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疏与亲》张小七的稚九九

1、第 1 章

　　未知疏与亲
　　从小我就知道，我和他比起亲人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虽说只相差六岁，却也隔开了我和他的世界，我进不去他不想来。
　　母亲常常一脸忧愁的念叨着，以后我和你父亲走了，是不是你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每次我都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回答可能是哟，不过是怕母亲难过，更是自己也不想吧。即使我俩的名字写在同一个户口本上，那个人，也从来没承认我是他的妹妹。
　　自我记事以来，只有父亲母亲，他们带着我在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打拼，因为我年纪尚小，爷爷奶奶已经带了堂姐没有余力再来照顾我，父亲母亲只好领着我一起来到这个城市，刚满四岁的我只记得大客车刺鼻的味道让我一次次的呕吐，半睡半醒的在车上熬过了两天两夜。在这个我生活两年的城市里，我记得每天晚上母亲会给我俩块钱去买父亲要喝的啤酒，余下的五毛钱则是作为我的跑路费，用来买我爱喝的汽水。还有和父亲一起躺在天台上，每次迷迷糊糊的被母亲抱入房间。
　　在我六岁的时候，从父母口中多次听到的那个哥哥生病了，而我也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和母亲决定回家找工作，我们又踏上了那辆难闻的客车，仍旧无法抵御它对我的迫害，突然之间，我讨厌那个我没有印象的哥哥了。
　　我不记得第一次见他是怎样的，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他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为了供我和哥哥读书，父亲母亲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具体做什么我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家里喂了很多牛、羊、鸡还有小兔子，后院还为了两头猪，母亲为了让它们吃饱，每天天不亮就开始为它们做饭，然后才开始为我准备早饭和要带去学校的午饭。那个时候他已经从村小学毕业，成绩很好，考上了县里最好的初中。村小学很远，要走山路大概一个小时，每次天不亮出发，踏上那条熟悉的小路，到学校时太阳已经离开了地平线，缓缓地向上移动。我很懒，经常放学不回家，去蹭堂姐表姐的宿舍，学校规定五年级以上的学生家很远的话必须住校，而我才一年级。那个时候没有手机，很多次都是父亲天黑了到学校来找我，看我有没有在姐姐们这儿。
　　每逢周末，他会从学校回来，帮母亲放牛放羊，帮父亲扛木材，而我好像成为了他的小尾巴，他去哪我就去哪。和同村的孩子一起放牛，我们会去那片较远的平地，那里草木茂盛，是放牛的胜地，现在我还记得那里有他堆砌的石屋。父亲有时候也会让我抗娇小的木头，让他抗更重的木头，即使那木头看着很轻，可我的肩膀硌得生疼，他会在前面假装歇息等我，看我半天没跟上，就会回来让我拿衣服替我抗木头，即使过去很多年，我仍然记得那一大一小的木头在他的肩上摇晃。
　　八岁那年，父亲和母亲好像又做了个决定，我被转到县里小学继续读书，他也上高中了，父母在这里租了一个房子，带着我上了半年学后，继续外出打工了，为了照顾我，他从住读改为走读，但是他上学时间很早，晚上下课很晚，我很少见到他。
　　我觉得自己害怕极了，每次睡觉不敢关灯，每次母亲打来电话，我总会向她哭着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母亲也总是哽咽地回答我不要怕，没多久就会回来的。虽然是安慰我的谎话，可我仍然会相信过两天他们就回来了。
　　那段时间，我学会了做饭，洗衣服。
　　他有时会带着我去街上玩，记得有一次，在街上碰见了他的同学，不记得他们聊了什么，只是记忆中他牵着我走进了一条小巷，很吵人很多，我们走到一家用布遮住的店门口，他转过来对我说，在这儿站着等我出来，不要乱走，知道吗。然后和他的朋友走进那家店，而我傻傻的在那站了一个多小时。后来我才知道，那家店是家游戏厅。
