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星河》眷眷细语

2、回眸

　　第二章回眸
　　清早，山尖露出绯红色的曙光，西山书院的学员们例行早课，今日背诵《周易.遁》篇，曰：天下有山，遁；君子以远小人，小人不恶而严。
　　朗朗的读书声里，星河趴在桌案上昏昏睡去，昨晚熬夜为了赶制一批薄荷香包，丑时才得以休息，她睡得很沉，院士西山先生带新学员进来她都不知。
　　明霄跟在西山先生身后，所有的人齐齐看向他，只见此君，身欣修齐，墨色黑发优雅地梳在脑后，两边一缕随着白皙的脸庞垂落，尤其是那双眸子，黑若曜石，深沉若幽渊，冷静，清澈，不染凡尘。
　　江湄的心怦然动了一下，好似西山尖红红的朝阳落到了她的心里，她甚至急于叫醒身边的星河，让她也瞧上一瞧，一歪头看见那少年在星河后面落座，再也出声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星河才缓缓醒来，抬头一看早课已经结束，学堂里早没人了，她伸长胳膊轻抬下颌，舒舒服服地抻了一个懒腰，然后姿势不变手臂舒展着慢慢后仰，整个上身躺在了后面的桌案上，再次慵懒的合上眼睛。
　　明霄轻巧躲过前面少女伸展的手臂，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离他有些近的脸，长长的睫毛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纤细的手指微微蜷起，他想别过脸去，偷看人家总是不妥，可是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少女竟然像婴儿般抿了抿嘴巴，他也不由得跟着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闭眼躺了一会，饿着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两声，星河抽回手臂放在肚子上，睁开眼睛呆呆望着屋顶，忽然有人在她头顶上方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可在她听来如同炸雷，惊得她猛然起身，捂住了嘴巴，缓缓回眸看向身后，对上一张陌生清冷的脸。
　　尴尬至极，肚子又不合适宜的叫了一声，哪里来的闲人，惊扰了她一早上的清净，星河再次回头撇了那人一眼，起身落荒而逃。
　　一个精致的香包，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味，掉落在明霄面前的桌案上，既然那个少女已经不好意思了，香包也不用还了，明霄拿起香包放在贴身的衣袋里。
　　见到江湄，星河就埋怨为什么不叫醒她，江湄左顾而言它，“星河，你看见新来的学员了么？就坐在我们后面。”
　　“新学员？”星河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刚刚那个人吗？她撕了一小块馒头放到嘴了，机械地嚼着，刚刚是否唐突了人家啊？
　　用完早饭的上林君从她面前经过，眉眼含笑朝她微微点头，那笑容让星河心头一暖，如沐春风，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馒头，好心情从撞见上林君的微笑开始。
　　星河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中午有茶艺课、太极课和剑道课，她可以不用去了，到后山河边多采些薄荷叶子，晒干了做香包，渡口的普修大师喜欢收集薄荷，她还能挣些散碎银子。
　　西山书院哪里都好，就是学费太贵，西山先生学识渊博，就是爱财如命。
　　除了国学课不收学费，其余的课都要另外收费，从服装到道具，西山先生的教学宗旨，要办就办最好的书院，要用就用一流的服装和道具，从西山书院走出的学员，那就是一等一的人才。
　　‘穷’永远是一种病，一种难以治愈的病，无论哪朝哪代，上至皇帝老儿，下至黎明百姓，就算你架空了历史，没钱也是万万不能。
　　星河家里就没有钱，兄长义亭修了所有的科目，她只选了喜欢的药理学，父亲本来不同意她求学的，只是母亲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勉强答应了。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青山堡除了山就是山，土不肥水不美，就算是贵为堡主的父亲也是一筹莫展，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茶艺课马上就开始了，西山先生早早为明霄公子准备好了服饰、茶叶和茶具，所有人都穿戴好古雅时尚、意境悠远的茶服，明霄惊奇地发现只有前面的丫头，还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衣，身边还放着一个藤条小背篓，一副随时准备上山下田的样子。
