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型向导的日常》征十郎

2、巨鳄

　　随着军舰靠岸，宋子衿和其他向导们提着行李上岛，除了他和刚认识的几个朋友，大多数人面色沉郁，肃静寡言，眼中浸透绝望和挣扎，像是赶赴刑场的死囚。

　　小岛居民们到是习以为常，要么摇摇头叹口气，或者吸着烟扭头离去，人们恪守着不成文的规定，谁也没说话。

　　对这些年轻人即将面临的遭遇，再慷慨激昂的语言也只会显得空洞无力。

　　“叫到名字就自己选条路，祝大家好运。”领头军官言简意赅，他扫视名册开始点人，毕竟要选自己的死法，人群移动很慢。

　　给向导们的选择一共有四种。

　　前三种分别对应海军、陆军和空军的不同哨兵，第四种比较特别，建立之后就没人选过，做过相关报道的媒体戏称第四种叫“海陆空一条龙火葬场”服务。

　　也就是要在三大军团内轮完一圈，得到的津贴也十分丰厚，足够普通人一辈子什么不干也能衣食无忧。

　　可依然没人选第四种。

　　队伍的分配工作艰难地进行着，忽然大片海鸟急速飞过水面，远处不知是什么怪物发出恐怖嘶嘶声，随后人们听到动物尾巴快速拍击的声音，一尾形状独特的脊鳍浮出水面。

　　海面死一般的寂静，人群却控制不住远远盯着那刺破水面滑行的鱼鳍，最原始的感官纷纷在心头报警，恐惧顺着冰凉的水流漫延。

　　水中，鱼鳍慢慢沉下海面，再猛地冲破碧波，尾巴猛烈摆动弹出，人们看到它锥形的大脑袋与露出森森尖牙的嘴，另一只像小鲸鱼样的生物正被那些牙撕裂着，庞然大物合上嘴，就吞着鲜血再落进海里，适才平静的水滩活似被火车头撞过，掀起层层战栗的白浪。

　　浪头打在军舰上，也拍在向导们心里。

　　那庞然大物就是他们即将面对的未来，而他们可能就是对方嘴中无力反抗的鱼。

　　知道自己会死，和亲眼看到死法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人们感到阵阵恶心和头晕，血淋淋直面的冲击太过激烈，尸骨无存的遭遇在前方招手——

　　“下一个是我。”

　　负责点名的军官回过神，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很快认出对方，心情更加复杂。

　　是刚觉醒就达到B级的向导，没进安全的军事学院而来了这座地狱之岛。

　　宋子衿努力维持面部表情，他觉得自己要是变现得太兴奋可能会吓到别人。

　　军官看着青年透出几分淡然的脸，心里不忍，对方的容貌让人心生爱慕，头发和眼睛如晚间的黑色天幕，美好如夜神。

　　“你想选什么？”他口中例行公事地问着，心里质疑诸神，为何要把自己的杰作放到圣奥塔尔岛。

　　青年没有答话，似乎也不爱说话。

　　军官忍不住目光下移，停于两瓣薄唇，对方的嘴角似乎上翘了，看起来像是持着微笑，但军官想他怎么可能真的在笑呢。

　　宋子衿握紧口袋里随身携带的钢笔，冰冷金属让他迫切想记录点东西，他的脑子里不断回放鲨鱼冲出水面的凶势，肾上腺素似乎在飙升。

　　军官想推荐任务量较小的空军军团时，就见青年干净的指尖夹起他的文件袋，坐在行李箱上脚一蹬地，哧溜着滑向最右边的引路人。

　　人群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就连圣奥塔尔处变不惊的本地人，也难掩讶异地打量像个大男孩似的青年。

　　他们确定，这人疯了。

　　从未接待过向导的引路人僵在原地，他震惊于自己还真等到可以引路的一天，很快震惊就转化为小心翼翼的期盼。

　　他以前的长官，海军的英雄，说不定...能变回人？

　　这想法太奢侈了。

　　引路人不敢再想，想的越多就越有希望，越有希望就越经不起落空。

　　向导们全体分配好之后，宋子衿向加了联络账号的几个挥挥手，跟着引路人乘坐游艇往中转区域行进。

　　“最近的地方有很多商店，你还想再...再看看吗？”引路人斟酌着措辞，最后还是说的和处刑人似的，不由懊恼地闭上嘴。

　　“不了。”青年两腿岔着稳坐行李箱，手肘搭在拉杆上，语气听不出情绪，“直接去栖息地吧。”

