:“好人么...”

      不过她倒没想太多,满脑子都充斥着一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窃喜。她把车推上山坡,又和张姨聊了两句便离开了。

      可窃喜过后,遗留下深深的疑虑。

      方易骨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如此相像的两把锁,会出现在毫不相干的两个地方呢?

      在道馆,学生们已经对方易骨的轻易走神见怪不怪了。胆大的几个已经开始打探她那还不存在的男朋友的长相。

      方易骨想着那人应该也不会和自己有那么深的交集,而自己大人有大量,便懒得跟这几个小屁孩解释这莫须有的误会了。

      等待的时间大体都是格外漫长的,或许因为心底有了期待,使得其余的一切不相干都变得枯燥乏味了。

      凌晨三点半,还是这里见...

      这句话在方易骨脑子里盘旋了有一天了。

      太阳终于在磨蹭了一整天后,慢吞吞地爬下山头。月亮缓缓升起来,方易骨盯着那白溜溜的圆盘,只怕恨不得能自个儿飞上天给推上一把。

      天色渐暗,方易骨蹲在自家院子里数着星星,时针终于指向三点半,院子里两个人影仿佛从天而降般,寻不到来去的踪迹。

      方易骨招呼道:“进屋说。”

      她领着他们到正门,侧身让他们先进。

      三人进了屋子。

      这房间...实在是有些过于干净了。简直让人难以把它和她之前住的那狗窝联想到一块去。

      方易骨带上门。

      耐克男望着屋里,摸了摸鼻子道:“我去,这么干净。我感觉我进来是在糟蹋这地板。”

      一旁的何七已经默不作声开始脱他的马丁靴了。

      方易骨见了,忙说:“别脱!”

      何七愣了下。

      方易骨又赶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我是说,不用脱!”

      何七鞋脱了一半,正弯着腰,没有继续动作。

      “这地板不怕脏。”她视线飘向别处,深怕自己刚刚的话不太有说服力。

      何七默默看了眼门口一路延伸的四道鞋印子,欲要开口。

      方易骨总感觉他好像看了眼厨房的水龙头和灶台旁的刷子。

      为了阻止他可能要说出的让她接不下去的言论,她立马转向了耐克男,“对了,上次忘了问你的名字。”

      何七终于放下了自己的马丁靴重新站直了,方易骨心里吁了口气。她一只眼仍然盯着何七,一只眼看着耐克男,支着耳朵听他回答。

      “啊,”耐克男好像有些紧张,“我叫,麦尔离。”

      方易骨突然愣神了。

      麦尔离。

      这不经意的回答像是往她心里扔了颗手榴弹。

      听到的一刹那,方易骨的心脏好像停了一瞬,而后狂躁地跳动了起来,一刻不停猛地敲打着胸腔。声音大得要盖过自己的呼吸,连肋骨都疼了起来。

      如果说刚刚她还只是支着船在稍有波澜的海边试水,那现在就是猝不及防被丢进了雷雨交加的骇浪惊涛中。

      方易骨记得,曾经认识的那群人中,也有一个叫麦尔离的孩子。

      一样又黑又胖,油嘴滑舌。

      有一个跟豆腐一样白白嫩嫩,永远笑得志在必得的乌苏。

      还有...一个瘦得跟竹竿儿似的,没人要的小矮子何姆。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方易骨手有点抖。

      但他们好像...都没有认出她。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耳里的轰鸣声还没褪去,她没法细想前因后果,只是机械般地跑进厨房搬了俩脸盆出来,往地上一扣,又回卧室去搬凳子。

      趁着离开那两人视线的空档,她深吸了几口气,才感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方易骨拿着唯一的凳子出来,轻轻放到何七腿边,自己又顺势往脸盆上一坐。

      末了,掩饰似的加了一句:“你比较高。”

      麦尔离看着自己脚边的破脸盆,好像见怪不怪了。

      方易骨装作自己没有区别对待,一脸天真鼓了鼓腮帮子,脸上就差没写上行字:你们快坐下,我们可以开始讨论了。

      三人坐下。头顶黄澄的灯光将人包裹住,方易骨这才真真正正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一黑一白两个男人。

      麦尔离长得有些像阿拉伯人,大外双,鹰钩鼻,古铜肤色,也没那么黑,不过是被身旁人衬得像是煤炭。

      乍一眼看去,何七像是一个面带邪风的异域美人,只不过一身潦倒气,把原本的俊美给遮盖了下去。

      眼前人皮肤白皙,棱角却有些瘦削;高鼻薄唇,嘴巴却有些干裂;头发乌黑微卷,挂在额前却显出几分落魄。本是寡情的长相,独独一双眼让整张脸都显得生动了起来。

      方易骨想到冬日暖阳下飘的小雪。

      一片一片轻轻落在头顶上,而后渗进发丝,不余丝毫痕迹。

      颜色雪白分明冰凉,但不让人感到寒冷刺骨。

      她有些恍惚,待仔细回想曾经的模样时,记忆却捉弄人似的模糊了。因此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眼前的两个人难以和脑海里的脸重合到一起。

      大概是惊鸿一瞥下的相似眉眼,气质使然么。

      何七曲了曲腿。

      方易骨瞄了一眼,忙说:“有点挤哈。”

      麦尔离嘀咕着:“我觉得挺宽敞的...”

      “先谈正事吧。”何七开口了。

      “成。”方易骨打了个响指,粗略交代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包括古老板和鸭舌帽男的轮岗规律,估摸着这些他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何七听闻后反应不大,只是沉默,在方易骨看向他的时候点点头。倒是麦尔离,满脸都是自己一举一动仿佛都被监视了的震惊。

      方易骨讲完,想着终于要切入今晚的正题了。

      她坐直了身子并暗暗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帮你们开锁。”

      何七和麦尔离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惊讶,他们也相信这个女人一定有什么交换条件。

      而方易骨也确实还有后半句。

      她清清嗓子,掷地有声:“但是作为交换,你们要把你们的目的告诉我。”

      麦尔离肚子里呜哩吗哩。

      不过他不管事,全凭身边人拿主意。

      何七眼睛都没抬,淡淡说:“目的不纯。”

      方易骨直直盯着面前二人,好像他们都没太把她当回事。

      “另外,我也要一起下去。”方易骨接着说。

      “不怕惹祸上身?”何七终于抬头。

      方易骨迎面对上那视线。

      她一介根正苗红的良好公民,当然怕。

      怕得要死了。

      但怎么能让这两个人知道呢。

      “你们不怕拿不到东西吗?”方易骨话锋一转。

      “怕,怕!”麦尔离见这事要黄,赶忙站起来。末了吞掉后半个音节,心虚地看了眼何七。

      方易骨直直盯着麦尔离,弯弯嘴角,“怎么样,那这笔账,买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爻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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