　　小时候手机是奢侈品，电视非必需品，楼上楼下的大人和小孩可以互相串门，没有所谓的楚河汉界。五六个小孩子一起弹弹珠，玩溜溜球还有扇纸牌，将流行于那个时代的卡牌作为赢家的奖励，不知不觉我欠了八十几张卡牌，大约五块钱，对于年幼的我来说仍是一笔巨款，或许是我不同以往的状态引得他怀疑，在他的再三逼问下，我说出了我欠下的债，我以为他会打我骂我，结果第二天，他带着我去和我的债主比赛，将我欠下的巨款还清了，甚至还赢了不少的卡牌。这一刻，他在我的心里变得高大起来了。
　　可是，他从没有叫过我妹妹。
　　我很羡慕我家楼下另一户人家中的兄妹，他们虽然总是吵架打闹，可他们好像无话不谈，平时一起出去玩也不会处于尴尬状态。小时候我以为我太小了，和他没有共同语言，所以他从不跟我讲他的事，渐渐我长大了，我们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总是沉默不语。向哥哥哭着要糖的样子，从来不是我的样子。
　　初中即将毕业的我，踏入大学生活的你，生活好像一如既往的没有交集。不过这一年，你第一次承认了我是你的妹妹。父母两年前从外地回来，在工地干起了辛苦活，这些年的留守生活让我不在叛逆，理解了父母不在身边陪我长大的原因，只能愈发认真考个好学校。你回家的那一天，父母早早地回家收拾好房间，做好了丰盛的饭菜，等着你归来。我还记得是我开的门，你好像黑了，因为昏暗的灯光下你的笑容特别灿烂，“妹！”你对着我叫到，这一刻，我好想哭。
　　你踏入社会，我再备战高考。誓师大会之后我给你打了个电话，你那边很吵，好像在公交车上，你说你要去考一个证，让我好好学习，以后就可以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我很开心，回答你我会的。父母一直都知道我从小最听你的话，可你从来没发现。
　　如愿考上了想去的大学，我发现，我们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了，朋友圈是我知道你在哪的唯一途径，还好你每天都会更新，让我知道你辗转了几个城市，却没有在任何一个城市有扎根的的打算。在亲戚眼里，你就像是个不靠谱的人，和你一起长大的伙伴早已成家立业，而你却活得像个疯子。在我上了大学之后，你会和我聊你的生活，你的女朋友，你遇见的人，你经历的事，虽然我只是默默的听着，但我觉得我的哥哥很厉害，从他为我赢得卡牌的那刻起，他就是我的榜样。
　　可在我大一过年回家的期间，我很难过。
　　和亲戚朋友聊天的你，不是我记忆中熟悉的那个人，那个虽然花少却很真实的人。晚上爷爷喝多了，直接指着你骂道，说你太假了。我很难过，不知道因为爷爷对你的责骂还是因为多年你在外地的经历改变了你。从那刻起我觉得我和你越来越远。
　　我已经放弃继续和你捡起小时候丢掉的情谊，想继续和你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大二过年回家，这次你没有再回来，我明白，你回来的压力太大了。
　　和母亲一起准备年夜饭的时候，母亲说你过年都不回来了，是不把这儿当家了。我笑着安慰道，哥哥太忙了，过年抽不出时间啦。
　　你和你哥真是跟其他兄妹不一样，一点儿都不亲厚，也怪我，生你们的时候隔得太久，岁数差太多，你读初中他读高中，你读高中他大学都快毕业了，从小也没一起长大，母亲叹息道。我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帮母亲择菜。
　　说起来你哥小时候这懂事，零用钱给得那么少，还会留一半给你买糖吃，而你这个小气鬼，一点儿也不跟你哥分。我愣住了，母亲继续说道，我问他为什么妹妹都不跟你分糖，还要每周给妹妹买零食呀？
　　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的吗，母亲问我，我疑惑着说，为什么？
　　他说呀，妹妹还小，我是哥哥，应该给妹妹买糖吃，母亲笑着回答我。
　　我内心早已万般思绪，但却不想在母亲面前表现出来，只能继续帮母亲把菜择完。年夜饭过后，我借口累了想回房间躺一躺，回到房间关上门，瞬间泪如雨下。
　　那个我以为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其实从小就承认了我是他妹妹。
　　给我买零食，背我回家，为我赢卡牌，教会我骑自行车的哥哥，被我自以为是的丢在时光里，即使他叫了我十八年的名字，可我还是他心里的妹妹。或许是我们都不懂表达，或许是对对方都有误解，我们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少，我越来越不懂你的想法，害怕自以为是让你对我有意见，总是小心翼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前半生你主动叫了我一声妹妹，余生我会主动做好你的妹妹。
　　哥哥，谢谢你成为我的超级英雄。