　　“...好。”引路人及时转过头去，掩藏起有些湿润的眼角，心里叹息着，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就算这是邪神的玩笑，他也愿意信，要是青年疯了，他也想跟着一起疯。

　　小艇绕了大圈，青年眼尖的发现，他们绕过刚才鲨鱼游过的海域，往更后面开了会，才到一处几乎没有人迹的海岸，岸边的营地门口站了两个人，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蒙克，你绑架向导了吗？！”

　　“别胡说，快把房间整理出来。”引路人把青年连箱子抱下船，整理好心态后展露出热情的笑容，信息素是清凉又藏着点辛辣的薄荷。

　　“我叫蒙克，是奥塔尔栖息地的负责人，Beta级别海豚形态哨兵。”

　　他比宋子衿高半个头，深棕色的头发整齐梳理着，棕色眼睛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暖光，可靠又友善。

　　蒙克拍拍另外两人的肩膀，介绍道：“这是贝林，是普通人不是哨兵，和我一样来自洛城。”

　　贝林带着副细框眼镜，比蒙克矮点，年纪最长，他抚了下眼镜，主动伸手和青年握了握，语气沉稳，“我是营地的医生，水土不服或者身体不舒服第一时间来找我，要是饿了就找他。”

　　被医生引荐的人直接给青年来了个热情拥抱，蜂蜜的甜味流窜开来，很明显是Omega级别哨兵特有的信息素，比起蒙克和贝林更显身形修长，整体比Beta级别哨兵小上一圈，“我叫笛利塞斯，波旁城人，不是自夸，二十城的二十个不同的胃，在我这都能吃到满意佳肴。”

　　青年微笑着回应，上翘的嘴角有了实际温度，像丘比特拉满的弓箭，轻易带走观看之人十二分注意力，很难留心他说了什么。

　　“宋子衿，天尚城人，Top型向导。”青年顿了一下，黑目静谧中透着矜持，又闪过几点零星的亮光，“我刚觉醒向导能力，还不会使用。”

　　“如果你能接受蜂蜜的话，我愿意亲身示范。”笛利塞斯舔了舔嘴唇，营地的空气瞬间被蜂蜜香气占据，甜腻腻又有点黏糊。

　　“笛塞！”蒙克推着小哨兵去收拾给向导住的屋子，歉意的对宋子衿安抚道：“你别怕，波旁城的人比较..热情，笛塞第一次遇见向导，他...”

　　“没事。”宋子衿侧过头，避开蒙克的视线，他来栖息地就是研究这个的。

　　可此前二十几年一直是普通人，向哨结果过于陌生，自己人人的理论万一不适用，主动干预怕会产生反效果，眼下先顺其自然吧。

　　走着走着，他忽然觉得心尖一颤，抬头对上双幽蓝色的眼睛，自海岸边的浅水区浮出面积巨大、极其坚硬的石纹表皮，宋子衿盯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浮现的是那动物的嘴。

　　此时暮色渐浓，营地四周带着电网的围栏上亮起灯，光线随季风抖动，照出许多隐藏在平静水面下圆圆的，像小号车前灯似的东西，它们收到信号般以极快地速度划开水面，向岸边游过来。

　　宋子衿朝围栏后撤一步，屏住呼吸，比天空还像黑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水面。

　　一群鳄鱼在噼噼啪啪地甩动尾巴击打着水流，隆起的眉骨后藏着遍布凶光的眼睛，像一队穿着铠甲的狂战士，步步逼近。

　　然而这些张牙舞爪的家伙并不能继续前进，因为另有一条体型巨大得多的同类阻止了它们。

　　是最开始眼睛幽蓝色的鳄鱼。

　　它至少有五米以上，或许六米、七米，宋子衿常年生活在城市，实在无法确定对方的长度。

　　大家伙的体量可能要以吨为单位，强壮的躯体覆盖着鳞片，粗糙且坚硬，下面藏着锋利尖刺，让人联想到的不是动物园或河塘里的普通动物，而是六千五百万年前早已灭绝的食肉恐龙。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无法想象到眼前的一切。