　　江湄忽然在星河耳边低语了几声，星河睁大眼睛，欣喜地从后门溜了出去，再回了已经换好了茶服坐定，那套天青色的茶服对她来说稍稍有些大了，显得她的脖颈越发纤细白皙，头上还多了一根流苏的簪子，靠窗的上林君微微侧头看向她，星河抿嘴笑着回看他，目光触及二人相视一笑，她的一举一动后面的明霄都看在眼里。
　　原来是一学姐没来，正好腾出服装与茶具，星河常常如此蹭课，她也很喜欢茶艺课，西山书院藏书阁里有许多有关茶道的书，她有翻阅，‘喉吻润，破孤闷，搜枯肠，发轻汗，肌骨清，通仙灵，清风生’，茶道是一种生活礼仪，也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方式。
　　第一次接触茶艺，明霄君的袖口不小心扫倒了杯子，掉落地上打碎了，他看了一眼地下，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未动，江湄和星河对望了一下，弯腰帮他捡起茶杯碎片，擦掉地上的茶渍，说巧不巧江湄的手竟然不小心划破了皮，出了点血。
　　过后明霄君带了两个苹果两个橘子，放到她两的桌案上，江湄浅笑道：“一点小事，明霄君何须客气。”
　　明霄不语微微颔首。
　　西山书院除了拿钱办事以外，还有一好的习俗，就是一视同仁，保护好所有人的隐私，无论身份尊卑，到这里只有一个身份，西山学员。
　　可是人人都有八卦的心里，不出几天，明霄公子的身份露出冰山一角，据说是从更高一级的书院五崮山转来的，本来已经修完学业做了五崮山的见习先生，就因为下山历练时失手杀死了人，才被劝退的，来西山书院重新修过，人人侧目，如此冷艳绝伦的公子竟然有暴力倾向，最好是敬而远之。
　　西山书院地处山林深处，免不了有蛇虫鼠蚁蚊虫叮咬，上林君的手背上就被蚊子盯了一个大包，痒的狠，他来找星河涂药，星河掏出一枚小小圆圆地盒子，打开来里面是祛痛止痒的药膏，这还是普修先生送她的，很珍贵的，她擦干净手指，然后用手指抠了点药膏，点在上林君的手背上，轻柔涂抹，她的头微微低垂着，上林君微笑注视着她。
　　江湄也伸出手来道：“我这里也有个包。”
　　“好。”星河又开始给她擦药。
　　后面有人碰了碰她的衣服，星河转身，明霄君挽起一截衣袖，露出线条优美的手臂，伸到她面前，胳膊上的包又红又肿，挠的都破溃了，流出黄色的浓水。
　　“哇，这应该是臭蚊子咬的，那种大大的蚊子，毒性很强的！”星河说着又帮他涂药。
　　因为皮肤有破溃，碰到药膏有些刺痛，明霄君微微蹙眉，星河问：“有些疼啊!”一边问他，一边用嘴轻轻地吹着伤口，好减轻伤口的刺痛，明霄君一直盯着星河看，她的手纤细柔荑，脖颈白皙，看着看着明霄君自己的耳朵根反而红了。
　　临了星河用纱布帮他敷住药，一抬头见明霄君面色有异，再看江湄也是一脸狐疑，四周好多人也都是惊异的眼神，她讪讪点头道：“医者父母心！医者父母心！”
　　作为回报，明霄君又送了两盒丹药丸给她们，江湄与她一人一盒，那可是难得的好药，清心健脑丸，吃上药以后，星河课上觉得不那么困了。
　　私下里江湄问星河：“你不怕明霄君啊？那么冷的一个人。”
　　星河摇头：“不怕，为什么要怕他？说他暴力那一定都是谣传，明霄君这种人，一般都是外冷内热，古道侠肠的君子。”
　　“那么冷的一个人，你竟然敢碰他胳膊！”江湄依旧有些唏嘘。
　　星河微微皱眉道：“都说了，医者父母心，是他求我帮忙的好不好，再说了，上林君我也帮着抹药了，你们怎么不惊讶？”
　　“上林君是上林君，那不一样。”江湄嘟囔道。
　　上林君当然不一样，诗经上说，‘竹为乐器，君子乐然后笑也，顾我则笑’，星河想着露出甜甜的笑，她歪头朝上林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她又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明霄君冰块一样的眸子，她心里不由哆嗦了一下，他那洞察一切的眼神，好似发现了她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星河觉得很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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