　　体型庞大到恐怖的鳄鱼行动起来竟如飞鱼一般，毫不费力地从水中一跃而起，牵动巨大颌骨，露出大排冒着寒光的尖利牙齿，咬着和它比起来小了很多的狂躁鳄鱼沉下水面。

　　随后它又从水底蹿出来，这个动作几乎把靠近岸边的一小片海水分成两半，血盆大口把其余鳄鱼拖进深渊，海面很快又恢复到初来时的平静，只有它合上下颚时发出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现在，庞然大物钻出水面，爬上了岸，沉重的身躯带着沙地一起发出颤抖，跟地震的余震一样，它缓慢爬行着前进，鳞甲蹭着沙地嚓嚓作响。

　　幽蓝色的虹膜正中是危险的竖瞳，一瞬不瞬盯着在场唯一的青年向导。

　　宋子衿没有后退，心口砰砰直跳，看到庞然大物上岸后不由倒吸口气，紧张却不害怕，更多的，是某种名为雀跃的律动。

　　哨兵堕落后会狂化成嗜杀成性的野兽，但眼前的巨鳄似乎目标明确，能自主选择。

　　突然，宋子衿听到一阵急促、嘹亮的吼声。

　　是蒙克的声音，Beta哨兵警惕着巨鳄，栖息地负责人不知道这只Alpha级别的哨兵是从哪冒出来的，对方此前并没有在这片海域出没过，危险的是，对方堕落成野兽，依旧能分辨向导，还将企图攻击向导的其它鳄鱼拖进水里，种种迹象均说明这个哨兵能力异常强悍。

　　会思考的猛兽不容小觑。

　　宋子衿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精神力有了自己的意识，开了闸门似的，涌现出无限意念。

　　他没回头，示意向Beta哨兵先不要动，自己则迈步走向巨鳄。

　　庞大生物左右摆动着强壮的尾巴，激起更多水浪，没有再动，等待向导的靠近。

　　黑发青年在距离它一米远的地方停下。

　　一个向导第一次如今近距离的接触一个哨兵。

　　向哨之间不同与普通人，现在一方无法言语，一方不懂其中原理，两方下意识遵循起最古老、最本能的礼节。

　　释放信息素。

　　哨兵的信息素多种多样，有时候会受到兽化时族群的影响，Alpha的信息素比Omega和beta会更刺激些，但总体上，只会是单一气味。

　　向导信息素释放则呈金字塔式分为三段，前调最淡，一般是低阶并刚觉醒能力的向导才会释放出少许，等能力彻底释放，或者等级提升，就会释放出中调，也是向导信息素的核心调，而最浓郁的尾调只会在向哨结合，向导标记哨兵时才会出现。

　　持久又浓郁的尾调会混合哨兵本身的单一信息素，达成另一种，只有被标记的哨兵才会散发的新型独特信息素。

　　宋子衿试着和陌生哨兵打了个招呼，随之释放出了清淡散逸的前调信息素。

　　巨鳄隆起隐在磐石般坚硬表皮下的鼻腔，冲着青年的方向翕动两下，猛地吸进一口气，微仰起头舒畅地张开嘴，宋子衿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它浅粉色大嘴中深深的喉咙，像无底黑洞。

　　庞然大物合上嘴，又向他移动两步，长长的嘴几乎碰到青年肩膀。

　　新晋的向导感到一阵头晕脑胀，大脑根本无法理出清晰的思路，巨鳄爆裂的信息素扑面而来，裹挟着浓稠的血腥味，活似被劈头盖脸倒了桶动物的肝脏。

　　他意识到这不是对方的信息素，而是狂化堕落后需要净化的部分。

　　一切开始旋转起来，宋子衿手撑着头，像刚经历过长途跋涉又遇上时间差，疲惫且乏力，想抓住什么东西靠一靠，可边上什么也没有，他直接扑到鳄鱼的嘴上，摔进礁石般的鳞甲里。

　　对方的等级只怕越了他三级不止。

　　黑发黑眼的青年挣扎着站起身，子夜般的双目倒映在幽蓝色的竖瞳里，精神力探进对方的脑海仿佛小舟驶入汪洋，他滑动小舟的桨，精神慢慢适应了在汪洋里漂流，终于能够隐约辨认出前方的人影。

　　一个名字涌出薄薄的双唇，发音清晰又动听。

　　“布奇。”

　　鳄鱼的竖瞳骤然紧缩，清明的亮光涌出罩着迷雾的幽蓝虹膜，兽性凶光从眼里褪去，人的理智在渐渐回笼，倒影着宋子衿的身影。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